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好歹看我们几个一眼吧”文橙打趣道，“从进酒吧到现在，你眼睛是黏在我们家尹慕身上了吗？”
林亦之这才略略抬眸，掀起眼皮望了一眼剩下在坐的几个朋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也仅仅只是打招呼，林亦之的注意力就又重新放回到尹慕身上。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甚至比之前更轻柔一点。像是生怕吵醒已经半入眠的尹慕。
尹慕喝得虽然有些多，但是没有断片，仅仅只是思考比平日慢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林亦之那张好看的脸，呆滞了三秒之后，举起右手，戳了一下林亦之的右脸颊。
被手指戳过的部位凹下去一小块，待到尹慕缩回手，男生的脸上已经划过一道浅浅的红印。
林亦之也是不恼，甚至又凑近了一些。
男生的目光含着水，能呈现一片感情，又像是能吞没一片感情。
时而冷漠过后，又划过片刻的柔情。
“奇怪，我记得你这边有个酒窝的呀。”尹慕嘟囔着又将脸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起林亦之的侧脸来。
林亦之没有躲开，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尹慕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
近在咫尺，近到可以看到尹慕绯红的脸颊和微微泛红的鼻尖。
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在右边。”鬼使神差地伸手牵住了女生还未完全缩回的手指，轻轻地握着，然后引到了自己的右脸上。
手指越接近脸颊，心跳得越快。
生怕女生的手会抽走，生怕女生清醒过来，再也看不到她对自己这么自然的笑。
他抿着唇努力微微笑了笑，右脸脸颊上浅浅的一道小坑。
引着的手指，小心翼翼在小坑上摸了摸，然后又缩回手，心满意足地笑，“我就说有嘛。”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林亦之有些沉沦，半晌没有动静，倒是尹慕自己把手抽了回来。
文橙坐在一边，尽管嘴巴上“啧啧啧”地嫌弃，却依旧姨母笑得开心，兴奋地和金惜交换了一波眼神。
林亦之无视掉周围人探寻又兴奋的目光，继续耐心地蹲在尹慕跟前，“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耐着性子，凑到女生耳边，似乎靠得更近能够感受到女生周遭最温暖的气息。
尹慕呆呆地望着林亦之，大概过了10秒，才努力挤出一丝清醒的意识。她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摆摆手，“我不要你送我。橙子她们等下送我回去。”
“文橙她们还要玩一会儿的，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尹慕猛然表现出的抗拒让林亦之有些失神，他攥了攥自己的衣角，他试图伸手再去握一次尹慕的手，“太晚回家，你妈妈要生气的。”
而这一回，反应过来的尹慕却向后又缩了缩。
林亦之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抓了个空。他抬眸望向一脸戒备的尹慕，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和惶恐袭来。
他没能抓住她。
“我不要你送!”尹慕说得斩钉截铁。
“橙子，你把你弟弟叫过来。我要你弟弟送我回家。”她斜斜的靠着，伸手想去指文橙，可惜连手都指不准了，歪歪斜斜差点打到林亦之鼻尖。
“祖宗，我哪有弟弟。”文橙乐不开支地推搡了摇摇晃晃的尹慕一把，“你怎么不说我儿子来送你回家。”
尹慕撇撇嘴，环顾四周，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又重新锁定在站在不远处的酒吧服务员身上。
“那位，那位小哥也可以送我。”说着便热情地冲着那位服务员招手。
只是走近的服务员甚至连刚才招呼自己的小姐面都没见着，跟前突然挡住了一个男生。
男生大概有188这么高，站在服务员小哥跟前，天然有一股压迫感袭来。他的表情似乎不大好，连看自己都带着几分敌意。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服务员小哥有些莫名其妙，带着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得面前这位不开心。
未等林亦之开口，他身后的尹慕一把扯着林亦之的外套就想让男生靠边站。可惜喝醉酒的尹慕哪有什么力气。
林亦之岿然不动。
“没什么。”他淡定地回头望了眼醉醺醺的尹慕，又重新望向服务员小哥，“她喝多了，没别的事情。”
服务员小哥有些疑惑，他歪着身子想再看一眼被护在身后的女生，不曾想面前的人也同一时间挪了步子，目光里竟然带着些森森的警告。
