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燕辞星
时间:2022-02-25 08:40:07

  “程少爷”当即冷脸:“你是想算旧账吗?”
  我心虚地立刻闭上嘴。
  以前有次我和程嵘一起回家,我兴致上来想自己骑车,就让程嵘帮我刷了共享单车,结果到家之后忘记上锁,导致产生费用超过两百块巨款,从此让程嵘抓住了我的痛脚,每次一提这事,我就哑口无言。
  “给你两个选择:一坐上来,二自己走回去!”程嵘单脚撑地,他一手扶着龙头,歪着脖子看我,语气冷冷地说。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成本,本白沙洲老大只能嘀咕两句作罢。
  我抱着书包,坐到山地车的前杠上。但一跳上去,我又觉得自己的面子还是得护着,于是扭过头,对程嵘理直气壮地反击说:“今天可是你得罪了我!是我大人有大量接受你的道歉不再追究,你还这么凶?”
  程嵘把左手搭在车把上,对我的话完全不回应,动作间他的整个胸膛撞过来,差点把我鼻子磕坏了。
  我捂着鼻子大叫:“喂——”
  程嵘看都没看我一眼,蹬一脚,直接骑车上了路,嘴里还埋怨着:“你把脑袋低一点,挡着我怎么看路?”
  我反应慢了一点,没及时转过头,感觉他那尖下巴戳到我脑袋上了,我马上缩成一团避开:“程校草,你也太霸道了吧,小心我在学校揭穿你的真面目!”
  对此,程校草说:“随你。”
  看他这副在学校高冷,私底下嚣张跋扈的两面性格,我只能在心里一万零一次感叹:程嵘这样的人在我们白沙洲本来应该会一天被打三顿才对,如果不是我这个老大护着他……啧啧啧!
  我愤愤地盯着他手指头,想起他刚来白沙洲的时候还是软乎漂亮,但死活不讲话的乖娃娃,只觉往事不堪回首。
  那时他才六岁,听我妈说他爹妈把他养在深圳但没时间照顾,年龄太小又不会跟人沟通,结果被保姆折腾得遍体鳞伤、不成人样。程爷爷得知后,就将他接回白沙洲照顾,而他那对事业心重的父母就真的再没管过他。
  我那时还不认识程嵘,也不知道我妈说的那个小可怜长得这么好看。当漂亮娃娃拽着我的风筝不撒手时,因为他那张脸,我最后没下手打他,就轻轻推一把,结果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我以为他要哭着回家告状,吓得我小心脏扑腾扑腾,等了又等,他也只是撇着嘴,闷声不响地坐在原地,怪可怜的。于心不忍兼良心发现,我把我的那只风筝放上天后,把风筝线递给他。
  我越想越来气,在他手背上掐两下。
  车子左右猛烈晃动,吓得我改掐为抱:“别耍滑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程嵘一点不气,扯了扯我的头发,说:“丁小澄,别想蒙混过关,下个星期天你要是没在桥边等我,你就等着被丢进桥洞吧。”
  语气很平常,我莫名觉得阴冷,立刻乖巧地回答:“好的,知道了。”
  程嵘在我头顶冷哼一声,警告说:“别以为我看不见就做鬼脸。”
  我僵着腮帮子闭嘴,他可真磨人!
  程嵘来到白沙洲之后,每隔两个礼拜,都要上岸去听一次课,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得去桥边接他。
  这是小时候我故意弄丢他,赔礼道歉时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因为那次我把风筝给他玩的后续是,当天风太大,他人小力气小,没抓住风筝,只好追着线圈跑,结果我一回头就看到他掉进了白沙河河边的小水潭里。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萝卜头,哪怕是小水潭也能把人淹死。我当时慌到不知道叫人,捡了根木棍冲过去说:“别怕,我拉你上来!”
  幸好他不胖,我没给拉下去,但把他拉上来也让我累得够呛,那以后他就成了我的跟屁虫。
  可这个跟屁虫让我觉得丢脸极了。
  因为程嵘小时候除了好看,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不能打架,不会爬树,不会拍卡,也不会打弹珠,连开口说话也不会,弄得我被白沙洲上的其他小伙伴嘲笑。我受不了这样的嘲讽,一时冲动,便带着他在白沙洲的巷子里乱窜,找了个地形复杂的地方,把他给甩了。
  不过我扬眉吐气的愉悦感只维持了一下午,傍晚回家没了“尾巴”才知道后怕。把人找到时,小程嵘看见我眼眶都红了,磕磕巴巴说了上白沙洲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丁小澄,你太坏了。”
  听到那话的瞬间我就愧疚了,然后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签下了不平等条约,答应每次他从河西回来时我都会去白沙桥下接他。他那时每两周要去一次河西,我小时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知道是去“上课”之后就再没了兴趣。
  “你还是去上那个课吗?都上了十几年了,到底是什么课呀?”想起这件事,我再一次问出口。张晚晴的大提琴课从小上到大,拿了不少奖项,程嵘上了那么多课却不见他参加什么比赛。
  他不回答我,我心血来潮地故意拿脑袋磕他下巴:“问你呢。”
  听到头顶传来吃痛的呼声,我偷偷笑了,准备故技重施时就被他按住了头。程嵘说:“别闹。”
  突袭失败了,我歪歪头,把那时的程嵘跟现在的程嵘做对比,他那时多好欺负呀。
  “你还没告诉我呢,上什么课?”
