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燕辞星
时间:2022-02-25 08:40:07

  我跟彪哥打招呼,彪哥笑一笑,而后对谢思卿讽道:“做再多,也不是你媳妇儿。”
  谢思卿白了他一眼,端着粥放到吧台上,推到我跟前,还说:“别听他瞎说,他更年期到了。”
  彪哥时不时阴阳怪气,这四年我都习惯了。四年里,我试过无数种赚外快的方式,都没有给谢思卿当家教来得钱多事少。一是彪哥给的补习费丰厚,二是谢思卿让人省心,一来二去,我跟这一家子都熟悉了。谢思卿高考那年,叶警官开了句玩笑,说:“谢思卿要是能进个正规大学,真该给丁小澄斟茶磕头拜师。”
  头没磕,茶也没斟,等谢思卿上了985,成为我学弟之后,老老实实地改口叫我师父。
  谢思卿眼巴巴望着我,问:“师父,好不好喝?”
  热粥被咽下肚,我看着彪哥欲言又止,这粥和肯德基的香菇鸡肉粥的味道如出一辙,心说彪哥白眼红了。
  我点头:“加热的手艺不错。”
  “肯德基啊!”彪哥见到了厨余垃圾桶里的快餐盒,仍旧生气,“臭小子,叫外卖也不记得给我点一份?真没良心!”
  小跃层的门铃响了,谢思卿头也不回吩咐道:“哥,你去开门。”
  我捧着热粥笑,彪哥对谢思卿总是嘴上铁面无私,底线一退再退,这次连抱怨都没说,老老实实去开门了。
  彪哥在门口喊:“温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诧异,转过去看时恰好被谢思卿挡住。谢思卿一脸不满,推我:“吃饭就好好吃饭!”
  “管家婆。”我小声嘟囔。
  温渺被彪哥迎进来,道:“今天早上。”
  “夜班机?那你一大早来我这儿干吗?”
  温渺笑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怎么自己来了?”
  这下谢思卿让开了,我俩同时看过去,温渺怔怔地看着谢思卿的背影,道:“也太像了吧,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咬着勺子追问,明显发现温渺看见我时呼吸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没什么,我给谢思卿送演唱会的票。你‘大老师’的SVIP,高兴了吧?”
  谢思卿嘴上嚷着:“高兴高兴。”突然伸手在我唇边擦了一下,“吃得满嘴都是。”
  “哦。”我抓着衣袖直接抹嘴巴。
  谢思卿怒了:“这是今年的新……算了,你擦。”
  我拍拍他的头,称赞:“这就对了,男孩子不能太小气。”
  温渺被彪哥带到客厅去谈天——他是彪哥送出去的,总要跟彪哥做成果汇报。只是不知为何,期间他一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等我喝完粥找过去时,彪哥已经去店里了。
  见我过来,温渺欲盖弥彰地收起手机。
  “干吗呢,还遮遮掩掩?”
  温渺扫一眼开放式厨房里殷勤切水果的谢思卿,意有所指:“给程嵘打小报告,告诉他,谢思卿挖他墙脚。”
  我哑然失笑,这话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反驳。
  “你什么时候改玩rap了?说的比唱的好听。”
  原创歌手兼音乐制作人温渺,跷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打量我:“谢思卿这么黏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想过啊。”我点头,他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我继续道,“从小缺失母爱嘛!”
  “你……”
  “你不觉得比起家教,我更像谢思卿的老妈子?”
  我常跟张晚晴抱怨,我对待谢思卿的方式完全是照搬了我妈对待我的方式,拿着家教的钱,操着老妈子的心。
  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嘛。当然,这一点我并没有跟谢思卿本人说过,毕竟我还是要脸的。
  “那程嵘呢?你怎么想?”
  我以为这事由不得我想,但话到嘴边,又改口:“放心吧,我有分寸。”还挑眉表示自己的靠谱程度,说,“成竹在胸。”
  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位国家级的退堂鼓演奏家比如我,当然只能打退堂鼓啦。这念头说出来,别说温渺,知我者如张晚晴都不一定能理解。
  可是“再见红着脸”这样的旖旎情节,又怎么会发生在两个不同阶级的人身上?与其劳心费神再试一次,不如保住性命,让心脏寿终正寝。
  和谢思卿瞎闹一整天,晚上回到家,我在搜索引擎里搜索“辞职信”,删删改改换了署名,然后点击发送。
  离开那栋大楼,恢复到连拜年消息也不发的关系,很快我就不用再为程嵘牵肠挂肚了。
  只是我没想到辞职这么复杂,我一再表达去意已决,人事姑娘依然维持笑容说:“这不合规矩。”
  “我知道,所以我继续工作,一个月以后再离职。”
  人事姑娘仍旧坚持:“这也不行。”
  这是什么规矩?我签的难道不是劳动合同,是卖身合同?
