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点着了今年夜空中盛绽的烟花。
余虓烈拉着许冰葵跑开,跑到了一旁的秋千下,便看见面前的女孩一脸欢喜地注视着漆黑的夜空。
“咻——”
长长的一声,一个火球直飞上天,许冰葵兴奋地跳起来了,余虓烈悄悄张开手,在身后提防她滑倒。
“砰——”
“生日快乐。”余虓烈在这一刻俯身在她左耳边说。
虽然世界吵闹,但他的声音响在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
第一枚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炸开,也炸开在许冰葵的心里,将她的天空照得明亮,漫天的火星掉落下来,流光溢彩。
她想到方才自己许的愿,在此时更加坚定地想要实现。
余虓烈正好侧头,便又看到她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他把脑袋凑过去,便听到小姑娘一遍遍虔诚地祈求着。
“嗯!明年和以后的很多年,都请拜托让我……和他一起看烟花。”
放完两盒烟花,两人便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许冰葵脸上尤带着兴奋的红晕,坐在高高的秋千上晃荡着两条腿,目光一刻也不离余虓烈,比任何时候都大胆多了。
她以为这就是这个生日最惊喜的部分了,可当余虓烈将那两袋书放在她眼前时,她都忘记收回下巴和瞬间涌上眼眶的潮热。
许冰葵跳下秋千,脱下厚厚的手套,看着眼前袋子里装得满满的书,颤抖着小手摸了上去——《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
她熟读完但是不能拥有的书都装在这个袋子里,应有尽有。
“都是我的了?”许冰葵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可置信,呆呆地抬头看着余虓烈。
余虓烈隔着毛线帽揉揉她的脑袋,笑着点头:“对,都是你的。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我都去给你找来!”
许冰葵一本本翻开,甚至发现其中两三本用封皮包着的旧书内页有金庸的签名,也不知道余虓烈耗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找到了这样宝贵的收藏品。
她手中拿着一本《天龙八部》,在封面上摸了又摸,最后深吸口气跟余虓烈说:“我以前也有这些书,但是被奶奶……烧掉了。”
她这句话里包含着成长道路上的许多委屈,可时过境迁,她如今也能笑着跟他讲述。
而余虓烈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刺痛,被她哭过后更加软糯的声音带进了她的童年里。
许冰葵不说的话,余虓烈都看不出她是混血儿。
她妈妈是日本人,可母女俩从未相见过,也可能仅有一面。
她妈妈是在产房离世的……
当年许菏年从学校毕业后,在县里教书,闲暇时间又在家中办了补习班,给孩子们补习全科,可某一天推开他家门的,不是小孩或者家长,而是从东海外漂泊而来的女孩。
女孩身上还穿着和服,娇怯怯的,只会对他说谢谢。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坐半天,许菏年才明白对方要他教中文、教识字。
一个文质彬彬的儒雅书生,一个娇柔可人的女孩,很快便在相处中情意互通。
在交往一年后,许菏年觉得是时候将人带回家了。
他看着对他处处体贴照顾的爱人,想着同为大家闺秀的春田,也会像她相依为命的儿子一样喜欢女孩的。
可就在那个晚上,春田见了携手而来的两人,第一次不顾及自己的仪表,大发雷霆。
她担心许菏年会跟着女孩远走,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便极力想将两人拆散。
许冰葵抱着沉甸甸的书袋,回想着许菏年当年跟她讲述的情景,叹了口气说:“爸爸说……那是他第一次反抗奶奶。
“他带着妈妈走了,再回来时只带回了两岁的我。”
许冰葵讲得动情,余虓烈注意到,她现在阐述故事时,已经越发自然流利,不像平常讲话那般需要断句好几次。
许冰葵抠抠手,简简单单几句话交代了自己的童年,大概想到了当时的某个场景,她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恐慌和不安。
“我是上了一年级,才被他们发现……口吃的。”
余虓烈闻言抬头,对上许冰葵仰头看他的目光。
面前的女孩像只剖开伤疤的小兽,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向他求助。
余虓烈立刻便伸手摸上她的头顶,轻轻揉着安抚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恐慌。
许菏年当年带许冰葵回家后,春田什么都没说,重新接纳了他们。
看着许冰葵有人照顾后,许菏年便带着爱人的骨灰去了日本,一走就是五年。
那个时候许冰葵刚上小学,她在做自我介绍时因为说话磕磕绊绊被全班人嘲笑,放学后不知道老师对来接她放学的春田讲了些什么,她刚入学,春田便给她请了一周假……
