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燕辞星
时间:2022-02-25 08:40:07

  听了我的烦恼,程嵘出主意,说:“我们也不理她。”
  “别闹!”
  “谁闹了?”他语气严肃,“你都已经道歉了,还要怎样?”
  “我道歉也不代表人家就非得原谅啊……”
  那不是逼着人家原谅吗?
  我“制霸”白沙洲以来从没出过这种情况,我没有过和张晚晴吵架24小时还不和好的经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
  程嵘拉我一把,扯着我转圈,在最后一个定点卡住,跳完收工。
  不等体育老师说解散,班上的同学都散开了。
  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不少人想提前开溜,老师也清楚这一点,大多数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松了程嵘的手,拨开人群往张晚晴的所在地去。
  “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跟她说……算了,还是别指望你来。”程嵘一脸不耐烦,我自讨没趣地闭嘴。
  “晚晴……”
  张晚晴在我开口的同时转身离开,走去墙角拿书包。
  “老师说自由活动不等于提前放学……”
  她转身,语气不善地说:“那你去告老师啊。”
  我怔住,她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将我的话扭曲成这样。
  “有脾气别冲她发。”程嵘忽然开口了,“之前是你非说学校琴房设施不好,要丁小澄到你家打掩护的。你难道不知道你妈妈对温渺有偏见,出事之前没想过被发现了会怎样吗?丁小澄是好心帮忙,你妈妈拿温渺撒气,温渺拿你撒气,丁小澄凭什么受你的气?”
  我和张晚晴都陷入短暂的愣怔中,完全没料到程嵘会说这么长一段话。
  “丁小澄向来对外凶狠,对内柔软,就像只刺猬。”程嵘完全是为我说话。
  张晚晴因为他这番话神色动摇了,他又说:“上次换座位被排挤的事,是你受了委屈,她是因为帮你才跟人翻脸,你怎么好意思对她窝里横?”
  我脸上烧得慌,又忍不住走神——原来我在程嵘心里评价这么高!刺猬,很可爱的嘛!
  我盯着程嵘看了又看,他看懂我眼里的揶揄,当即伸手来遮我的脸。
  然后就被张晚晴打断了,张晚晴一脸赧然,说:“丁小澄,我……”
  我猜她是想给我道歉,却又拉不下脸,因此憋得一脸通红。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是不依不饶的人,何况是对喜欢的朋友。
  我罩上去揽着张晚晴,一手勾着程嵘的臂弯:“温渺应该结束训练了吧?本老大勉为其难请你们撮一顿……麻辣烫!黄签别拿,红签随意!”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做梦!”
  校门口街边的麻辣烫很简陋,就是一口大锅里放着若干竹签,红签是一块钱的素菜,黄签是三块钱的荤菜。
  我们从秘密小巷溜出学校,在麻辣烫小摊贩那儿吃得肚子滚圆。张晚晴这个玩意儿忒不是东西,程嵘刚教训她,让她别窝里横,结果吃东西时拿的全是黄签。
  愤怒让我面目全非,我跟程嵘告状:“张晚晴把我当肥羊宰了,你……你怎么好意思吃鸡腿啊!我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就这么点儿!”
  程嵘捏着黄签,拿出一串基围虾。
  “你还拿!”我试图在气势上压倒他。
  他却一点不怕,拿了一个剥好的虾仁塞进我嘴里,而后用湿纸巾擦手:“她已经扫码付过账了。”
  “你不早说,我吃的全是素菜!”
  体育课到最后也没有点名集合就打下课铃了,我们带着打包的麻辣烫离开,去了体育队的专用训练场地。我和张晚晴在铁门边探头探脑,打里面出来的高年级师哥看见了,笑了笑说:“找温渺啊?他选上啦,教练放他假,让他跟家里报喜去了!”
  “选……选上了?”
  “什么时候?”
  “就上周五的比赛啊!”
  我转头,跟张晚晴面面相觑,眼里欣喜爆开,尖叫着表达情绪。
  “啊啊啊——”
  “太牛了——”
  张晚晴把麻辣烫塞给高年级师哥,我推着程嵘转身就走,连再见也没跟对方说。我们直奔温渺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河东菜市场。
  温渺家里卖小菜起家,赚了点钱,又添了辆三轮车卖甘蔗,一般都停在河东榕湾镇菜市场。
  学音乐那件事爆发之后,张太太冷嘲热讽骂过几次。温渺因此挨了一顿打,原因是不务正业。在他爸眼里,温渺做进省队拿工资之外的事,都叫不务正业。于是除了上课和训练,其他的时间,温渺都被温叔勒令去菜市场帮忙。
  “丁小澄,你快点!”