  一大早把我气笑了,准备对人事发起攻击时,项目总监过来了,按住我的肩膀,说:“你去趟总裁办公室。”
  我敲门进去之前想着,我一定要在招聘软件上给这家公司打差评,一个小小的广告策划离职,竟然还得跟总裁聊?
  里面的人说:“请进。”
  推门而入,总裁坐在沙发上,表情奇怪得很,像是隐隐期待,又像是不耐烦。他偏头,示意我关门进来:“说说吧,为什么想辞职?”
  这段话我已经分别跟人事、项目总监、项目总经理说过了,实在没法委婉地说第四遍:“谋求发展,我已经通过一家4A广告公司的面试,对方说我随时可以入职。”
  总裁说:“他们给你开价多少,我们可以翻倍。”
  话说得奇怪,我没细想,不耐烦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三倍。”
  “我都说了……”
  总裁的真皮大转椅突然发出“吱呀”响动,我才发现这椅子虽然背对着我,但明显上面坐着一个人。那椅子转过来,椅子上的人双手交叠扣在小腹前,唇线拉得笔直,怒火堆积在眉梢。他眼帘一撩,不怒自威,问:“丁小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蒙了,一下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为什么会来?
  眼前的程嵘纹丝不动,神情严肃,我却无法抑制胸腔里一再加速的心跳。我想这玩意儿可能做不到寿终正寝了。
  他不知道这样会让我误会吗?还是说,我没有误会,他真的来找我麻烦了?
  顾不得边上看戏的总裁,我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问:“程小嵘,你什么意思?”
 
 
第十四章 因为喜欢你
  “怎么说话呢?”总裁突然插嘴,“这是程董事,大股东!”
  程嵘厉声道:“出去——”
  好样的,他当着员工的面,把总裁赶出总裁办公室。姓王的总裁悻悻离开,门从外面关上之前,他嘟囔了句什么,像是“媒人甩过墙”。
  自打听到程嵘回国的消息,我一直隐隐期待这一天,但偏又迷信得很,不敢想、不敢讲,怕一旦被谁知悉了心中想法,天就不眷顾了。
  我不后悔当初的做法,可也骗不了自己,我明明就期待着他。
  辞职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做法,我在53楼工作两个月,熬过试用期转正,期间碰到过他,可是那氛围既不旖旎也不暧昧。生日会结束,我终于确信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有过故事的女同学。
  然而辞职信交上去的第一时间他便找下楼,颐指气使喊总裁滚蛋,让我怀疑前两个月的一切都是假象。
  “所以,这家公司叫我来面试根本不是看到我的简历,而是你吩咐的?”我藏不住窃喜,表面维持平和,“我离职的态度太坚决,公司搞不定了,才把你给叫来的?”
  程嵘额前的发丝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睛浓重如墨。他笑了笑,在我以为他要承认一切的时候,开口道:“丁小澄,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看着他,如同风吹起波澜,吹开表面的迷雾,他才露出真实表情——那是讽刺和怨恨:“你想听我说什么?把你留下是别有用心?”
  “还真是。我真没想过你会这样天真,你背叛我,把我憎恨的事对我做了个遍,怎么还以为我会对你余情未了?”
