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大家开始议论,声音逐渐增大,会场秩序乱作一团。
“大家不要议论,听我把话讲完。”田主任提高了嗓音。但人多嘴杂,依然没法恢复平静。
“请大家静一静,现在不是讨论的时间……”王副主任不得不走下主席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打着手势,大声制止。反复强调几次后,议论声逐渐变小,会场终于安静下来。
“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我们供销社搞好,不要有思想包袱。不想到支农服务队,就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欢迎大家随时给我提出来。
今后这样的职工大会还要多开,不能像过去似的,把职工蒙在鼓里,让大家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
要让供销社的各项决策深入人心,完全彻底地贯彻执行,职工大会就是最好的形式。
大家的积极性起来了,将来盈利多了,咱们就盖个像样的会议室,配足桌椅板凳,再配上乒乓球桌、台球桌,既促进工作开展,又丰富大家的业余文化生活。
今天我就讲这些。大家有什么要讲的没有?”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发言,就宣布了散会。
田大主任刚宣布散会,职工们就像炸了锅一样,一边往外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大家纷纷在心里暗暗揣测,以前的田会计,现在的田主任会从谁身上开刀呢?有人心里开始默念阿弥陀佛,祈求苍天保佑,千万不要被优化掉。
第22章 教授接风
开完誓师大会的第二天,田主任就开始了对各个班组进行明察暗访。
他嘴里哼着《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小曲:“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首先来到了教授承包的糕点房。
“欢迎田主任大驾光临。”见田主任从大门走进来,教授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笑容满面地走出屋外迎接。
“老同志了,别这么客气,这样显着外道。几年不见了,过来看看你,顺便了解一下情况。”田主任说完,眯起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教授:“杨经理咋保养的?三孩子妈了,依然容颜不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改天我让你嫂子过来,跟你好好学两招。”
“田主任真会说话,徐娘半老的,我自己都觉得老的太快了,哪还敢给嫂子支招啊。”教授眉开眼笑的与自己的顶头上司周旋着。
“今年的业务怎么样?”短暂的开场白结束后,田主任的谈话开始进入了正题。
“马马虎虎吧。除去上交单位的利润,也就剩个小工钱。”教授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
“你这儿养了几个有手续的职工?”
“四个,另外雇了三个小工。”教授如实回答。
田主任一边问,一边走进操作间,查看糕点制作过程及糕点种类。
他拿起一根江米条放进嘴里,煞有介事地品尝着:“挺脆的,味道也不错,一点也不比县城副食品公司的差。”
“谢谢主任夸奖,待会儿我让人给您送点过去,饿了也好打打尖。”
“那倒不用。看来心灵手巧的人,干啥都没问题。”田主任开始恭维起教授:“听说你做菜也非常拿手,哪天有功夫了,让我也开开眼,解解馋。”
“田主任这是说哪里话?我早就有心请您,就怕您工作忙、架子大不肯赏光。俗话说的好:择日不如撞日。您看今天晚上怎样,您有时间吗?”
田主任眯缝着小眼睛:“怪不得大家都说你聪明,大城市来的人,真是不一样。连我们当地的俗话都会说了,真让我佩服!”