  程嵘犹豫了:“这……以后,以后会让你知道。”
  山地车颠簸两下,下了桥,然后左拐往洲尾走,我、程嵘、张晚晴、温渺,我们四个人的家都住在洲尾。
  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白沙洲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学了地理才知道这不过是河流冲积形成的沙洲。中国有个和白沙洲的地形一模一样却赫赫有名的橘子洲,至于我们这个白沙洲,不过是星城白沙河里的一个小沙洲,只有白沙洲的人引以为豪。
  白沙洲上只有两条路,连着小桥的这条路有个分岔口,分岔口朝右是我和温渺住的乡村式二层小楼房,朝左是程家带着院子的大别墅和张晚晴家精致的红顶小洋房。
  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们家乡村式的二层小楼房更像是个集体宿舍,住着我外公和他四个子女的小家庭,每个小家庭仅有两间房。
  我一直都不得其解,明明我们四个就是普普通通的青梅竹马,怎么进了初中,却没人相信了。
  到了分岔口,程嵘把车停下,脚撑着地保持平衡。我把问题问出来,程嵘沉默几秒才回答说:“普普通通?你的确是。”
  我愤愤地跳下车,站定:“我哪里普普通通了?拜托,我明明是白沙洲一霸好不好?”
  程嵘漫不经心地扯着我头发玩,一脸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别扯了。”我撩开,“再扯我要秃顶了。”
  程嵘愣了愣,问:“不是已经秃了吗?”
  我:“什么?”
  “你没看过你头顶吗?你给头发分边的时候会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那根线附近都没有头发。”程嵘端详了一会儿,补充,“只看得见头皮。”
  我:“你给我闭嘴!”
  程嵘:“我说的是事实啊。”
  我:“滚!”
  我严重怀疑程嵘今年八岁,因为七岁八岁狗都嫌!
  我没想过会看见程嵘跟人动手。
  那是星期五下午的第二节 课,我正在跟张晚晴讨论人杰地灵的白沙洲,怎么会养出程嵘这样怪脾气的人。
  张晚晴一边看老师,一边抄作业,下笔如风,抽出空来高深莫测地跟我说:“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这话实在让我听不懂,难道是我跟她们搞音乐的有代沟?
  窗外一声霹雳,引得教室里一片叹息,最后一节体育课泡了春霖,还好春雨只洒了半节课就停了,我满心以为只要不下雨,操场是湿的也不妨碍上体育课。
  结果下了课,周安妮站上讲台通知:“我跟体育老师说了,今天的体育课推迟一点上……”
  “嘁——”教室里怨声载道。
  “安静!”周安妮板着小脸蛋,严肃地说,“只占用一点点时间,大家换好座位就可以下去上课。”
  有时候,一个班长的职业生涯和民心向背就靠这一句话,班里瞬间沸腾,一拥而上挤过去看座位表。
  座位一般都是滚动调换,例如第四大组变成第一大组,其余依次向左推。
  我等讲台上的人少了,才凑过去看。
  “班长,所有人都没动,为什么我跟张晚晴的座位变了?”
  我怀疑她公报私仇,毕竟上个礼拜我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她参加比赛的机会也被张晚晴抢走了。
  张晚晴也指着座位表问:“座位都是按高矮顺序排的,我们为什么坐小组最后一位,还是垃圾桶旁边?”
  周安妮不耐烦地看着我们,她的余光扫到张晚晴手背上的红色肿包时,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马上往后退,并大声喊道:“你——你们离我远点!”
  我和张晚晴面面相觑,不懂周安妮在玩什么把戏,夸张的表情和语气怎么跟演电视剧一样?
