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怀叹气:“完了,李成蹊肯定忘记了她数到几了。”
“我数到多少了来着?”果不其然,李成蹊转头再看欧阳晗,就忘记了上一秒的数。
宋斯怀和余深深大笑,欧阳晗眼巴巴地看着李成蹊,李成蹊眨了一下眼睛,开始回想那个数字。
“十九。”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江寄余抬起头,告诉了李成蹊答案。他身后是一株快开败的樱花,枝头已经冒出嫩芽,花与叶都稀疏,漏下来的光斑好大一块,落到江寄余肩膀和下巴处。
李成蹊闻声转头时,就被这一点光亮刺了一下眼睛。她眯着眼睛笑了,说:“谢谢。”
折腾了足足二十分钟,各个班才先后把人数点清楚,然后按照顺序入住提前准备好的宿舍。
鳌山渔村下有一个产学研基地,据说是远洋集团出资建的,琴南一中也是成员单位之一,因此才能组织起来这么大的户外活动。
中午在基地的食堂吃午饭,李成蹊正在剥虾,冷不丁就听见了路过的俩女生在议论远洋集团。
“就是闻潮家的啊。”
那俩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李成蹊手一抖,剥好的虾放到了余深深碗里。
余深深嫌弃地用筷子又放回李成蹊的餐盘里:“我不吃虾,你干嘛?”
这是一张四人桌,李成蹊跟余深深坐一排,余深深对面坐着宋斯怀,她对面坐着江寄余,李成蹊被余深深吼得一愣神,又把虾放到了江寄余的餐盘里。
餐桌安静了一瞬间,宋斯怀扒拉饭的动作都停了,李成蹊反应过来:“啊……对不起!”
江寄余摇摇头,说:“谢谢。”
见李成蹊想要伸筷子把那个虾夹回来,江寄余把餐盘往后挪了一下:“没关系。”
李成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余深深吃得最快,她放下筷子看向窗外:“是不是要下雨了?”
琴南春天的气候多变,海上的云一积起来,可能就有一场大雨。原本安排在下午的海洋生物观察活动改成了室内授课,他们在基地里的多媒体教室里看起了生命起源于海洋的纪录片。
李成蹊看得昏昏欲睡,见外面的雨小了,她假装要去上厕所,偷偷地溜了出去。
雨还没停,风一吹就飘来一阵,下得很不利索。李成蹊在门口借了把伞,沿着海边走去。
空气中都是湿咸的海水味,李成蹊很喜欢这个味道,她会想起闻潮。如果让李成蹊给她心里的闻潮找一个象征物,那李成蹊只会想到海洋,与海洋有关的一切——自由的海鸟,不息的波浪,无垠的海面,都会让李成蹊想起闻潮。
踩着松软湿润的沙子,李成蹊再次路过那个卖贝壳的小摊,摊主支起雨棚,百无聊赖地拿手机刷着小视频,声音还在外放:“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贝壳卖得不好,也不见他发愁。
李成蹊沿着海继续走,隔着十来米看到两个背影,站着海湾的礁石处,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李成蹊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闻潮。
旁边站着的女生是高灵。
李成蹊看见高灵似乎递了什么东西给闻潮,闻潮不肯接,高灵很执着地往闻潮的手里塞,闻潮没能避开,接住了这个东西。
高灵似乎笑着想说什么,但还没等她把话说出来,闻潮一抬胳膊,就将手里的那个东西扔进了海里。
李成蹊认出来了,这是“爱情贝”。
扔掉高灵塞过来的贝壳,闻潮往反方向离开,头也不回,仿佛他扔掉的不是少女的真心,只是海边捡来的小石头。
李成蹊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代入高灵,觉得这一幕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的,于是掉头往海边的礁石堆里爬。
雨停了,礁石上布满海蛎子的壳,近看十分丑陋。李成蹊把伞收起来,用伞柄撑着地往回走。
结果她看到了一只龟。
陷在两块礁石里面,跟历史课本差不多大小的龟,它的一只腿以怪异的姿势蜷缩在石缝里,海浪间隔着扑上来,有一阵没一阵的淹过它的龟壳。
李成蹊蹲下来,这只龟的背部是棕红色的,有着不规则的土黄色花纹,长满褶皱的眼皮半阖,露出一半棕黑色的眼睛。
李成蹊初步判断,这是一只活的海龟。
“李成蹊——”海边传来余深深和宋斯怀的叫喊声,“咦,李成蹊没有去偷偷买贝壳啊?”