“您别拿我打喜了,说真的,今天晚上有安排吗?”教授是何等聪明之人,顶头上司上赶着要到他家喝酒,他心里再不愿意,再讨厌他,也不能驳他的面子。毕竟,自己承包的糕点房,还指望着这位大爷照顾呢。
“安排到没有。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不用你破费。”
“啥叫破费?您肯赏光是我求之不得的。说定了,就今天晚上,权当给您接风洗尘了。您看谁合适就带谁过去,老同志聚一聚,凑个热闹,我就不单独请了。”教授一脸真诚的说。
教授中午回家后,好歹做了顿饭,打发孩子们吃饱,也没敢休息,吩咐苑振海到街上杀鸡买菜,下午抽个空,她又到副食组买了两瓶好酒。
晚上下班后,两口子在小厨房里煎炒烹炸,忙了个不亦乐乎,就等田主任一行前来赏光。
晚上7点刚过,田主任就拎着一兜小孩子喜欢的小食品,带着王副主任和副食、生产、百货、五金、鞋帽组的组长,高高兴兴地来到教授家喝酒。
酒桌上,菜品之丰盛自不待言,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教授的厨艺确实不同凡响,最有特色的是一盘金黄色的清蒸鸡蛋饺。
这道菜的做法很讲究:先把鸡蛋磕破放进瓷盆,向盆里加少许淀粉和适量的凉水后,搅拌成糊糊状,然后用汤匙一匙一匙地取出,像摊煎饼一样,每汤匙摊成一个圆形的饺子皮,分别放到撒了一层植物油的饼铛上,文火煎上片刻,颜色发黄后取出备用;
鸡蛋皮放凉后,包上添加了多种作料的精肉馅,再放到蒸锅里蒸熟。
端上餐桌色香味俱全,别具一格,在我们县城的大小饭店,谁也不曾见过这道菜,看了就让人流口水。
教授准备的这桌菜,确实让土生土长的田主任一行人开了眼界。
大家推杯换盏,品着美味佳肴,说着违心的恭维话,直到9点才酒足饭饱的离开教授家。
田主任带领中层以上主要干部,到教授家喝酒的事儿,就像长了腿儿一样,你告诉了我,我又传给了他,很快就在石门供销社成了尽人皆知的事情。
尽管职工们的出发点不尽不同:有想保住现有职位的,有想调到好岗位的,还有担心被优化的。
但采取的手段却高度一致,理由也都是给领导接风洗尘,大家争先恐后地向田主任发出了邀请。
田主任在当主管会计时,尽管有爱占小便宜的毛病,但屁股决定脑袋。
他知道,现在当了主任,就要有主任的样子。他对谁的酒能喝,谁的酒不能喝还是有分寸的;
他明白,如果谁请都去,不仅他优化组合的大政方针要流产,而且还会给以后的工作造成被动。
于是,不管是谁邀请,他一概以接风已经结束,笑呵呵的婉言谢绝,依旧紧锣密鼓地到各个小组调研走访。
本来,教授出于对我的关心,为防止因田主任与张斌的矛盾,造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后果,找我的麻烦,要我也安排一顿。
一看其它职工都请不动他,我也就没去讨那个没趣。心想,张斌成了县社副主任,晾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没请到田主任喝酒的职工,在羡慕教授捷足先登的同时,心里不免打起了小鼓。
只得改掉出工不出力的陋习,尽全力在新领导面前表现自己,避免落个被田主任拿来祭旗的下场。
他们哪里知道,福兮祸所依,田主任肯赏光,接受教授的邀请到家里去喝酒,却是在下一盘蓄谋已久的大棋。
第23章 恼羞成怒
田主任经过几天的调查走访,基本摸清了各个班组的人员构成和经营情况,便按照他在心里酝酿已久的计划,付诸实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目的的改革。
他选择的第一个对象,竟然是前几天刚刚给他接风的梦中情人-教授。
他决定利用主任的权力,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让教授乖乖就范,投入他的怀抱。
“教授姐,晚上下班后,到田主任办公室去一趟。”这天下午,教授正在糕点房组织大家生产。
最近,颇受田主任青睐的杨会计,就像石门供销社暂未加冕的办公室主任一般,迈着外八字步,扭动着小磨扇儿似的大屁股,趾高气扬地来到西院糕点房,传达石门供销社最高领导人田主任的圣旨。
“好的,我知道了……”教授心里一咯噔,脸上匆匆略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警觉神色。
“今天晚上你给孩子们做饭,做熟了你们爷儿几个就吃,不用等我,田主任找我有事。”
因为田主任下班召见,教授特意让在糕点房工作的职工早下了10分钟班。
她关好电源,锁上门,来到东院的保管室找苑振海。给苑振海布置完晚饭的事,她接着又说:“如果八点我还没回家,你到这接我一趟,咱两一块回去。”
教授要苑振海来接她,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她走夜路害怕,实际上是有担心田主任利用晚上人少,值班职工去看电影之机,真的跟他纠缠的考虑。
因为,田主任在当会计时,就经常对她言语轻佻,有时还动手动脚的,但教授把这些当成是花心男人占女人小便宜的惯用伎俩。
她觉得田会计虽有贼心,未必真有贼胆,不一定敢动真格的,只要自己好好把握,巧妙地跟他周旋,就不会让他占到真便宜。
而且,大家都是在一起工作的老同事,只要不太出格,能过去就过去。
因此,她始终没把田会计挑逗她的烂事儿,跟苑振海说过。
他认为,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如果苑振海犯小心眼儿当了真,同事关系就不好处了。
现在,田主任咸鱼翻身,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成为他们两口子的顶头上司,他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这样处理真是做对了。
“行啊。今晚上西队放电影。我到家赶紧做饭,吃完饭把孩子们送到大队部广场,先给他们占好位置,把凳子放好。
如果你跟田主任谈完事能早回家,吃完饭就去找我们;
如果你没完事,我看完加片,差不多也就八点了,我就来这找你,咱两在一起找孩子们去看电影。”
办事周到细致的苑振海,把晚上的安排向教授和盘托出。两口子在保管室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下班时间。
职工们陆续推着自行车回家。教授则遵照杨会计的通知精神,逆着人流向田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来了,请坐,今天咱哥俩好好聊聊!”田主任见教授款款而来,非常热情的站起身来,沏上一杯茶水递给她。
教授伸手接住田主任递过来的热茶,放到茶几上,随后就坐在小沙发上。
“您找我有啥事,尽管吩咐。”
“别那么外道不好吗?早就想跟你待会,随便聊聊。但我刚上任事情太多,今天好不容易腾出空来。”
田主任说道:“你们糕点房的四个职工,工作表现咋样啊?”
