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冯天赐看来,又是另一种……不好意思吧,她父母是双职工,非大富大贵,可也没吃过穷的苦。她习惯性地看着周天去帮黎梅的忙,心里面,油然而生的依旧是佩服。
在附中,没有人不佩服周天。
她那份云淡风轻,连老师都要夸赞她心智的成熟和坚韧。这个年纪的中学生,青春期,或多或少地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虚荣心。周天常年穿校服,朴素、大方,大庭广众之下替妈妈卖炒河粉,从不觉得丢份儿。就这一点,老师们清楚,对于十几岁的优等生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而黎梅这个人,微胖,圆脸,人看起来和气而亲切。周天显然没遗传她的半分特质,她像爸爸,高挑,五官有点冷,隐约桀骜,但悉数压在一张表情不多的面孔深处。
周天很自然地接过铁锅,让母亲休息一下。
女生看着纤秀,力道却不小,勾火,颠锅,一套流程万般纯熟,香气上下翻腾不止。而旁边,黎梅则忙着给学生们拿烤肠。
“微辣,加牛肉。”
“不要葱花,酸豆角多放点儿。”
“我要带鸡蛋的,不放辣鲜露!”
女生平静地点点头,面对着七嘴八舌的声音更显得人沉默。
“俏俏,累了吧,妈来。”黎梅喊周天的乳名,因此,很多人都知道周天还有个名字,男生们促狭,也只敢在寝室里说什么周俏俏,完了,是一阵哄笑,ABB式的名字总是自带可爱光环,但周天是班长,高冷美人,成绩又拔尖,没人敢随便开她玩笑,用学过的文章说,她是那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女生。
人群忽然有了阵骚动。
队伍里的女生们频频勾起脖子扭头张望,捂嘴偷笑,很显然,这是高中女生见到秀色可餐男生的惯常反应。没办法,读书那么累,这种让人眼前一亮心跳加速的机会是躁动青春期的恩赐。
周天是在听到“梁嘉树”这三个字时,慢慢抬的头。
少年很英俊,她迅速瞥了眼站在队伍最后面的男生。恰巧,对方碰上她的目光,非常快,周天觉得两人对视的瞬间,也就一两秒钟而已,她挪开视线,很自然。
男生身形颀长,站在队伍里,鹤立鸡群,眉眼英俊但面色有些苍白,他今天第一次到学校上晚自习,正式回归校园。
再帅的人也要吃饭,因此,当轮到他时,周天听见男生那种像流水一般沉静又动听的声音响起:
“可以少放油吗?我吃不了太油腻。”
这就小看她家的河粉了,周天抬眸,女生清亮的眼眸有种很矛盾的东西交织,倔强又脆弱?梁嘉树本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很快,他发现真的是错觉,女生漠然地告诉他:
“我们家河粉上色均匀,不油腻。”
梁嘉树同样是话很少的男生,他点了下头,手插兜里像一条安静的鱼。
为什么是鱼呢?周天也不懂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
“微辣?中辣?葱花蒜米都要吗?”她用一种平静而流利的口吻问话,梁嘉树看看她,似乎有点无动于衷,“都行。”
什么叫都行?
周天嘴角微扯,勺子在锅里转油。
“加鸡蛋还是加牛肉?”
“都行。”
“那我放牛肉了。”女生自有她的一丝狡黠,牛肉的贵点儿。
对话简洁,而且毫无用处,周天对他没所谓的态度倒也反应不大,直到她发觉,男生淡淡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颠锅的动作上,才把脊背挺得更直。
然而,她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局促和不安,相反,只是笃定地帮男生炒好这份河粉,包装完毕,递给他。
“谢谢。”
梁嘉树在围观的目光中离开,男生腿修长,身材令人赏心悦目。以至于走远了,留下的女生还在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周天其实早就“认识”他,应该说,很多学生都认识他。梁嘉树是第一名考进的附中,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不知怎的,他一天也没来过学校,传言乱七八糟,有说他出车祸的,生大病的,抑郁症的……总之,他压根没进入附中学习,一直是休学状态。
然后,一上来就考了年级第一。
这种人真招人怨恨。
周天袖口依旧高卷,她熟稔地收拾着小桌子上学生们扔的卫生纸,丢进罩着塑料袋的碗中,一揭,再悉数放进垃圾桶中。一身油烟味儿很重,她不饿,真的是熏饱了。
“俏俏,去吃点别的吧,喝碗馄饨或者别的。”黎梅给她塞钱,周天嘴里说好,买了份饼一碗粥,很斯文地吃完,轻声劝母亲,“妈,你多吃些,晚饭只喝小米粥不行的。”
“减肥,妈看了微信上的文章,这个年级胖了可不好,本来就血脂稠,再吃更不得了呢。”
黎梅跟女儿说话,永远是欢欢喜喜的语气,从不发愁。周天笑笑,黎梅开始催她赶紧回教室,摊子不收,晚自习下课后还能再来一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