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李成蹊摊手,“臭味相投,也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凡有更好的选择,我都不会和琴南沈佳宜跟琴南江直树做朋友的。”
毛平看了一眼闻潮,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嗫嚅了一会儿,仍没想好该如何表达才恰当,闻潮只是坐在那里,吃得很少,话也不多。
“潮哥。”毛平倒满了一杯酒,“我最要谢的就是你,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欠你的,我都会还。”
闻潮也把杯子倒满:“你先安顿好,其余的慢慢来。”
毛平眼睛有些红,他仰起脖子一口干完,他真的有好多话想跟闻潮说,但说不出口,只能喝酒。
毛平喝多少,闻潮就陪他喝多少。
“以后肯定会想念琴南的啤酒,还有野馄饨,这些东西,其他地方都没有这个味道了。”毛平抹了抹嘴,脸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但他是高兴的。
“来晚了,来晚了。”
包间的门帘子忽然被挑开,穿着白色面包服和小黑裙的漂亮姑娘钻了进来:“挑礼物费了些时间,但希望二毛你喜欢。”
是高灵。
她笑盈盈地递出一个手提袋,目光先扫过闻潮,才落到毛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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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shirley的支持~我一定好好更新
第14章 人生能量守恒
饭桌上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李成蹊手上拿着的烤串是竹签的,被她一个不小心给折断了,尖头的那一截弹了出来,隔着个宋斯怀,落到闻潮的碟子旁边。
怪尴尬的。
闻潮顺着这半截竹签看向李成蹊。李成蹊低着头,用筷子扒拉着碟子里剩下的菜。
闻潮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毛平拉开身边留着的那张椅子:“高灵姐,坐吧。”
高灵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她笑得很甜,跟宋斯怀、余深深和李成蹊都打过招呼:“没想到还能见着这么多同班同学呢。”
余深深和李成蹊都没说话,宋斯怀左右瞥了瞥,眼珠子一转,问高灵:“月考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你算出来了没?”
高灵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
“化学呢?”
“数学是不是也有一些难?”
没等到高灵的回答,宋斯怀很长地叹了口气:“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知道自己蠢,但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蠢。”
高灵看向宋斯怀的眼神沉了沉。对于一向很受男生欢迎的女生,受到男生的阴阳怪气远比女生的伤害要大。她可以把女孩子的不喜欢理解为嫉妒,但男孩子这样不给她面子,反而会让她觉得很伤自尊。
她会去质疑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
但显然宋斯怀不是个会给美少女额外优待的男孩子,那种所谓的gentleman作风他是万万没有的,对李成蹊和余深深没有,对高灵就更不会有。
他拉着高灵讲了数学导数题的三种思路:“根号2这个结果,绝对没问题,你一定也是这个数吧?”
高灵是理科实验班最后一名进来的,最恨别人跟她谈成绩,对着宋斯怀的滔滔不绝,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毛平没想到气氛这么尴尬,他求助地看了一眼闻潮,闻潮一点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于是他又看向李成蹊。
李成蹊叹了个气,拉了一下宋斯怀:“都是毛平的朋友。”
宋斯怀挑了挑眉,最终还是闭了嘴,去剥虾吃。
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余深深觉得没意思,开始转头四处张望起来,她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一眼就看到楼下高挑清瘦的少年,大喊了一声:“诶,那不是学神?”
所有人齐齐探头,看向门外。
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娘跟江寄余认识,是她把江寄余叫过来,正在给他塞一袋吃的。江寄余想拒绝,可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很温柔,他推拒的动作到底是犹豫了一下。
这一下就给了老板娘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的机会:“苏姨给你的,你留着。小海要好好吃饭,不能再瘦了。”
江寄余拿着这沉甸甸的一袋食物,有些手足无措。
毛平从包间里探出半个身子,跟江寄余打招呼:“学神,江哥,你要来一起吃一点吗?”
江寄余摇头:“谢谢。”
李成蹊看着江寄余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觉得江寄余单薄又孤独。
有时候看到江寄余,李成蹊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担心的情绪。明明她在上一刻还觉得江寄余不近人情的理性有些讨厌,但很快又会觉得这种不近人情的理性其实很可怜。
李成蹊有余深深和宋斯怀,闻潮还有毛平和高灵,盛以慕跟丁一帆总在一起——但江寄余什么也没有。
他们在一个班,江寄余的朋友圈里却没有任何人。
所有人用“学神”来称呼他,不在乎他的孤僻,不关心他的情感,不知道他的故事。
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是怎么来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没有人在意,人在神明面前总会选择性失明。
“江寄余!”
