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江寄余把书包放到椅子上,看了一眼宋斯怀说的那几道题。
丁一帆冷哼一声,低声怒骂宋斯怀过于谄媚。
虽然丁一帆和宋斯怀的热情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别有用心的味道,却让江寄余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几个月的时间他遇到太多的变故,幸而学校里的一切依然如故。
“是不是发现没什么变化?”李成蹊转过头,替江寄余赶走了那两只嗡嗡不停地聒噪苍蝇,她笑吟吟地对江寄余说,“你的桌子昨天我帮你擦过了,干净吧?”
江寄余点头,他环视了一圈整个教室,看到打打闹闹的宋斯怀和丁一帆,正从教室外拿着花名册走进来的盛以慕,把玻璃窗当镜子用的高灵,还有红着脸走过来,问江寄余需不需要这段时间的笔记的欧阳晗……
“多谢。”江寄余向欧阳晗道谢,又问李成蹊,“你是不是帮我整理笔记了?”
“对,不过——”
李成蹊想说,她的笔记或许没有欧阳晗的全面仔细,她有些犯懒,能意会的东西绝不多写一个字,以防万一,江寄余最好还是看一看欧阳晗的笔记。
但江寄余没有给李成蹊说出这些话的机会,他已经礼貌地拒绝了欧阳晗,高321班的学习委员再一次红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的笔记可能做得不太好,你真的不需要再看看欧阳晗的吗?”李成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地跟江寄余说了。
“你的笔记做得很好,不需要再看其他的了。”江寄余看着李成蹊的眼睛,说得十分真诚,让李成蹊有一瞬间的羞赧,她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样,就把笔记再做得认真一些了。
李成蹊别开头,看向早自习前颇为热闹的教室,岔开了刚才的话题:“是不是发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是。”都是江寄余熟悉的面孔,高灵和时芊都还在,整个教室的氛围甚至变得比之前更为熟稔轻松。
李成蹊的目光也落到了高灵身上,她笑眯眯地说:“那个末尾淘汰制被老黄力排众议否决啦,一方面是时芊他们的成绩在上次期末考试后有一定的提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如果严格按照社会达尔文主义来选择学生,那因为不可抗力缺席期末考试的你,是否也应该退出高321班呢?”
江寄余跟李成蹊的视线相触,李成蹊总是不太敢直视江寄余的眼睛,她又低头避开了:“他们当然不会让你离开这个班级,老黄说,当初用分班考试组建出这个班级,是希望把最好的教育资源集中起来,营造出一个优异的学习环境,让这个班级成为一个大家都能有所进步、有所收获的集体。如果完全套用末位淘汰和流动班级制这种严苛的丛林法则,会让大家都失去对环境的安全感,加深对考试的焦虑和压力,这不是一个良性的教育模式。”
“年级组开了好几次会,才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呢。”李成蹊撑了撑胳膊,偏头对江寄余笑了一下,“老黄说的是对的,如果在一个毫无归属感的班集体里读书,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大家未必能取得更好的成绩,但未来的两年一定会过得更痛苦。”
江寄余并不在乎他坐在哪个教室、身边都是怎样的人,但如果李成蹊会因此而不开心,那他也希望高321班不要变。
“以后我们就会一直是同学了。”李成蹊笑着说。
江寄余点头,那这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高二的生活跟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老师们讲课的速度越来越快,新来的学弟学妹们还没学会去食堂抢饭,他们能短暂地体会一下当学长姐的快乐,但这种快乐并不长久,大家在跟吃饭相关的事情上,学习能力总是惊人。
丁一帆他们的话题很快就从哪个学妹很好看,变成了这群不讲武德的年轻人怎么跑得那么快,他们已经连续两周没有抢到烤鸡腿了。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过得飞快,眨眼就过了第一次月考和第二次月考,江寄余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他回到琴南一中,那年级第一就只能是他,哪怕他前前后后缺课了一个多月,但并不影响他用成绩来碾压所有人——两次月考,他跟第二名的分差一次比一次大。
不是第二名不努力,实在是江寄余太强了,随着对各科学习的深入,他对知识体系化的领悟和运用能力就愈强,应试对他来说,只是展现所学的一种方式,他还能做得更好。
宋斯怀、余深深和李成蹊他们在背后讨论过江寄余的智力水平和学习能力,他们都不否认江寄余的努力,但他们同样看见了江寄余的天赋。能进高321班,没有谁是笨蛋,不过他们完全达不到江寄余那种触类旁通的能力,江寄余的解题思路,是标准答案看了都要自省的程度。也许过不了多久,江寄余就能达到他考150是因为满分只有150的水平了。
“学神以后应该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余深深看向李成蹊。
“所以要提前报好大腿。”宋斯怀同样看向李成蹊。
李成蹊一脸莫名:“你们看我干什么?”