她被春田关在家中,按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地读书背诵,如果稍有磕绊,春田便拿起裁衣的板尺打她的手心。
她就这样被训了三天,虽然每天挨打,手心的红肿一直不退,说话却更磕绊了。
许冰葵还记得那时自己哭得凶狠,极怕板尺又抽过来,只能用手捂住嘴巴和眼睛,可泪水让伤口更痛。春田便是在那刻丢下了板尺。
春田看上去也无比疲惫,干燥粗糙的手擦过她的小脸,随后无力地开口:“少说话吧。”
“少说话吧……”余虓烈默念着这四个字,像是看见了幼小的小葵花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恨不能回到过去从惨烈的第一天开始时,就将人护在怀里。
他终于知道许冰葵是如何成长的,明明被宠得像个小公主,就该有小公主的蛮横性格,可她却敏感怯懦,习惯用冷漠包裹自己一颗滚烫美好的心。
余虓烈紧攥着拳头,脸色也阴郁不明。
许冰葵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拽了拽他的袖子仰头与他对视,明明自己还沉浸在对往事的恐惧中,却立即安抚着他。
“我没事了。”
余虓烈张开手想抱抱她,最后却只是用大手继续揉她的脑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其实我不怪奶奶的,她为爸爸和我付出了太多,她只是太强势了……只是想要我们留在她身边。她害怕我像爸爸一样,突然就不听她的话了。”
春田每天都在许冰葵的床边放置精致的衣衫,早起为她做饭,小时候给她梳整整齐齐的漂亮发型,再长大点就教她梳。
只是……春田唯恐父女俩一样,前十几年都对她百依百顺,有朝一日却突然反叛离开。
因此春田对许冰葵的管控更加严格。
许菏年回来后执意要在镇上创办武馆,春田也不许她跟着父亲过去,而她带回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被春田扔进火炉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拥有过了。
她话音落下,余虓烈便一言不发地把两个书袋都搂入自己怀中,随后用力地绞紧袋子,准备把它们重新放回自己的车后座。
可他刚一动身,许冰葵便急切地扑过抱住袋子。
许冰葵一只手抱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袋子,惊慌地问道:“这些又不是我的了吗?你要收回吗?”
余虓烈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怎么会,我不会抢走你的。”
他轻笑一声,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哄道:“先把它们放在我那里好不好?我会把书放在我的课桌里,你想看的话随时去拿,我的课桌就是你的书架。”
许冰葵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怕她将书带回去后被春田责怪,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自己方才那类似护食的行为就一阵脸红,但两只手却不放开。
她嗫嚅着,像是小声撒娇道:“那再……让我抱一会儿它。”
余虓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抱着的手臂,又变成了不正经的样子逗她:“你口中的它指的是书,还是指……我?”
许冰葵一愣,视线也随着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当触及自己怀中的他的手臂时,她脑袋便“轰”的一声炸开,连忙松开了手,夺过他手中的书袋便逃走了。
她重新坐回秋千上,将脑袋埋进了袋子里,脸红得不敢见人。
余虓烈只觉得无比可爱。
他也坐回秋千上,一手抓住了吊着许冰葵的秋千的那根铁链,长腿一支,两个秋千就微微地前后摆动。
秋千突然动了起来,许冰葵也随着身形一晃,受惊似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随后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身体,意识到他捉弄自己后,又气恼地瞪他一眼。
而余虓烈……仍然觉得她无比可爱。
见许冰葵还是垂着脑袋不看自己,余虓烈便以两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小葵花的语文这么好,都用不着背书了,不然我也可以让她走走后门,享受一下优待。”
果然,他话音还未落下,许冰葵便投来了疑惑的目光,问道:“什么优待?”
余虓烈便笑道:“要是你在语文早读课上看武侠小说的话,我也不会揭发你的。”
他伸手拍了拍她紧抱着的书袋。
“你可以肆意阅读这些书,只是当你看完一个章节,就要来课代表面前复述那个故事情节。”
许冰葵十分熟悉他这个说法,她能隐隐感觉得出对方是在引导她开口,而她也感觉困扰自己这么多年的口吃正在慢慢改善。
可她此时却小声地哼了一下,开始肆意妄为:“我才不呢……你就是偷懒不看书,要我讲给你听。”
余虓烈一乐,一时不清楚她这是在撒娇,还是在撒娇,只得凶巴巴地道:“哟呵,小葵花现在还会跟我顶嘴了?”