在江寄余拎着老板娘送他的那袋零食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成蹊站起来叫住了他。
江寄余回头。
灯光落到少年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白釉似的光。
李成蹊的目光扫过高灵和闻潮,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向毛平道别:“我有几道题想问一问江寄余,就先走啦?”
“今天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我啊,在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安慰自己,人生的能量也应该是守恒的,每个人总会经历一些不幸吧,但生活怎么可能一直是阴天呢?我相信,你的好日子会在后面。”
“祝你否极泰来,万事如意。”李成蹊笑着走向毛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下楼去找江寄余。
江寄余竟然一直在原地等李成蹊。
李成蹊笑眯眯地先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苏姨,今天的菜特别好吃。”
“好吃吗?”老板娘也笑,“那下次来,姨姨再给你做。”
李成蹊笑着点头,她朝老板娘挥了挥手,跟在江寄余后面出了烧烤店。
走出了十来米远,江寄余用余光瞥了一下李成蹊,李成蹊背着书包,步伐很轻快地走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要先离开?”江寄余问。
李成蹊抻了抻胳膊,抬头看今晚的月亮。原来古诗词也不是骗人的,送别的时候总是一轮圆月,月圆人不圆,才能衬托出那种寂寥感来。
“嗯……不想再听宋斯怀讲那道导数题有多少种解法了。”李成蹊问江寄余,“你是不是要去书店,我跟你去看会书吧?”
“好。”江寄余答应了。
李成蹊又笑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江寄余转头看向李成蹊,李成蹊眉眼弯弯:“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请你去吃小馄饨,好不好?”
小姑娘说好不好的时候,尾音仿佛带了一个小钩子。
江寄余不再看李成蹊,专心看前面的路:“在食堂吃过了。”
两个人安静地走完接下来的一段路,进到书店,原本在收银台看书的姐姐看到江寄余和李成蹊进来,立刻脱下身上的书店围裙:“小江来啦,我就先走咯。”
江寄余接过围裙,点点头:“辛苦了。”
书店姐姐将手上的书叠好放到一边,就抿着嘴角心情愉快地下班了,书店里只剩下李成蹊和江寄余。
李成蹊漫不经心地在书店里转悠,走了几圈也没有选定要看什么。
江寄余在这间书店打工,每天晚上下课后,负责来这里清点和归置图书。他将东西放好,就拿着书单推了个小车,将错位的书放置到该在的地方。
第三次经过李成蹊,看见她还是在转悠,江寄余停下了脚步,从推车里抽出一本书,递给李成蹊。
“《情书》?”李成蹊看着封面,愣了一下。
岩井俊二的《情书》,李成蹊没看过,她不知道这是一个有关暗恋的故事,不知道江寄余清楚地察觉出闻潮、她与高灵之间枝枝蔓蔓一般复杂的心思。
江寄余知道,李成蹊不是因为出现的人是江寄余,所以要跟他走——她只是不想面对高灵,不想面对闻潮。
不论楼下出现的人是谁,对李成蹊而言,都是一个逃离的好借口。
跟闻潮和高灵一起出吃饭让李成蹊觉得怪没意思的,像……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胃里的蝴蝶,多妙的比喻。
李成蹊自从喜欢上闻潮,好像就在胃里养了许多蝴蝶,这些蝴蝶时常让她呼吸困难,心跳紊乱。
书店里有一种书籍堆出来的沉静,李成蹊开始看《情书》,江寄余继续推着小车归置各种错位的书,偶尔他发出一点磕碰的声音,反而让李成蹊觉得很安心。
她翻了大概有三十来页,还不清楚整个故事,书店外忽然有人在叫她:“李成蹊!”
李成蹊向外一看,宋斯怀、余深深、毛平、闻潮和高灵都在外面。
余深深朝她招手:“我们都吃完啦,打算跟毛平最后逛一次琴南一中,一起吧?”
李成蹊看了一眼《情书》,又看向江寄余,犹豫了一下,问:“一起回吗?”