“李成蹊!”余深深喊道,“你上厕所时间超过10分钟了,老黄怀疑你掉坑里了,让我们来找你呢。”
李成蹊叹了口气,站起来挥了挥手:“我在这儿呢。”她一抬头,才发现余深深、宋斯怀和江寄余一起出来的。
“我发现了一只海龟。”李成蹊对他们三个人说,“应该是海龟。”
“诶,我瞅瞅!”余深深立马跑过来,宋斯怀紧跟在她后面,嘟嘟囔囔,“海龟能吃吗,不能吧?”
“能吧,海龟汤不是很出名?”余深深很笃定。
李成蹊受不了地白了余深深一眼:“海龟汤是个推理猜谜游戏,不能吃。”
“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宋斯怀一拍脑袋,“就是那个回答‘是’还是‘不是’的游戏对吧?”
“推理游戏为什么要叫海龟汤?”余深深一边往礁石里走,一边问。
“因为第一个谜跟海龟汤有关。”李成蹊看着余深深,“我问你啊,一个男孩儿走进一家餐厅,喝了一碗海龟汤,然后他就自杀了,为什么?”
“因为海龟汤有毒。”余深深说。
李成蹊摇头:“都说了这是个推理游戏,而且他是自杀。”
余深深已经爬到了礁石上,她弯下腰看礁石缝里的海龟:“好丑哦。我认真地思考并且严谨地推理了,不是海龟汤有毒就是海龟有毒,为了避免毒发身亡太痛苦,于是他自杀了。”
“你可以问我是或者不是。”李成蹊试图挽救一下余深深。
余深深一点也不在意:“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李成蹊被气笑了,她看向宋斯怀,宋斯怀正蹲着看海龟,察觉到李成蹊的视线,他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看起来像知道的样子吗?”
李成蹊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寄余最后走过来,宋斯怀转身一指:“让学神回答你!”
李成蹊没想到江寄余也会出现在这里,她对于余深深和宋斯怀两块朽木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于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江寄余。
江寄余顿了一下,才说:“因为小男孩以前遭遇过海难,喝过一次海龟汤,但跟这次喝的味道不一样,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当初喝的不是海龟汤,而是父亲的肉汤,受不了这个刺激,小男孩自杀了。”
“怪吓人的。”本来捡了块石头准备嚯嚯小海龟的宋斯怀后退了一步,扔掉了小石头。
“不合理嘛。”余深深皱着眉头,“活都活下来了,还要自杀,根本对不起当初父亲的牺牲啊!”
“算了。”李成蹊拉着余深深一起蹲下来,“你说得对,这个谜题不合理,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个海龟吧。”
“这是什么海龟啊?”宋斯怀问。
大家彼此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到站在最外面的江寄余身上。
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学神又不是真的全知全能的神,他知道数学压轴题的解法,不代表他还需要知道海龟的种属。
李成蹊准备说算了,她想要脱掉校服外套,把海龟兜起来带给他们的指导老师看看。
“应该是一只蠵龟。”江寄余走近了一步,站在了李成蹊身后。
李成蹊讶然,转头看向江寄余。
江寄余弯着腰,又靠近了一些:“海龟科蠵龟属的一种,现存最古老的爬行动物,一般生活在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内温水海域,在琴南市周边的黄渤海海域很少见,我只在水族馆里见过。”
“什么xi龟?”李成蹊没听明白,“东西的‘西’吗?”
“不是。”江寄余轻轻摇头,他似乎想解释那个蠵字,但过于复杂,他也束手无策,“别称灵龟,你们这样记也可以。”
“灵龟,看不出来啊,这小乌龟的壳是不是可以占卜?”宋斯怀感兴趣地想要摸一摸,被余深深拦住,“你洗手了吗,就随便摸人家?”
“我……”宋斯怀觉得离谱,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深深,“它难道有我的手干净?”