  张晚晴在我身后嚷嚷,我踩着小公主的粉色单车载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早知道我就去坐程嵘的车了。
  我完全明白张晚晴为什么这么兴奋。温渺能被选进省队,就说明学音乐不会耽误温渺,这样温叔或许能让温渺学下去。
  “温渺——”张晚晴跳下车后往人多的地方钻。
  “喂,车没停稳……”
  她已经跳了,力气还不小,反向作用力让单车失去控制,我把着龙头掌握不了方向,慌张地大喊:“张晚晴,你害死我了——”
  车子在即将撞上卖桑葚的小簸箕时停住了。
  我回头,程嵘双脚落地,单手扶车,另一只手牢牢抓着粉色单车的后座。
  我长吁一口气,说:“有惊无险。”
  程嵘看着我,脸上隐隐透着不满,开口就是责怪:“眼睛看什么呢?都叫你小心点了!”
  程校草有时候非常不可理喻,有次我滑倒了,整个人滚到地上,沾了一身牛肉粉的汤。我跟他抱怨,他也怪我不小心。
  我气死了,质问他:“我都摔倒了,怎么还怪我?”
  程嵘当时说:“不怪你,难道还怪地吗?”
  但这次明明是张晚晴的问题,我叉腰指着他准备理论,“哐当”一声巨响,周遭爆发喧哗声,声源是温渺家三轮车的方向。
  菜市场人多,那块地方人更多,却又隐隐约约留出了一个包围圈。
  “你们动我试试!”
  是温渺的声音!
  我甩下单车踩到路边石墩上往里看。
  温渺被三个男人包围着,手里拿着削甘蔗的刀。
  小混混模样的人嚣张地道:“动你怎么了,还拿刀,要砍我啊?”
  温渺脖子上的青筋狰狞,犹如一只被彻底激怒的长颈鹿幼崽,凶悍但天真。
  穿牛仔裤黑T恤的男人趾高气扬地看着他,气焰嚣张地逼近,如同鬣狗那样无赖,龇着獠牙伺机而动:“哈哈哈,小朋友手别抖啊!”
  “赶紧找钱,别逼我们动手。”黑T恤男的同伙说。
  我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一百块假钞买五块钱甘蔗,不找钱就掀车。
  被包围的温渺护着妈妈,艰难地做困兽之斗。
  “程嵘……”我下意识地看他。
  程嵘张嘴吐出两个字:“报警。”
  他掏手机,我踮脚张嘴嚷嚷:“我们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了!”
  温渺于人堆里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我给他比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清脆的女声在人堆里响起:“报警了,赶紧走吧。”是张晚晴。
  “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警察来了就走不掉了。”围观的人没那么冷漠,纷纷附和。
  为首的男人脸色变了变,三人交换眼神,我猜想这是他们想撤退的讯号。
  在三人没彻底离开之前,我还是有点怕,我看到温渺拿着刀的手也在哆嗦,我想进入包围圈却被程嵘死死拽住……
  哪里的喇叭响了一下,像极了警笛声。那三人一脸谨慎,不动声色地往外撤退。
  “程嵘……”我抓着他的衣袖欣喜地说,“好像成功了。”
  “小事情——”带着点忐忑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人拨开人群走进包围圈,对着那几人点头哈腰,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小事情,小事情,不用报警……抽根烟……”
  “嘁——”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嘘声。
  温渺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问:“爸,你干吗?他们已经……”
  温叔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闭嘴!”转头又跟那三人笑笑,一脸的讨好,“小孩子不懂事……”
  围观的人群散了,报警电话掐断了,温叔没把零钱找给他们,但送了一袋甘蔗,又塞了一条烟。
  我们被温叔赶走时已经六点多了,但天还亮得很。
  我问程嵘这是为什么,明明那几个人已经退缩了,为什么温叔还要给他们塞烟?