一边看戏的文橙赶紧打圆场，“小哥你别生气啊，他女朋友喝多了，看上你了。这位吃醋呢。”
一滴汗从服务员小哥的脸颊划过，他又仰头望了望看似还淡定的男生，赶紧说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此时尹慕也闹够了，静静倚靠在文橙身边，像是乖顺的小猫，是不是还需要文橙去顺一顺毛。
林亦之有些为难，看起来尹慕似乎还是清醒着的，怕是也不会愿意跟自己走。他无视掉其他人的目光，继续想蹲在尹慕跟前和她说说话。
不曾想，金惜叫住了他。
“林医生难得来我们这一趟，多少喝两杯再走吧。”金惜歪着脑袋，挑衅似的努了努嘴，示意卡座上剩下的几杯酒，“你多打了三个电话，我们尹妹至少多喝了三杯。”
林亦之淡漠地瞟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临近金惜的位置还歪七扭八地躺着七八只小的酒杯。
“我酒精过敏，喝不了。”他淡声道。
“你骗谁呢。”金惜有些荒唐地笑了笑，“读研期间，你林亦之不是在酒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好狠的讽刺。
金惜和文橙不同，一面她自然是希望尹慕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另一面对于林亦之的印象也并不太好。
找到机会能戳一戳林亦之的脊梁骨，倒是她喜闻乐见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林亦之算是听明白了。
他缓缓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蹲起让他的脚有些麻。
故而动作缓慢。
他摘下口罩，随手挂在自己的一直胳膊上，没有一丝愠色，反倒含着一丝笑，“你们是不是有挺多想问我的。”
只是这笑，多少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金惜别过脸去望了到已经快闭着眼快睡着的尹慕，小声嘀咕了一声，“我们没什么想问你的。”
“该说的话你都去和尹慕说吧。”
文橙赶紧胳膊肘顶了顶金惜，给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再继续往下说，自己陪笑着打圆场。
“我们几个是看过尹慕那几年吃苦的，当然会心疼她。”
“嗯”。林亦之重新蹲下，轻轻唤了声尹慕的名字。
“虽然我不知道林医生你现在是什么动机，但是至少要和尹慕说明白吧。”
林亦之没再理会她们，他弯下腰抱起酣睡的尹慕。
女生很轻，小小一只蜷缩在他胸口，在意识到有人抱着她的时候，甚至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
一片灼热。
心快化了。
金惜见状便站起来要拦，“尹慕她不想跟你走。”
文橙也赶紧站起来，伸手去抓尹慕的胳膊，有些抱歉，“虽然我个人呢是真的挺希望你俩成的，但是你一个人带走尹慕，我们肯定不放心。”
见林亦之没有松手的意思，文橙赶紧又补充，“上回相亲那事儿，尹慕知道我给你通风报信，差点没把我剁了。”
林亦之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怀里的女生靠在自己胸口，软软糯糯地，并不想松开。
金惜见状况有些僵持不下，喃喃地叹了口气，“林亦之，为什么我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看不明白呢。”
“你是不是还以为尹慕和以前一样喜欢你，所以你做的任何以为为她好的事情，她都会欣然接受？”
“可惜，她真的不喜欢你了。”
尽管是已经知道的事实，可是当从尹慕的好友嘴巴里说出来，林亦之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第十八章
尹慕又做梦了。
她有一点点的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
还是那个熟悉的导师组会，所有人坐在桌子面前围成一圈，只有尹慕一个人站着。贾百江在她身后来回踱步，手里还拿着她那份改了五遍以上的毕业论文。
“你这论文写的是什么垃圾。”贾百江斥责道，“叫你去看文献，你就给我看了这么一堆垃圾？你心思能不能好好摆在学术上。”
尹慕面无表情地站着，她目光瞟过贾百江手里自己那篇耗尽心血的论文，现在正被贾百江随意地放在手里折叠□□。
她突然有股莫名的勇气，便开口道，“老师，我但凡少帮你做几个ppt，少写几份项目计划书，我就能多看点文献了。”
全场哗然。
贾百江从最初表情的意外到怒不可遏，她指着尹慕的鼻子骂，“谁让你顶撞师长的。你想不想我帮你改论文，你想不想毕业了？？？”
尹慕只觉得好笑，她直视着贾百江已经因为难得被挑战权威而憋红的脸，笑了笑，“说得好像您帮我看过论文一样。我这本论文，您看过五分之一吗。”
梦里场景一转。
回到宿舍。
余绮在宿舍一遍又遍来回试着一副，还扭头问自己闺蜜哪一件更好看。
尹慕背对着她正在看书，无奈余绮和闺蜜的聊天声音越来越大，不想听到都不行。
“什么大事儿还得让你化个全妆，这么搭衣服啊。”闺蜜打趣道。