第二次月考后不久就是秋季运动会,中间倒是有个国庆假,但被琴南一中以调休的名义拆了又拆,最后只放了三天假,还留了一大堆作业,休了跟没休一样,于是秋季运动会就成了大家最期待的放松时间。
“亲哥哥!亲姐姐!求求你们报个名吧?”
运动会前期报名,就是体育委员丁一帆的受苦受难日,大家是喜欢运动会,但并不等于大家都愿意报项目,比起跑步跳远实心球,大家还是更喜欢坐在观众台上写一写运动会加油稿,动脑子可以,动手动脚就不必了。
班委会成员在这种时候就得身先士卒,丁一帆开始瞎点兵点将:“盛以慕、李成蹊,1500米,宋斯怀、余深深,800米,欧阳晗是短跑还是跳远呢?啊!就算我们每个人报三个项目也报不满啊,爸爸们,报个名吧!”
响应丁一帆的人寥寥,就连盛以慕也含蓄地向丁一帆表示,他确实愿意报项目,但让他去跑1500米实在是很为难人,最好确认一下现场是否有急救设备,一旦他真的去跑1500米了,因为体力不支晕倒的可能性很大。
丁一帆再次崩溃地去找老黄哭诉,老黄也不好强制同学们报名,于是叫来盛以慕和李成蹊,让他们想想办法。
“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李成蹊说,“我只能含泪去跑1500米,并让余深深和宋斯怀去跑800米。”
老黄瞪了一眼李成蹊:“你不是最会鼓动人吗?拿出你当初游说大家拒绝周六上午补课的勇气来,你肯定行。”
“您是认真的吗?”李成蹊委屈巴巴地表示,“可我们的反对并没有效,周六不还是在补课吗?”
老黄说:“你别把重点跑偏,今年是琴南一中建校七十周年,学校很重视,所以运动会和艺术节都会相对正式一些,你们要好好准备。运动会倒还好,没人对你们有太多期待,艺术节的节目还是要稍微整得好一些,别太丢人了。”
“怎么叫运动会对我们就没有期待了呢?”李成蹊眉毛一挑,“我们的口号不是‘学习体育,都是第一’吗?黄老师,您忘了我们那个篮、篮球比赛的第一名了吗?”
说到篮球比赛,李成蹊磕绊了一下,她至今仍然无法确定,闻潮当初有没有让他们。如今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她跟闻潮注定不再有任何可能。
“您别发愁了,我只要把您的话转述给大家,保管今儿晚上就把人给凑齐了。”李成蹊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运动会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等我先把江寄余的名字写上去,大家就不好叽叽歪歪了。”
盛以慕顿时看向李成蹊:“我记得篮球比赛的时候我也想找江寄余,你还死活不同意,说什么用集体荣誉感去强迫别人做一件他不愿意的事情,是很可耻的?”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李成蹊朝盛以慕摆一摆手,“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跟江寄余是和宋斯怀一样的好朋友,可以适度忽视他的自由意志,让他做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发展的事情。”
“我叫你李有理好了。”盛以慕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很有道理。”
李有理没费什么力气就让江寄余报名了运动会,还给江寄余塞了三个项目,其中男子三千米长跑是江寄余主动选的。
“我的体力和耐力都还不错,这段时间练一练,应该能拿成绩。”江寄余对李成蹊说,“也确实该锻炼身体了。”
因为江奶奶的病,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其实江寄余原本的身体素质不差,他爸爸出于职业习惯,从小就教江寄余,欲文明其精神,必先野蛮其体魄。
江寄余率先报名,其他人也不好推辞,好歹是一个项目塞上了一个人,把各个项目报满了。李成蹊倒是不用去跑1500米长跑了,因为高灵主动选了这个项目,理由是闻潮要跑三千米,但女子没有三千米,为了与闻潮靠得更近,她准备去跑1500米。
李成蹊赶忙把这个靠近闻潮的机会让给高灵。
丁一帆填写好名单,啧啧感叹:“那今年运动会的三千米可有看头了,江寄余和闻潮,可都在这个项目里了,你们说,谁会拿第一?”
第53章 运动会 2
对于宋斯怀他们来说,不管三千米这个项目谁拿第一,但此刻在江寄余面前,他们都是要一把子支持江寄余的。
宋斯怀指着丁一帆说:“你也忒不会说话,那个谁能跟我们江哥放在一起比吗?我们江哥,当然是学习体育都是第一!”