  程嵘按着我的脑袋说:“丁小澄你乖一点,别说话。”
  我们四个人一字排开坐在桥面上,脱了鞋,把脚放进河里,河水没过小腿肚。我踢着水玩,侧耳偷听张晚晴和温渺说话。
  “事情解决就行了。”
  “他除了欺软怕硬还会什么?”温渺对爸爸跟小混混点头哈腰的事相当介怀。
  “别说,你爸还给他们送烟,有点奴颜婢膝的感觉……”
  张晚晴这话一出,我就转头盯着她看,“奴颜婢膝”这四个字有点过了。
  果然,温渺暗骂一声,一脚踢过去,撩得河水四溅。谁也不愿意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父亲。
  “温叔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程嵘陡然开口,“菜市场有菜市场的生存规则,总有人照管不到的地方。”
  我缩着脖子偷偷看程嵘,想问的没问出来,就听见张晚晴说:“考量什么呀,不就是欺软怕硬呗。”
  “张晚晴——”
  “哗啦——”
  “怎么了?”她挑眉问,完全没发现已经停止踢水的温渺又猛地踢了一脚。
  我想我们都是双重标准的人,我可以说丁太太大嗓门特别粗鲁,但不代表我可以高高兴兴听别人说我妈是个大嗓门。
  “你……”我转着弯给她使眼色,她一点都没明白。无奈之下,我只好强行转换话题,“你答应龚嘉禾的邀请了吗?”
  张晚晴挺翘的鼻子皱了皱,说:“龚嘉禾太恶心了,整天显摆他的苹果手表,我才不当他舞伴呢。”她挺直背,故作自然地开口,“温渺,你的舞伴定了谁呀?”
  这话直译过来就是——温渺,我允许你成为我的舞伴。
  “王胖子吧。”温渺随口说。
  “温渺!”她声音娇娇的,没一点生气的迹象。
  我算是放下心来,佝着背把自己缩成虾米。
  “丁小澄,”程嵘扯我的头发,问,“你不好奇我的舞伴是谁吗?”
  雨过天晴,我也有心情说笑了。
  “我知道呀!”我晃着脑袋特别高兴,程嵘也看着我笑。
  “那你说是谁?”
  我手托着下巴,食指点点鼻子,我就不说“我呀”。
  我眼睛转了转,存心戏弄他,说:“食堂那条许倾城!”许倾城是食堂大厨许师傅养的斗牛犬。
  程嵘没好气道:“好好说话!”
  与此同时,张晚晴也被温渺逗恼了:“到底选谁当舞伴,你好好想清楚!”
  突然,一声咒骂传来:“老娘把整个学校翻遍了也找不到人,你倒好,不练琴偷跑出来玩,还恬不知耻倒贴着要当人家舞伴?张晚晴,你要不要脸了?”
  尖细的声音刮擦着耳膜,我们同时回头。
  三米开外是一脸怒气冲冲的张太太。张太太抱着手臂,一脸讥诮:“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
  张晚晴脸都吓白了,哆嗦着喊叫:“妈,你瞎说什么啊!”
  小桥上此刻没有行人,我们都吓得不轻,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张太太盯着温渺,又看看张晚晴,刻薄地道:“倒贴一个卖菜的……”
  “恬不知耻、倒贴什么的,你别以己度人了!”温渺梗着脖子,无视张晚晴难看的脸色,“舞伴的事你放心吧,我就是选食堂那条斗牛犬,也不会选你女儿!”
  “温渺,你王八蛋!”张晚晴爬起来,赤着脚跑了。
  我看着张晚晴仓皇而愤怒的背影,想说谁告诉我雨过天晴来着?
 
 
第四章 没资格一起
  气温持续升高,我们在东雅中学就读的第三年也没盼来入学时校方承诺的“装空调”。
  没雨,天气闷热得很,吊扇搅动着闷热的气流,发出令人烦闷的声音,一整节自习课,没谁静得下心。突然,吊扇的嗡鸣声增大了几倍,有好事者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惊呼:“看,八爪鱼!”
  “啪嗒”一声,谁把窗推开了。
  “懂不懂?懂不懂?明明是航模!”所有人转过脑袋看热闹。
  我趴在桌子上,再一次叹气。上一次和解失败,老李彻底没耐心等待了,就座位的问题发出强制性命令,现在我和程嵘成了同桌,而闹得天崩地裂的张晚晴和温渺各自单着。
  程嵘把座位搬到我旁边时,周安妮斜着身子冲我发出无数眼神攻击,冷哼一声接着一声,害我差点没问她是不是鼻炎犯了。
  刺激周安妮的大好机会也被我放弃了,我心里有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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