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怀喝着冰沙,啼笑皆非,但纵容着余深深和李成蹊改群名,并说道:“我先替我未来的媳妇,谢谢两位姐妹了。”
李成蹊父母离婚的事情并不顺利,因为李医生执意不肯离婚,为此白老师已经找了律师,中间白老师来看过李成蹊两次,李成蹊明显地感觉到白老师瘦了。第二次白老师来看李成蹊时,问过她是否想再见她爸一次,因为李医生一直要求跟李成蹊再见一面,他想把那天没说清楚的话说清楚。
李成蹊只是问白老师:“他确实出轨了吧?”
白老师点头,李成蹊说:“那还见什么,我是真的看到他就恶心。你们有你们处理问题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在我心里,已经没有爸爸了。”
白老师明白了李成蹊的意思,再次坚定地离开了。
离婚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李成蹊不知道为什么李医生不愿意离婚,明明出轨的是他,他根本不需要这个家庭。
李成蹊在余深深家住到快开学,白老师离婚的事总算有了些进展。但开学前两天晚上,余深深忽然敲响李成蹊的房门,有些着急地说:“那个谁给我发的消息,你先别生气,他其实一直有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不过我一直都没有理会,只是今天不一样,他发短信说,你那个同学的奶奶在今晚病逝了。”
“是江寄余吗?”李成蹊一愣,她转身拿起手机,给江寄余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通。
余深深看着脸色发白的李成蹊,问:“你要去医院吗?”
去医院就势必会见到李医生,但如果不去的话,要让江寄余独自去面对奶奶去世吗,他能处理好这一切吗?
余深深告诉李成蹊:“如果你想去,我陪你一起,那个谁我帮你拦着,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第51章 医院 6
李成蹊决定跟余深深一起去医院,即使知道这是李医生的陷阱,李成蹊也只能往里面跳。成年人的讨厌之处就在这里,他们最清楚如何用一个人在意的事情去伤害他。
在去医院的路上,李成蹊又给江寄余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很担心江寄余的状态,李成蹊觉得江寄余好像烈火从磁窑里烧出来的瓷器,看似坚固漂亮,其实只要往地上一摔就会碎掉——偏偏人们好像总是意识不到瓷器的脆弱,只会拼命地把瓷器放到高高的地方,然后夸赞他的美丽。
“市医院到了。”余深深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看向高大的白色建筑,周遭人潮涌动,道路拥堵,救护车的鸣笛声和焦躁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在湿热的夏天,一靠近这里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焦虑。
余深深明白了为什么李成蹊一直不喜欢来医院,这里好像生和死的缝隙,有人拼命地从里往外爬,也有人无力地往下坠。
“师傅,靠边停就行,谢谢。”眼见着车流堵成个难舍难分的棋盘,李成蹊干脆就在附近先下车了,剩下的几步路,走过去恐怕都会更快一些。
进到医院后,李成蹊让余深深去值班护士那里问问江寄余奶奶的情况,她则直接去了病房,看江寄余还在不在。
市医院的床位很紧俏,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在外面等着住进来,当李成蹊急匆匆地跑进那间熟悉的病房时,靠窗的位置已经换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打着吊瓶,眼神茫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李成蹊。
李成蹊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问什么,踟蹰了几秒钟,只能垂着头转身离开。
她跟余深深在走廊里相遇,余深深也是一路跑过来的,看到李成蹊,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哭啊,李成蹊,没事的。我问了一个护士姐姐,她告诉我江奶奶是昨天夜里走的,没受太大的罪,而且在老人去世后不久,江寄余爸爸的战友同事就赶来帮忙江寄余处理后事了,别担心,我们再等一等,说不定江寄余会主动联系你的,好不好?”