许冰葵在黑暗中抿抿嘴,偷笑着不说话。可下一秒余虓烈说的话又让她笑不出来,并且后悔自己方才的“顶嘴”行为。
余虓烈在心里夸她真乖,嘴上却状似恼怒地耍着无赖。
“我不开心了,我给你的特权你竟然不珍惜,你得赔我。
“也不用赔很多,就赔我一声……哥哥。
“小葵花,来叫声哥哥。”
余虓烈哄骗人的低沉声音响在她耳边,她却侧过头一眼都不敢看他,仿佛身后是个什么蛊惑人心的魔鬼,多看一眼便被他摄魂夺魄。
可许冰葵把他的本领想简单了……
下一秒,当余虓烈伸手钩住她怀中的书袋的背带晃了晃时,她看着他撒娇摇晃的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便张开了小口。
比平常更加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微不可闻,却在黑夜里被对方迅速捕捉。
“哥……哥哥,新年快乐。”
余虓烈只用勾勾手,她便转过头去,心甘情愿地陷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睛里。
第七章 凭此符,可随时兑换一个冷酷校草,有效期:一亿年
新的一年便这般热热闹闹地到了,余虓烈初一一早便收到了兆荔子的拜年短信,甚至还收到了因上次事件道歉而建立起联系的小眼镜同学的消息。
在某个海岛度假的朱星吉乐不思蜀,晚上才来拜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借几份作业参考参考”,然而转头便被余虓烈坑了个红包。
余虓烈收下微信红包后,立马便给许冰葵转了过去。
“新的一年新的一岁,祝小葵花150cm再添新高!”
许冰葵收到红包后,先是道谢,想起他两次都恶意将自己的身高抹零,委委屈屈地按着键盘。
“我去年就153cm,四舍五入就是155cm了。”
余虓烈乐得在饭桌上笑出了声,赶紧安抚人:“那今年还能再长高高,多吃点饭饭。”
他用了两个叠词表达自己的真诚,许冰葵却在那头气鼓鼓地不理他了。
今年,余鉴平和何悦倒是在家多待了好些天,这几天一家四口都是谢绝访客,关着院门在屋里打麻将,直到初七他们才驱车离开。
何悦离开时莫名有些伤感,摇下车窗频频回头看他们爷孙俩,而余虓烈的笑意却有点藏不住——明天就要开学了,终于可以看到小葵花了。
亲爸亲妈的离开,在这一刻却称得上……合乎时宜了。
第二天开学,余虓烈早早骑车到了许冰葵家的巷口等着,没过一会儿,许冰葵便走出来了。她头戴白色贝雷帽,穿着一身月白的冬季旗袍,领口处一层白绒绒的毛,下摆绣着几枝含苞欲放的桃花,绣工精湛。
她抬眼看到余虓烈,欢喜地要跑过来,又怕帽子掉下来,便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头顶,毛茸茸的一个小雪团子就冲到了他的跟前,因为跑动,她的双颊也染上了粉色。
“哥哥,新年好。”
桑朵镇还保留着习俗,上元节前都是年。
许冰葵仰头无比自然地喊他,乖巧得仿似还没从那个夜里醒过神来。
看到她,余虓烈也兴奋不已,非得伸手去揪揪她帽子上的小球。
余虓烈拍拍自行车的后座,等许冰葵坐稳了便大声笑道:“来,哥哥载你去上学咯!”
他一脚猛力蹬出去。
这是个下坡路段,清晨的街上除了背着书包的学生没有几个人走动,他们便顺着坡飞出好远,速度极快。
这时,余虓烈便感受到身后一双小手悄悄地攀了过来,紧紧地拽住了他腰下露出来的毛衣。
隔着好几层厚重的冬衫,可余虓烈还是觉得她所触之处,皆是滚烫,烫得他减缓速度,想要留住这份温度。
可他速度一降,许冰葵便把手放下了……
余虓烈恨恨地咬牙,刚准备再来个冲刺让她抓紧,他们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
“小葵花!葵葵!”
余虓烈和许冰葵一同回头,兆荔子站在岔路口的包子铺前朝他们挥手,许冰葵这下又抓住了他的衣服,晃了晃,示意他停下来。
余虓烈眸光闪烁,沉着脸,到底还是一条长腿抵住地,将车停稳了让许冰葵下来。
而那头的兆荔子已经甩着包子跑了过来,像只企鹅一样东摇西摆地跑上前,一把将许冰葵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低头蹭在许冰葵脖颈后,像吸猫一样长长地吸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