  “你能不能说别人能听懂的话?”我板着脸问。
  张晚晴也一脸费解。
  “听不懂?张晚晴你是装傻吧?我听说,最近好多人生病,而且很多都是你们白沙洲的人。你看你手上的包,你肯定有血吸虫病,谁知道会不会传染啊!”周安妮马上就回了嘴,不过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惊讶议论。
  东雅中学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是离白沙洲最近的学校,因此很多人都在东雅中学念书。
  “血吸虫……传染?”
  “昨天广播还点名叫她们去验血呢。”
  “你看张晚晴的手!那么多包,说不定就是血吸虫附在上面了。”
  我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张晚晴慌张地把手往袖子里缩,我发誓我只是觉得衣领有点扎,抬手挠了挠脖子,周围人全都神色复杂地退开。
  转瞬之间,我跟张晚晴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所有人都离我们远远的。
  忽然有人说:“她们为什么还来上学,不知道会传染吗?”
  有个女生惊呼:“我早上跟张晚晴说了话,还碰过她的手……”
  “喂——”
  我转脸看向周围人,但他们就像跟我跳恰恰,我进,他们就退。
  张晚晴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她从来都是接受夸赞和追捧,从没见过这样恶意满满又都是嫌恶的眼神。等意识到这样的眼神是真实存在的,她难以接受地将自己一直仰着的头都低下避开。
  我不忍心再看她这样,说:“最后一位就最后一位,我们走。”
  我和张晚晴只好忍气吞声地将课桌搬到后面去,经过程嵘座位的时候,他支着椅子看着我,眼睛里面一片平静,仿佛不知道刚刚讲台边发生了什么。
  我一口恶气涌上心头,故意把桌子一甩,桌腿撞到他腿上,他却面不改色。
  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丁小澄?”
  我恶狠狠地回头:“干吗?”
  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程嵘,而是温渺。他耳朵上还挂着一边耳机,手里拿着刚扯下的另一只,似乎之前都在沉迷游戏。他眼睛在我和张晚晴之间来回,问:“怎么了?”
  我气得直瞪眼。
  程嵘呢?程嵘给了我后脑勺一击!
  哪怕我从小就知道程嵘不爱说话,不爱出头,这一刻也忍不住气愤又委屈,为什么程嵘一句护着我的话也不说?
  我撂下一句:“没什么!”
  我搬着课桌放到垃圾桶前面,张晚晴的课桌在我旁边,她的课桌刚贴上前面人的椅背而已,前面的男生听到动静立马转过身,用脚尖抵着张晚晴的课桌往后推:“隔远点,我怕被传染。”
  一句话,引来哄笑一片。
  从刚才到现在,张晚晴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等我看见水滴打在张晚晴的课桌上时,我才明白她哭了。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愤怒起来,压抑许久的怒意都爆发了出来。我仿佛意识不到前面的杨超是个高大强壮的男生,抱着课桌往前面一甩:“你再说一句试试?”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一切都格外敏感,不管是学习运动还是样貌打扮,大家都喜欢暗自较劲,比来比去,一点都不愿意服输。男生的好胜心尤其强,在他们心里,也许其他的都能输,但面子不能。
  我的宣战致使杨超瞬间恼羞成怒,他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朋友有病就去看医生好吗?她有传染病还到处瞎跑去参加比赛,不知道是害人害己吗?”
  传染病,比赛,害人害己……这几个关键词不断涌入耳朵,我瞥见张晚晴止不住地哆嗦,默默攥紧了拳头。
  教室里吵吵嚷嚷,他们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在做自己的事,但眼睛出卖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视线都在往我和张晚晴的身上看。
  怎么突然我和张晚晴就落到这个地步?太戏剧化了,简直不像真的,我不清楚当这是玩笑的人有多少,但我心里固执地认为,这都是周安妮弄出来的。
  周安妮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劝大家散了,别闹了,她在听到“参加比赛”这句话时还附和:“我也觉得,有传染病就该待在家里隔离,跑出去比赛感染了评委怎么办?”
  我半晌没吭声,突然弯腰摸出可乐猛灌一口,冲着杨超猛喷了一口可乐。
  满座震惊,我扬扬得意。
  “你知道血吸虫通过什么传播吗?唾液哦。”我笑着胡乱说着,但真把大家给唬住了。杨超一脸愣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
  我又说:“高兴吗?你现在也被传染了。”
  这样也不够解气,我两步冲到周安妮跟前,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在她崩溃之前放手,宣布:“恭喜!你也被传染了!”
  周安妮许多方面都比不过张晚晴,唯独洁癖这一项比张晚晴强许多倍,听我这样宣布,她顿时崩溃了,冲着我大喊:“啊!丁小澄,你神经病啊——”
  杨超则破口大骂,还推开椅子准备找我算账,因他的举动,教室里顿时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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