李成蹊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直到听到余深深的话,眨了一下眼睛,眼角忽的掉下来一串泪珠子,她才恍然,原来自己哭了。
李成蹊好像并不是为了只有几面之缘的江奶奶哭,也不是为了总是拒绝她靠近的江寄余哭,她掉眼泪的原因含糊不明,或许归根究底,是一种对生活的无力感。
“我们回去吧。”李成蹊用手背把眼泪擦干,然后挽住余深深的胳膊,转身往医院外走。
只是她一转身,就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李医生已经站在她身后。或许李医生已经来了很久,他似乎有些紧张,口袋里别的圆珠笔都忘记关上,黑色的圆珠笔在他的白大褂上留下了很长的一道划痕。
“……成蹊。”李医生说,“去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就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李成蹊摇头。她看到李医生,就想起跟江寄余买来小馄饨的那个夜晚,他们躲在烟味久久未散去的消防楼梯里,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仿佛要将李成蹊淹没。
余深深看到李医生,立刻拉着李成蹊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李医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喊着李成蹊的名字,但李成蹊一步也没有回头。
医院的走廊很长,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病房的门,这里的墙面白得压抑,李成蹊有一瞬间觉得这也许是一场梦,这条走廊没有尽头,她和余深深拼命地跑,发现终点其实是一团虚无的白光,等她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爸爸背在身后。
那是个大雨天,小女孩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把伞撑得歪歪扭扭。风雨里,男人挽起裤脚踩过一个个水坑,他身上快湿透了,却把女儿牢牢地背在身后,他说:“小成蹊,你可以慢慢长大,这样爸爸还能多背你几次去上学。要是你变成大姑娘了,就会不要爸爸啦……”
小成蹊到底还是长大得太快。
余深深带着李成蹊离开了市医院,李成蹊不想现在就回余深深家,于是她们去了浮山湾看海。
海边的岬角有个小公园,修了一段临海的木栈道,余深深和李成蹊从木栈道往下走,走入一块海中礁石,然后爬上去坐了下来。
今天的风有些大,海浪一股又一股,汹涌地撞上她们脚下的礁石,飞溅的水花落到李成蹊的腿上,带着一丝咸湿的凉意。
日落的时间早就过了,天边只有几朵云,被夕阳的余晖晕染一点点金色,这颜色很淡,很快就消失了。
江寄余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李成蹊?”
海风把李成蹊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有些愣神,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又问江寄余:“你还好吗?”
“我在殡仪馆,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江寄余说,“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成蹊听到江寄余说殡仪馆的时候眉头一跳:“我没事,是想问问你,需要帮忙吗?”
江寄余并没有问李成蹊是怎么知道他奶奶已经去世了,甚至这两个人的对话里,除了殡仪馆,都没有提到与这相关的字眼。
对于至亲去世,原来在很多时候,连说都说不出口。
“有几个叔叔来了,他们都是我爸的同事,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他们在处理,我只是跟着签了几个字。”江寄余说,“你没事就行,那我先挂了。”
“好的,再见。”李成蹊从未像此刻一样笨嘴笨舌,她想对江寄余说一些动听的话,试图给他带来一些安慰,但推己及人,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反复地跟江寄余强调,“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江寄余显然没有什么需要李成蹊的地方,李成蹊也不会知道殡葬的流程,但江寄余还是客气地对李成蹊又一次道谢。
李成蹊抬头看向无边际的海,这通电话好像给了她一种错觉,不是李成蹊在安慰失去了奶奶的江寄余,而是江寄余在安慰她。
“走吧,深姐,我们回家。”李成蹊站了起来,朝余深深伸出手。
海浪又一次尖啸着拍打他们脚下的礁石,余深深抓住李成蹊的手,在白色的浪花沫里借力站了起来。
“回家。”
李医生和白老师的离婚案在这一天后忽然进展快了起来,在李成蹊开学前一天,白老师把李成蹊从余深深家接了回去。
李成蹊的家里被重新收拾过,属于李医生的东西都消失了,他留下来的痕迹还有,但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除了客厅茶几上的那份《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被压在了花瓶下面,花瓶里插了几支香水百合,香味很浓,李成蹊把花瓶挪开了一些,她拿起那份协议书,看到上面写着“李之恒”和“白知书”的名字。
这是李成蹊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她父母的名字,她是他们建立的连接,也是他们分开的见证。
希望李之恒和白知书在分开以后,都能过得很好。
开学的那天,白老师开车把李成蹊送到学校门口,她仍然笑容温柔,对李成蹊说:“新学期,新开始,要好好的加油。”
李成蹊在下车前拥抱了一下白老师,对她说了一样的话:“新学期,新开始,妈妈也要好好加油。”
她们都要为了新的生活努力。
进到教室以后,李成蹊的目光最先落到原本江寄余的座位上——江寄余没来,他的座位收拾得很干净,书、试卷、笔记本都整齐地归好了类,仿佛江寄余随时会走进教室坐下来一样。李成蹊用湿纸巾擦完自己的桌面后,也替江寄余擦了擦。
这个教室里一切未变,就差江寄余回来了。
但江寄余今天没有来。
在学校读书的日子每一天都大同小异,李成蹊现在挺珍惜这样日常但珍贵的每一天,直到周五晚上,她收到了江寄余的短信。
江寄余给李成蹊发了福陵园的地址,这是琴南市最大的公立墓园,并告诉她,明天江奶奶下葬,如果李成蹊有时间的话,可以来送一送江奶奶。
短信里还特别强调,如果李成蹊要来的话,必须先上完周六上午的课,如果李成蹊翘课了,江奶奶和江寄余都会生气。
周六上午又排了两节语文、两节英语课,李成蹊好像座位上被人撒了一把图钉,一上午都坐立难安,尤其是英语老师在第四节 课的下课铃响后,还执着地讲着那篇阅读题为什么要选B,李成蹊对B还是D毫无兴趣,她已经履行完对江寄余的承诺,上满了上午的四节课,没道理还要花费时间来揣摩作者的意图,她给余深深使了个颜色,捂着肚子就开始往教室后门跑。
“李成蹊,你干什么呢?”英语老师愤怒地扔了个粉笔头下来。
余深深连忙站起来,替李成蹊遮掩:“老师,她来例假啦,您别管她,继续拖堂吧!”