“我还要一会儿。”江寄余的小车里还有十几本书。
门口那群爱热闹的立刻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说:“学神也一起吗,那太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我们来啊!”
江寄余还没反应过来,整理桌子的整理桌子,扫地的扫地,就开始干活了。毛平摸着头,有些憨的对江寄余笑了一下:“江哥,学神,我……也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江寄余轻描淡写地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
他没拒绝这群人的好意。
闻潮和高灵没进来,闻潮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抽象的logo,突出线条感的头颅,张得很大的嘴巴,还有飞出来的蝴蝶,多有意思的设计。
李成蹊手里的书被余深深抽出来:“《情书》?你怎么还看起知名暗恋文学,想要触类旁通?”
李成蹊烫手似的把这本书插回书架:“我——”
她没说这是江寄余递给她的,但说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聪明人是不是都如此,连嘲讽的话都说得含蓄?
李成蹊看了一眼江寄余,又看向门外的闻潮,她胃里的蝴蝶扑腾扑腾地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几个人一通收拾,很快就把书店收拾好了。江寄余关门落锁,跟李成蹊他们一起进入琴南一中。
这一行人走在一起还挺有意思,闻潮是习惯走最后的人,江寄余也是,李成蹊一回头,就看见这两人差不多是并排走在一起。
余深深顺着李成蹊的目光也回头,她啧了一声:“还真有点意思”
“看着光荣榜。”琴南一中进门就是两面大大的光荣榜,不过门口这两面都是留给高三文理前五十的,宋斯怀一指,“等我高三了,必定要在这儿。”
毛平很配合地说:“肯定行!”
宋斯怀搂住毛平的脖子,笑得很快活。他们又去操场上转了一圈,余深深拉着李成蹊跑了两步,往塑胶跑道中间的草坪一躺:“看,星星。”
李成蹊被她拉得躺了下来,余深深兴致勃勃地问她:“是不是特青春,人家青春片里都要这么躺的。”
“根本没星星啊。”李成蹊眯了眯眼睛,她有点散光,看不太清楚。
宋斯怀也躺了下来:“一位在优秀作文摘抄里的大师说过,躺着过日子,摔也摔不到哪里去,好有道理,我要躺了。”
毛平也躺了下来,高灵笑眯眯地躺到他旁边,只剩闻潮和江寄余站着。
李成蹊看向江寄余,仰着头笑着说:“我们学神要不要也来接一点地气?”
江寄余在犹豫,李成蹊又朝他招了招手,像个拐卖好孩子的狼外婆:“躺一躺试试?还挺舒服的哦。”
闻潮看着江寄余和李成蹊,所有人应该都在猜,江寄余会因为李成蹊的话弯下腰吗?
李成蹊只问了一遍,就不再说了,她不能强迫任何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但江寄余竟然盘腿坐了下来,就在离李成蹊半臂的距离。
在春天的夜里,躺在操场的草坪上,月色如水,风里带着植物好闻的气息,李成蹊觉得余深深说得对,这行为特无聊,也特青春。
在成年以后,她时常会想起这个夜晚,躺在地上的这一刻,是她觉得最无拘束的时候。
她忘掉了酸涩的暗恋和糟糕的月考,呼吸好像重新变得舒畅。
“晚上十点了!”但这种舒适没有持续很久,操场管理员就在哪里大喊,“哪个班的啊,在哪里挤着一堆干嘛,快回宿舍!”
李成蹊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操场管理员往这边快步走来,闻潮喊了一声:“走,从东门出。”
刚坐起来,因为低血糖,李成蹊还有一瞬间的眩晕,在这个所有人都慌慌乱乱地往外跑的时候,是江寄余低头拉了一把李成蹊。
少年的手心是温热的,贴在李成蹊的手腕上,给她借了个力,很快又松开了,连余深深都没注意到。
李成蹊在仓惶里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江寄余。
江寄余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他说:“快走。”
为了躲操场管理员,毛平带着他们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余深深感叹道:“我来这儿上了这么久的学,才知道天台可以上?”
毛平看了一眼闻潮:“潮哥弄来的钥匙。”
这里收拾得很干净,应该是闻潮他们的小基地,第一次跟着来的高灵显然很兴奋,缠着闻潮问这问那,闻潮仿佛什么也没听见,靠着墙看远处的天。
李成蹊绕着墙转了一圈,在转角处,发现毛平站在那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