  “这也未免……”话说了一半,他边笑边摇头,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叫我把他的想法看真切,也让我的心脏坠入深渊。
  不能以常理来论,我在他心里实属有罪。
  当天程嵘说:“你可以辞职,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话,明天你就可以不来了。”
  离职风波搅得尽人皆知,程嵘摔门离开53楼的第二天,我照旧来上班。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还多了一项24小时待机的助理工作。我忙到脚不沾地,累了想偷懒就对上程嵘讥诮讽刺的眼神,让我不敢抱怨、不敢申诉,连犯胃病都不敢叫痛。
  我有罪啊。
  张晚晴连约五次,都被我拒绝。第六次,她直接找到公司楼下来了。我找了间日料店安置她,借着跑腿给程嵘买晚饭的时间跑下来,迫不得已说出了缘由。
  张晚晴含着筷子,眼眸闪烁,拷问:“还说不是死灰复燃?你还老说没可能,你看看他这手段耍得……”
  我百口莫辩,她信誓旦旦:“绝对是套路,就是电视小说里的‘捕爱’游戏!先把你拢到身边,小惩大诫,然后再破镜重圆。”
  “真没有,真不是……”
  没变成二十四小时待机助理之前,我或许还有遐想的空间,被他使唤次数多了,才发现他真的别无绮念。我们甚至没有过多的交流,他工作排得满满当当,说话喘气都得掐时间,怎么可能玩什么“捕爱”游戏。
  青梅酒下肚,放下酒杯我连提起它都没有力气。
  张晚晴端详着我,终于放弃八卦:“如果真没可能,那就互相说开,别耽误。”她悠悠地叹息,“你看多好笑。从前我以为你和程嵘比我跟温渺更有可能,现在却完全颠倒了。明明我更看好程嵘的……”
  “他当年对你可是百依百顺,满心满眼全是你。”事到如今,说起这些张晚晴还是揶揄和惋惜的表情。
  我把青梅酒一饮而尽,释然地说:“那样对我很好,可对他不好。”
  手机铃声猖狂地响起,透过专属铃声我甚至能感觉到温渺找人时的焦急。张晚晴对我抱歉地笑笑,接通电话,用娇娇的声音跟对方说话。
  大二那年挂牌大学生温渺成了空中飞人,跟着他师父飞北京飞上海。某天他一落地就带着手信去找张晚晴,却遇上了等张晚晴下课的男生。危机意识驱动下,温渺终于表白——也算是对青春岁月有个交代了。
  我的手机频繁振动,是办公室急召。对张晚晴说声抱歉,我勾着老板打包好的晚餐,仓促上楼。
  刚进写字楼大堂,电梯门就开了。王总裁从电梯里出来,唤我一声:“小澄啊。”又跟着我退回了电梯里。
  “王总,您这是?”
  “哦,才想起忘记拿手机了。”王总按了“53”,又帮我按下“55”,和煦地问,“他还扣着你呢?”
  我没说话。他了然地笑笑,劝说:“受不住就回家吧。他这个人就是个工作狂,差点没让手下人跟他一起上夜班。以前留学的时候也这样,劝也劝不住,有次不知道几顿饭忘了吃,急性胃炎送到医院去了……”
  电梯到了三十层左右,我直觉王总一直借着电梯里的镜子观察我,他又叹气说:“我也不是劝你什么。程嵘这人吧,挺可怜的,当然他这么折腾你是不对,但是让他反应这么激烈的,就你一个。”
  那么恨我呢,怎么能不激烈?
  即便我非暴力不合作,王总也絮絮叨叨说了良久,直到电梯电子音提醒53楼到了,他迈出电梯,又卡着电梯门欲言又止。
  “王总?”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后来才知道王总和程嵘是校友,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程嵘出手救了他,注资入股。王总也借着程嵘在本地的人脉,将公司发展壮大,也不怪他话这么多,一再当说客了。
  王总卡着门,沉重道:“这些年他看着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对他好点吧。”
  表情太沉重,语气太诚恳,电梯门关上之前我竟然没想出什么敷衍的话,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漏看了什么。
  电梯抵达55楼,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都黑着,只有走廊尽头的程嵘的办公室还亮着。
  我提着打包好的晚餐走过去,到门口时才发现他睡着了。我没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在他侧边立着,他背后是灯火璀璨的星城夜景,灯光映入室内也还是昏暗不明,投在他憔悴的脸上。
  他靠坐在真皮转椅上,手抵着鼻梁,看起来像是闭目养神,其实是睡着了。许多年前他勒令我跟他一起自习时,他总这样“闭目养神”。他反应极其机警,每次都在我抬头问他题目时快速清醒,佯装没睡觉的模样,直到高三我才发现真相。
  现在他却没那么机警了。
  我把晚餐放在茶几上,回到会客的沙发矮几前,拿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沙发太软,茶几太矮,我工作了半个月的地方突然不能满足我的需求了,煎熬着,让我难以自抑地偷看他。
  他的刘海长了,遮住美人尖,从额头处溜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的眼底好像带着青黑,嘴唇因总忘了喝水而变得干燥……忽略那身禁锢着他的西装,换成丑丑的校服,他就好像还属于我一样。
  这念头一蹦出来我就笑了,我以为我屏蔽了王总的话,没想到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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