“还行吧,我们那不比这边,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没有耍奸蹭滑的。”教授如实说道。
“听说他们在你那职工拿的工资,比这边高出不少。你这一年下来,肯定没少挣吧?”田主任眯缝着小眼睛,像审贼一样地盯着教授。
“那倒不是。我觉得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跟我一起干就是一种缘分,只要我不赔钱,就尽量给他们多发点,拖家带口的都不容易,我自己挣够工资就知足了。”
教授见田主任又打探他的承包收入,内心立即警惕起来。
她在想,接风那天上午,你就问过这个问题,莫非改革要从我这开刀,提高我的承包费?
“不是我跟你过不去,你千万不要误会。这几天,有不少职工跟我反映,说你承包糕点房发了,上交的承包费却太低了。”
“田主任,您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您是从这走的,这个小糕点房,就那点设备,能生产些啥,到底咋样,您还不清楚?
咱们单位有些人,自己不干事,还一天到晚的算计别人。
想当初,糕点房公开发包,他们各个躲之犹恐不及,没一个愿意干的。现在,我起早贪晚的挣点辛苦钱,他们又眼红,这是什么事啊。”教授气不打一处来。
“你先别着急,承包费的事咱们好好商量,我心里有谱。我知道,你一个女人,挑起这么大个摊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辛苦苦挣点钱也不容易。承包费涨与不涨,涨多少,怎么涨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见教授要急,田主任转换了话题:“糕点房哪个人不好好干,你直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我该优化就优化,绝不手软。减一个人你那就能降低不少成本,即使表面上真的上调一点承包费,你也能多剩点,你不用纠结这事。”
田主任喝了口茶,仔细观察着教授的表情。
“有田主任在,我还不放心?我就是觉得那些犯红眼病的人太可恨。”教授见田主任说的入情入理,心情顿时平复下来。
“过去,我就一直想帮帮你,但不在其位,有劲也使不上。本想给你办点事,结果事没办成,还让张斌,哎。”
田主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不被他小题大做,借机把我发配到小寨供销社去了吗?”
田主任单刀直入,当着她的面说起这个敏感话题,教授在心里暗暗思考着应对之策。
她想,这几天借调研之机,田主任应该早就把供销社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弄了个门清。
田主任走后这几年,她和张斌成了秘密情人,石门供销社的职工,可能没人知道细情,但与张斌关系很好,确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她为表达对田主任的愧疚和感谢,当着他的面往张斌身上泼脏水,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显得自己做人不厚道。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田主任,那件事全是因为我,是我牵连了您,还让您和张主任之间产生了矛盾,我心里一直挺愧疚的。好在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您吉人自有天相,这不从那熬出来了吗?”教授自责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在那个破地方受的罪啊……”田主任拉开了话匣子,把他这几年在小寨受的委屈,当着教授的面,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说到动情处,眼圈还红了。
话匣子一打开,田主任就陈谷子烂芝麻絮叨个没完,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教授安慰的话说了一大车,表达歉意与安慰的话也已经用尽,弄得口干舌燥。
放在过去,她早就开始怼他了:你一个大男人,受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我当初从大上海来这儿下乡,所受的罪比你大多了。
但田主任已今非昔比,成了自己的领导,教授只得把快到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