李成蹊也不管吵吵嚷嚷的余深深和宋斯怀,她伸手拉开校服的拉链扣,准备脱下外套,浸湿后把这只受伤的海龟包起来,送到学研基地里请专门的老师看一看。
“用我的吧。”
李成蹊忽然听见站在她身后的江寄余这样说。她一回头,发现江寄余已经脱下校服,递到了她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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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诚恳认错,鞠躬道歉)
没有想到吧,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晚上,一个断更月余的作者她恢复更新了。
感谢所有还没把这篇文取消收藏的读者朋友,谢谢大家~
第37章 小渔村3
李成蹊接过江寄余校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太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犹豫,江寄余这个人很特别,假如递衣服的是宋斯怀,那李成蹊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当然,宋斯怀也不会想到要递衣服。
“谢谢啦。”李成蹊抬起头看了一下江寄余,接过衣服。她目光移得很快,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一瞥。
《诗经》里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袍泽之情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一个人的衣服就好像这个人的一部分,二者气味相同、形状相似,把江寄余的衣服拿在手里,李成蹊觉得她离江寄余好像都近了一些。
因为江寄余带着温度的校服外套。
“小心点,小心点!”余深深扶着李成蹊的胳膊,怕李成蹊一个不小心脚滑摔进海里。
李成蹊把江寄余的校服在手里挽了一圈,兜鱼似的将受伤的海龟兜进了衣服里。为了防止海龟不适应,她在把海龟包起来后,还把衣服浸在海水里了一小会儿。
“好了!”李成蹊有些开心地直起腰,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先看向了站在最外面的江寄余,并对他笑了一下,“很顺利。”
李成蹊这时候才注意到,江寄余站得其实并不远,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李成蹊的胳膊。
“走走走,我们回教室,找老黄看看!”余深深很兴奋,揽着李成蹊的肩膀就要一起往回走。
宋斯怀紧跟在两人后面,操心得很:“慢一些,慢一些,你们自己摔傻了没关系,海龟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死在咱手里会不会影响高考啊?”
余深深嗤笑一声:“你考虑得倒是很周全呢。”
“学神,江哥,海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吗?”宋斯怀跟江寄余走在一处,屈肘撞了一下江寄余的胳膊。
江寄余点了一下头,又意识到他们走在李成蹊和余深深后面,于是补了一句:“是的。如果这真的是蠵龟的话,应该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李成蹊踩礁石的动作一顿,她作势要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余深深:“深姐,要不你来?”
余深深白了一眼李成蹊,蹚了一脚水跳到岸上:“刚刚新鲜劲儿的时候你不肯给我,现在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了要丢给我。李成蹊,闪电侠都没你这么会甩锅。”
李成蹊冲着余深深巴巴地一笑:“哪能啊深姐,我是这样的人吗?是这小海龟看你面善,非要让你拿的。”
余深深压根不搭理李成蹊,李成蹊又看向宋斯怀,宋斯怀娇滴滴地捏了个兰花指:“不要嘛,人家害怕它会咬我。”
“哦。”李成蹊已经习惯好朋友的不要脸了,她假装委屈巴巴地嘟囔,“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按往常,余深深和宋斯怀就会装作听不见,任李成蹊一个人在哪儿演。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这里还多了个江寄余。
“我来吧。”江寄余再一次向李成蹊伸出手。
“不不不用!”李成蹊吓到了,忙不迭地往前蹦了一步,向江寄余解释,“我刚刚开玩笑的。”
江寄余没说话,李成蹊只能干干地笑。江寄余和李成蹊三人组的关系只能说是半生不熟,比普通同学要近一些,但跟早就认识的三个人相比,江寄余跟他们之间有一些隔阂,这与江寄余本身的性格也有点关系,于是这导致一些李成蹊他们之间司空见惯的玩笑,到江寄余这里就变得正经起来。
这种正经并不妨碍他们熟识,比如宋斯怀这时候就很亲近地拍了一下江寄余的肩膀:“你别信李成蹊的,她满嘴胡话的,当真你就输了。”
江寄余依然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李成蹊,微眨了一下眼睛,长睫毛垂下,那神情很动人,他根本不用说话,李成蹊仿佛就能从他脸上读出来意思。
“真的吗?”江寄余没有说,但李成蹊知道他在问。
宋斯怀跟余深深正一人一句,眉飞色舞地编排李成蹊的坏话,从她只拿三分的政治大题到在周记里写我家楼下桂花树上的毛毛虫,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事都拿出来说。江寄余安静又认真地听着,他脸上似乎有了点笑意,只是远比不上自说自话就能把自个儿逗乐得直不起腰的余深深和宋斯怀。
李成蹊也跟着笑,比起被余深深和宋斯怀翻旧账,其实刚刚江寄余那样突如其来的正经反倒更让她不知所措。
江寄余这个人正经起来,会让人觉得不自在。李成蹊看了一眼余深深,又开始疑惑,只有她一个人会这样吗?
“我来吧。”
几个人沿着海边走了一段路,江寄余再次向李成蹊伸出了手:“挺沉的,还有一段路,我来拿来,行吗?”
确实挺沉的,海龟本身重量不轻,再加上浸水了的衣服,李成蹊拎了这么一段路,抖了两三次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