月经话题在青少年之间略微有些-性-羞耻的味道,余深深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反倒把英语老师说得一梗。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成蹊已经跑出教学楼了,她在学校门口打了个车,直奔福陵园。墓园外有很多卖花、纸钱之类的殡葬用品,李成蹊下车后挑了很久,才选了一束她认为最新鲜饱满的白色菊花。
大约是担心李成蹊独自来陵园害怕,江寄余已经提前在门口等李成蹊。李成蹊买完花,刚走上两级台阶,还没进到陵园正门,就看到江寄余站在一丛青柏前。
李成蹊不由得朝江寄余抬脸一笑,江寄余往下走了两步,她则快步地往上走。站到江寄余面前,李成蹊酝酿了一路的话好像又不会说了,她想了又想,仍然语塞,于是把花递到江寄余面前,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李成蹊比江寄余矮了很多,她踮起脚扑上前的时候,双手只能搂着江寄余的腰。这是个小孩子似的抱法,李成蹊一只手搂着江寄余的腰,一只手轻拍江寄余的后背,她感受到江寄余瘦得有些凸出的骨头。
江寄余不知道在陵园前站了多久,今天是个雨天,陵园又是背阴处,江寄余浸染了一身的凉意,幸而李成蹊是暖融融的,她慷慨地再一次把温度分享给了江寄余,这次是以拥抱的形式。
江寄余犹豫良久,才敢把没拿花的那只手很轻地搭在李成蹊的肩上。
“谢谢你能来,李成蹊。”
江寄余带李成蹊去到江奶奶的墓前,他们一路穿过许多墓碑,李成蹊偶尔大着胆子瞥一两眼,看见墓碑上贴的照片,她意识到每个坟墓背后都有过路人不知道的故事,那是他们的一生,很多年后,也会有人这样路过李成蹊的墓碑。
李成蹊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江寄余身上,他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因为太瘦,衣服被飞吹得鼓了起来。某一瞬间李成蹊觉得江寄余像一只黑色的蝴蝶,那因为灌满风鼓胀起来的衣服就是他的翅膀,于是李成蹊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江寄余的衣角。
就像抓住了那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江寄余正好在这时回头。
“到了。”
他们身侧的那个墓碑上,贴了一个笑容慈祥的老人的照片。墓碑前洒满香烛纸灰,那些江寄余父亲的朋友这会儿并不在,除了一个在一旁念经的和尚,这里没有别的人。
李成蹊把那束白菊花放到墓前,天上落下了细细密密的雨,和尚念经的声音轻缓沉静,李成蹊听不太懂,但她知道江奶奶肯定喜欢。
放下花后,李成蹊看了一眼江寄余,她仍然把江寄余的黑色衣服抓在手里,没有放开。
“奶奶。”李成蹊想了很多话,最后却在江奶奶的墓碑前说,“以后我会替你照顾好江寄余。”
江寄余诧异地转头看向李成蹊。
和尚仍然在一旁低头念着李成蹊听不懂的经文,李成蹊看着江奶奶的照片,在雨里抓紧了江寄余的衣角。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是超努力做人!
第52章 运动会 1
江寄余在第二天再次回到高321班,他从教室后门进来,没有发出任何会惊扰到旁人的声响,但教室里坐着的人却因为他的到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儿。
丁一帆满脸欢欣:“学神,你可算回来上课了,以后最后一道压轴题又可以有作业抄了!”
“低级趣味。”宋斯怀把凑过来的丁一帆推开,“你根本就不关心学神,只关心自己有没有作业抄。”
丁一帆理直气壮地点头,并反问宋斯怀:“你难道不是吗?”
“我当然更在意的是学神本人。”宋斯怀露出一个颇为狗腿的笑容,他上前替江寄余拉开椅子,“江哥,坐!对了,下午老黄要讲这几道大题,很有难度,江哥可以提前看一看,要是看懂了,可以顺便把思路给我们说说,大家互相讨论,共同学习,共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