余绮正补着口红，含糊地回答，“医学院搞了一个跨年晚会。朋友喊我去。”
“这人……”闺蜜带着些八卦的口吻问道，“该不会是林亦之吧。”
“哎，你别乱说。”语气里带着些娇嗔。
尹慕静静地听着，忽得听到余绮的闺蜜扭身来问尹慕，“林亦之没叫你吗？”
宿舍的氛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余绮轻轻咳了一声，目光示意她的好朋友，“尹慕最近状态不太好。你别刺激她。”
状态不太好。
指的是尹慕去看学校心理医生以后，第二天整个实验室都知道她心理状况差，甚至可能是为情所伤。
现在又一次直直戳中了尹慕的脊梁骨。
尹慕合上书，有些淡定的转过头，面向目光躲闪的余绮，难得挂上平和的笑，“你其实不用刺激我的。我不会去。”
“你误会了。”
没给余绮继续说话的机会，尹慕索性挑明了说道，“我知道泄露我去心理治疗的是你，辅导员想要你留意我的状态，结果你转头就把消息给传播出去了。”
面对余绮越来越僵硬的脸色，尹慕到显得轻松起来，她略略歪着脑袋看向余绮，“天天给我使绊子，你就这么没自信吗？”
梦中画面又是一转。
图书馆天台。
尹慕似乎是刚从天台走回图书馆，和迎面走来抱着篮球的林亦之擦肩而过。
此时此刻尹慕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意识，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梦里。
在梦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从未敢做过的事情，在梦里能够有个圆满终究也是好的。
-
尹慕微微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一阵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蜷了蜷。
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在车的后座，从讲话声音判断，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文橙。
或许是车内酒味太重，车窗被微微打开了一道缝，瞬间冬日里最凌厉的冷风挂进车内，让尹慕混沌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尹慕也堪堪意识到，自己坐的好像是林亦之的车子。
于是索性捂着肚子继续闭眼装睡。
文橙是个话痨，尽管林亦之也不是太爱说话，但是文橙就像是讲单口相声似的，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林医生，金惜今天嘴巴这么毒你也别太介意哈。反正我俩读研的时候都不太看得惯你。”
这话说得直白，连专注开车的林亦之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
文橙算是得到了林亦之的回应，便继续嘚吧嘚吧往下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尹慕当时病得多重吧。”
林亦之应了一声，“我知道。她当时不能说话。”
胃里愈发难受，尹慕捂着肚子，手指用力死死抠着衣服，指节泛白，希望能够借一些力气。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文橙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你该不会以为尹慕只是说不出话吧。”
“我知道……她有焦虑症。”遇上红灯，林亦之猛得一个刹车，后座一时间猝不及防，尹慕整个人撞到了前车靠背上，瞬间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林亦之努力遏制住情绪，却依旧可以听出他声音里微微带着些颤抖。
“那你知道她情绪会突然不好吗？你知道她有时候会一个人躲起来去偷偷哭消化情绪吗？你知道她会胸闷呼吸困难有时候会失去意识吗？”
文橙的头也磕了一下，此时此刻正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却忍不住一连串地质问林亦之，“你该不会尹慕只是单纯的不会说话吧。”
林亦之的心又是一抽，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此时交通信号灯已经从红灯转绿，而在马路中间的大奔却纹丝不动。
后续汽笛频起，林亦之却没有力气再踩下油门了。
直到后面有人拍着林亦之车窗骂街，男生才缓缓从文橙说的震惊里缓过来，缓缓泊车到路边停稳。
车内安静得很，连文橙都能感觉到林亦之的情绪不对劲，非常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尹慕闭着眼，肚子越来越难受，她克制得弓着腰，一面心里埋怨林亦之怎么还不开车走。他这车要是不开，她自己下车走10分钟，估计也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