梁嘉树把她外套脱掉,挂起来,拿干净毛巾给她,家里还有她以前留下的卫生用品,他给她翻找。
等周天从卫生间出来,梁嘉树已经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客厅。
她的小腿冰凉,裙子也湿透,换上了梁嘉树松垮的休闲长裤,裤脚卷起。
梁嘉树攥紧她脚踝,慢慢放进热水,周天忍不住瑟缩了下,随即,整个人僵僵地坐在那里不动,任由梁嘉树很轻柔地拿热毛巾敷着小腿。
她咬死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周天低声却笃定说道,有暖和气了,她刚才简直像被从冷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梁嘉树索然一笑,他头都没抬:“别想太多,你来找我万一回去的路上出事,警察找上门是个麻烦。”
察觉到她脚想动,梁嘉树快她一步按住了。
他终于抬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雨水:“又觉得伤自尊了?周天,你想过吗?我难道没有自尊心?你把我从头到尾耍弄一遍,还要对我发脾气,只准你任性妄为,我不能生气不能有情绪,你把我当什么?最基本的尊重有吗?”
梁嘉树语速很慢,声调温和,双眼凝视着周天,两人之间的爱恨纠缠都因这缓缓语速而被无限拉长。
“你不快乐,我这些年就快乐吗?当然,我的不快乐不值得一提,我父母健全,学业有成,说不快乐只会让人觉得我无病呻吟。”
他脸上闪过一丝颓然,转瞬即逝,又变作最平常的那种冷清和沉静。
周天的手不觉抓了抓沙发布,她抿唇不语。
两人之间消声了那么会儿,很安静,只有外面幕天席地的雨打在窗户上滑坠。
热意源源不断从脚底升腾上来,她始终在他牢牢掌控下,不能抽身。
“你如果以为给我泡一次脚,我就会原谅你,那是不可能的。”周天想了好半天,别扭开口。
梁嘉树是种气极反笑的神情,他蹙眉:“周天,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幼稚而且自恋,你耍了我,而我需要你原谅什么?”
“很多,”周天眼睛泛红,嘴唇却还是白的没缓过来,“你总是瞧不起我,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你眼里,我堕落爱慕虚荣,总是钻在钱眼儿里。”
她一板一眼地耿耿于怀着。
说这话时,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是很幼稚,但眼里执拗地要命。
梁嘉树喉咙发紧,他知道自己那些话足够刻薄,短暂交往中,周天不止一次说自己又做了一单活,认真算“小钱钱”,有那么一丝俏皮,语调欢快。他去过她老家,对她家里的穷有直观了解,但也不至于突破想象的程度,这让梁嘉树一直处在一种周天需要钱但其实又不觉得她太需要钱的想法里。
“我只是,想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必像你家装修的那么好,哪怕是毛坯,我住进去也是我自己的东西。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哪怕外面风雨再大,只要能打上车,我就可以有底气说回家。”周天扬起头,看他那盏明亮极简风格的吊灯,光芒落下,印在她随时都能浮起一层渴望的眼睛里。
一路走来,真正能攥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人是说没就没,房子总是个坚固的存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这些,没意义。
奇怪,高中的时候,梁嘉树还会鼓励自己,说自己会大有可为,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大概在他眼里只成了拜金的象征。他跟朵莲花似的,不用惹尘埃,不用沾泥土,清贵高尚地在象牙塔里呆着说情怀。
可很矛盾的是,周天又喜欢梁嘉树这点,他对钱毫不热衷。
他身上很多东西都强烈地吸引着她,包括很俗气的方面,比如□□。
梁嘉树望着她的目光,不觉变得柔和,周天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直刺云霄的鹰隼,她的少女时代就异常坚定,美丽,但太骄傲,又像一块漂亮坚硬的七彩岩石。
她是心肠最硬的女孩子,说抛弃他,就这么抛弃了。
他想到这,克制地收回目光,说:“你今晚可以暂时住在我这,明天再走。”
顿了顿,才接着问,“你今晚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周天目光轻落,他还是很英俊又内敛的模样,问这话时,不带一丝感情。
“没事了,当我无聊闲的。”她难得语气够平静,仿佛把所有情绪都消化完了。
梁嘉树被她这句顿时弄的心火重燃,又是无聊闲的。
但他再去看她时,周天已经把目光放远,有点惘然,有点恍惚,像走失的小动物,她的眼睛不再那么明亮。
“你到底是什么事?”梁嘉树又问她一遍。
她好像在走神,扭过头,迷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有事情。”
周天扁扁嘴,她嘴角朝下,有种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感觉,可居然是个笑容:
“是啊,我就挺不要脸的,被人揩油又被人踹下车,只能来找你当免费司机,你这不是都说穿看破了吗?谢谢你收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