江寄余看向李成蹊,果然当丁一帆他们谈起闻潮时,李成蹊的眼神一黯,只是她很快就把情绪掩藏起来,笑着同宋斯怀他们打趣道:“老黄好像在门口了,快回你们的座位去吧,老挤在我们这儿,把学神好不容易带过来的仙气都给挤没了。”
丁一帆他们一哄而散,李成蹊也转过头继续去做试卷了,江寄余看着手里的笔,出了一会儿神。
江寄余从小到大,常常作为被比较的标杆,以至于因为被说得太多,他对“比较”本身都变得麻木了。在他看来,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得出一些所谓的结论,实际上是件很滑稽的事情。
江寄余从来不在乎被比较,但今天丁一帆的话却让他很介意。理性告诉江寄余,把江寄余和闻潮放进三千米这个项目里面进行比较,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体育并不算江寄余擅长的领域,从上一次篮球比赛的结果来看,他大概率是不可能赢过闻潮的。
但理性并不总能掌控江寄余,至少在与李成蹊有关的事情上不能。
江寄余不想在三千米这件事上输给闻潮。
晚自习结束,往常江寄余会留下来再写半个小时作业,但今天他一听到铃响,就拎起书包准备离开。
李成蹊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
“嗯,有点事。”江寄余不准备告诉李成蹊他要去操场练习跑步,少年人都好面子,江寄余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也不能免俗——比输给闻潮更不能接受的是,让李成蹊知道他拼尽全力努力过还是输了。
不如让他装得毫不费力一些。
但李成蹊总是敏锐的,或者江寄余的借口太烂了,李成蹊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去操场跑步了,就像上次打篮球一样?”
江寄余试图解释:“跑步总不需要人教,跟打篮球还是不一样。”
“走吧,一起。”李成蹊说,“我不跑三千米,我跑个两三圈,累了就不跑了,但我会在操场上背书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宿舍。”
江寄余迟疑地看着李成蹊,但李成蹊没给他问为什么的机会,拽着江寄余的书包带子就往教室外面走:“快一些,晚上操场上人还不少,你要是太慢了,我们会找不到位置的。”
高了李成蹊一大截的江寄余就这样被李成蹊拖着往外走了,懒筋长在骨头里的余深深和宋斯怀仍然坐在教室里,两个人一边掰着笔杆子,一边感叹:“学神真乖,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们了,继续做题吧。”
“运动会这种事情,重在参与就好。”同样被塞了不少项目,但余深深和宋斯怀并没有一点要努力的打算。
琴南的夜晚凉爽宜人,操场上夜跑的人很多,李成蹊跟江寄余把书包挂在单杠架上,就一起在塑胶跑道上慢跑起来。
“我跑得很慢,你先跑吧,不用管我。”李成蹊平常并不喜欢运动,作为余深深和宋斯怀的同类项,他们三个人从未在运动里收获过快乐,只会想方设法逃脱体育锻炼。
“没事。”江寄余保持着跟李成蹊一样的速度,把跑道内侧的位置让给李成蹊,他们步调一致地向前跑,晚风吹过发梢,江寄余的余光瞥向李成蹊,他希望这段跑道能一直延续下去,没有终点,他跟李成蹊就这样一直肩并肩地跑下去。
但现实的人生并不会走向这样意识流的抽象结局,李成蹊说三圈就是三圈,一步都不会多跑,第四次看见那个挂了他们书包的单杠,李成蹊就径直跑了过去,毫无形象地坐到了地上:“我在这里等你。”
她朝江寄余挥了挥手,弯着眼睛笑着说:“加油!”
江寄余的嘴角也弯了起来,他想,比起装出一副毫不费力就能成功的样子,不如跟李成蹊这样度过每一个夜晚,他可以让李成蹊看到他的狼狈,只要李成蹊每天都能这样笑着跟他说加油。
江寄余跑了十圈,每一次到能看见李成蹊的地方,他都会加快脚步,但快到李成蹊附近时,他又会慢下来。而李成蹊在江寄余快要到她身边时,会走到跑道前边,大声地告诉江寄余这是第几圈了,继续加油。
三千米很长,对江寄余来说,好像又没有那么长,在迎风奔跑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面展开的风帆,而李成蹊是他的锚点,也是他的灯塔,只要李成蹊在,他就可以继续跑下去。
运动会前一周,江寄余被老黄叫出去,告诉他被选为运动会的旗手,每一天晚上要参加国旗班的训练。
“我能不参加吗?”江寄余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老黄大为震惊:“且先不说进入国旗方阵是件多么荣誉、多么露脸的事情,大概率你也不在乎这些,我就是好奇,作为你的班主任,我一点面子都没有吗?李成蹊都能忽悠你去跑三千米,我让你去当个旗手,你就这么直接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