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先打了预防针,周天还是很快感受到了差距。附中不差,可惜她是从农村出来的,她既没有什么每年暑期飞英国的经历,也没什么小提琴过多少级的荣耀,更不要说高中时期去参加联合国活动。不是附中没有,相反,附中在开阔学生视野方面还是相当努力的,只是周天没参与。
她的履历,和别人金光闪闪的一比,完全就是个土鳖学霸。
这个时候,她想起梁嘉树,他喜欢读英文原著,他每年假期会出国,他知识渊博,他父母培养他,完全是按一线城市的标准。他一直是自己较劲的目标,永远在前……想到这里,周天制止自己再去想这些虚无缥缈已经过去了的琐碎。
迎新活动中,学长学姐们非常热情亲切,大家快速认识了新同学,并在交谈中,暗自比较着彼此的差距。周天是在军训中,第一次引起大家注意的,这个女生,留着妹妹头,报了特战连成为其中一员。
本来敢报特战连的,就是乐于挑战又能吃苦的性格,体能方面,周天的优势很快凸显出来。搭帐篷、铺床、生火做饭这些对她来说手到擒来,指导员说,一看周天就知道是生活经验特别丰富的孩子。
射击她比男生表现的还要好,匍匐前进时,她永远是最快的那一个。
摸爬滚打下来,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名字。男生们打趣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周天淡淡笑说:
“我从小干农活,帮家里卖过炒河粉颠锅习惯了,可能就练出力气了吧。”
说起自己的经历,周天落落大方。话匣子开了头,刚熟识的同学们各自聊起了自己的过往。
这个秋天,北京少有的明亮天气,辽远清澈,对于周天来说,是个全新的开始。
四人宿舍里,周天家境垫底,不过大家都忙自己的事,不会像高中那么封闭,相反,这里让周天看到无限种可能。最有钱的那个女孩子,梦想就是去山区支教,这是周天无法企及的,她满脑子搞钱,面对室友的高尚情操,她只是笑笑。
她在学校忙的像头牛,繁重的学业、数不清的社团活动,周天进了学生会。虽然她看起来,绝对不是爱出风头的那种女生,她头发长很多,皮肤重新变白,只是涂支口红,就挑出那么一丢丢的明艳来,周天的漂亮,在迎新舞会上得到证实,几个男生过来搭讪,要微信,她都委婉拒绝了。
整个大一,在一种新奇和日渐习惯中度过,周天经常带冯天赐去农园食堂吃砂锅,尤其冬天,在氤氲的白汽中两个女生竟然有种回到高中晚自习下课后的错觉。
冯天赐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哎,最后一次梁嘉树还请我吃了个烤肠。”
她说的是最后一次见梁嘉树,那时,天已经很冷,他来学校有事,意外碰到冯天赐,因为是在校门口,她开句玩笑,说你请我吃根烤肠吧,梁嘉树就真的请了她。
等意识到这个名字不该轻易提起时,已经晚了。她有点尴尬地瞄了一眼周天,没想到,周天一脸平静,她的声音,浮动在呼哈的白汽中,摸不到情绪:
“张孝晨来北京了,这会儿在附近餐馆打工,他想来这租个窗口,我正帮他打听这事儿,到时,你可以让他请你吃饭。”
冯天赐噗噗笑起来:“哈?他要来你们学校卖烧烤吗?”顺便撩了撩她的卷发,她烫了个头,搞砸了,直接老十岁,不过冯天赐很会自我安慰,跟周天说,她有一次看见某小学高年级戴红领巾的学生放学,感觉摘掉红领巾,那也就是三十多岁的脸,听得周天无语。
她笑完,望着周天那张美丽镇静的脸,突然发觉,自己除了打扮的比高中洋气些,心性还跟以前差不多,只会傻乐,说话不过脑子。而周天,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几分年轻的妩媚,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大一期间,周天唯一一次听到有人提及梁嘉树。
暑假的时候,周天跟冯天赐一起一面考驾照,一面勤工俭学。她拿了新生的一个奖项,奖金两万,又自学做视频,在网上搞七夕节表白视频,接了不少单,小赚一笔,不得不承认,她总是能嗅到商机,钱不多,贵在于动脑。
大二开学没多久,寝室那个河北的女生便没再来上课,据说,是抑郁症。她有个非常普通的名字,张珍珍,父母都是河北某县城的老师。大一时,张珍珍就过得很焦虑,周天开导过她很多次,甚至劝她:
“我们和北京上海同学的差距,本来就不是一天造成的,真的不用强求一下追上她们,慢慢来。”
张珍珍受不了这种差距,她每天那么用功,争分夺秒,依然过的像高三生一样,成绩却不如那些整天玩这玩那的同学,她哭着告诉周天:
“我们学校就我一个,第二名都比我少很多分,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全校老师对我期望有多大,往我身上下了多大功夫,都偏着我。可我却读不下去了,周天,我真的好难受,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难道,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证明我事事不如人的吗?”
她后来不再哭了,话越来越少,周天依旧记得张珍珍滴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那么烫,又那么凉,泪水早被风干,可女生最终选择了暂时休学。
得知张珍珍不再来,室友们唏嘘几句,然而,只有周天能体会那个中的悲凉,能来这里的,谁不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呢?有一次,她们去一家企业参访,只有她和张珍珍觉得招待室里的真皮沙发很气派,那两个,根本都没注意到沙发,但当她和张珍珍情不自禁对视的时候,她就知道,两人是一个世界的。只不过,周天懂得伪装,她很克制地控制着神情动作,不像张珍珍,忍不住摸了几下。大家都说,完全看不出周天是穷人家出身。她总是很自律,很有计划地做自己的事,无论做什么,都不露怯。
她没资格嘲笑张珍珍的迷茫,周天一个人在窗前看远处的夜景,璀璨霓虹,闪烁云霄。无数人的梦想在这里生发,又埋葬。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大家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在来之前,一定都觉得天地广阔大有可为,自己将光芒四射地活在这座繁华都市。
她不是没有过迷茫,只不过,她更清楚怎么消化那些东西,当刚入学面对别人纯正的英语发音,当面对别人一晚上科普量子力学和日本俳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周天选择接受,并且思考怎么发挥自己的长处。
整个大一,周天都在尝试各种各种的比赛和活动。什么英文辩论赛,主持人招募,搞完一遍,大二时把目光投向了社会,她去参加了几次项目路演,先见见世面。
社团承办了一次酒会,恰巧冯天赐来找她,她好奇,周天便托人搞到一张邀请函。周天跟学姐学了化妆,那学姐很专业,为了学美妆特地自己跑很远报了个班,这东西靠的是多练习,熟能生巧。
当然,大一的时候,大部分女生都还保留着一张高中学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