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日是归时——含胭
时间:2022-02-25 09:47:38

  赵醒归:“什么意思?”
  “哎呀,不是我说她坏话,她的风评什么样,你随便问个人就能知道。”卓利霞指指那些三五成群走进寝室楼的女生,“卓蕴成绩很差的,平时玩的朋友都很随便,私生活……那个,Y,P,你懂吧?”
  Y,P,卓利霞说的是字母,赵醒归没听懂,问:“什么Y,P?”
  卓利霞咯咯笑:“你手机打打看咯,拼音首字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我呀,看你是丁老师的亲戚才好心提醒你,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可以给卓蕴打个电话问问,她真的不在,哦,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就是看不惯她连你这样的高中生都要骗,素质太差了。”
  卓利霞说完后跺了跺脚,一边叫着“好冷啊”,一边就往寝室楼跑。
  赵醒归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打开手机,试着在拼音键盘打了“Y,P”两个字母,跳出几个词组:一瓶、一片、样品、一排……然后就看到一个词语:约炮
  赵醒归:“……”
  怎么,可能?
  赵醒归启动轮椅车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给卓蕴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好不容易被接起,赵醒归先听到一阵特别吵闹的音乐声,还有人在吆喝:“五个三!六个四!开!哈哈哈哈……”
  吵闹声中,卓蕴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赵小归?”
  赵醒归心脏砰砰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酒吧里,卓蕴出神地看着黑了屏的手机,苏漫琴问:“谁啊?”
  “赵醒归。”卓蕴有点醉了,晃着酒杯说,“大概,是想和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吧。”
  ——
  赵醒归坐在轮椅上思考人生,全身除了眼睛在眨动,其余部位一动不动。
  时间久了,他终于感觉到寒冷,双手搓了一下,手指头已冻僵。他启动轮椅车回到8号寝室楼前,随便找了个女生询问:“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寝室门禁时间是到几点?”
  女生说:“平时是十一点,周末到十二点。”
  赵醒归:“谢谢。”
  十二点。
  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还有两个多小时。
  赵醒归的倔脾气上来了,决定不再联系卓蕴,就等到十二点,看她到底回不回来。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等她,不想给她机会再做什么伪装,他倒要看看,卓利霞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卓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这样等在寝室楼前,看着那些女大学生们一拨一拨地回到寝室,很多人都会好奇地看向他,赵醒归并不在意,一直坐得很直。
  反倒是有女孩被男朋友送回来,在寝室楼前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赵醒归才会别开脸不敢看,心想,卓蕴也会这样吗?
  宿管阿姨发现了他,出来询问,赵醒归说自己在等人,一会儿就走。他身材高瘦,光看脸,阿姨看不出他的年龄,以为也是大学生,就没再多问。
  女寝楼下,这样痴心等待的男孩不算少见,只要不点心形蜡烛阵,不弹吉他不发酒疯,宿管阿姨都懒得管。
  过了十点半,人流量明显变少,有时候几分钟过去,8号楼外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只有赵醒归一个人。
  深夜的风越来越大,气温也越降越低,赵醒归坐累了,试着抬臀减压,冷得实在受不了时,他又把羽绒服兜帽给戴上,双手躲进了衣兜里。
  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知道自己肯定发烧了。
  他带了一大包抽纸,隔一会儿就要抽两张擤擤鼻子,鼻尖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咽一下口水,喉咙很疼,估计是扁桃体发炎。
  坐着好难受啊,真想躺下来休息一下,赵醒归摸过裤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尿过了。幸好穿着纸尿裤,不会让他出糗,但纸尿裤也不是万能的,满了会漏,所以,尽管他的喉咙干得要冒火,他也不敢多喝水,只能在渴极了的时候打开保温杯,喝一口热水润润嗓子。
  一个人孤单地等待着,赵醒归开始回想自己和卓蕴相识以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刻在他的心里。
  她偷偷画在素描本上的“勇敢龟龟”,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贴在许愿墙上的便利贴,她在他截球时抱住他腰身的那双手,她排队给他买的鲜奶泡芙,她在拒绝他的表白后买给他的那朵星球棉花糖,她教他打网球,最后还抛下彭凯文上了他的车……
  她会快乐地喊他“赵小归”,喊的时候,“小”字过得很快,“归”字又拖得很长,“赵小归,赵小归”,是专属于她的叫法。
  赵醒归又想起她的样子,想起她甜甜的笑,唇边的小梨涡,温柔的眼睛,还有哭泣时瘪着的小嘴巴。
  九月初见,天气还很热,她喜欢穿一条宽松的纯白棉布裙,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脸庞清纯靓丽。
  到了秋天,她每次都会穿卫衣和牛仔裤,散着黑发,休闲又活泼。
  后来天冷了,她开始穿毛衣和羽绒服,她的毛衣很可爱,每一件都毛茸茸的,她慵懒地窝在他的沙发上,像一只猫。
  赵醒归不信卓利霞的话,什么夜生活丰富、泡吧蹦迪、抽烟喝酒、男朋友很多、约炮……他一句都不信,卓蕴从来没和他说过这种事,他的卓老师,怎么可能是这种私生活随便的人?
  但她的确说过,她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
  她说,他不了解真正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她在他面前,很多事都是装的,现在她不想装了,她累了。
  是指这些事吗?
  她难道,真的一直都在骗他?
  为什么呀?
  过了十一点,寝室楼前彻底得安静下来,赵醒归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女孩们的声音,他已经被冻得撑不住了,双臂交叠搁在把手上,深深地弯下腰,额头搁在手背上。
  手背冰凉,额头却滚烫,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抖得停不下来,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怀疑自己快要冻死了,或者要烧死了,妈妈一定会骂他,但他就是不想走,还没到十二点呢,他还有机会的。
  脑袋里一片空白时,赵醒归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高跟鞋的声音,笃,笃,笃,笃……
  那人走得很慢,节奏分明,赵醒归从把手上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向他走来。
  那是谁啊……
  他一定是烧得眼花了,竟是认不出来。
  那年轻的女人正走到一盏路灯下,白光照在她身上,她长发披肩,化着浓妆,瞳仁儿是紫色的,嘴唇鲜红如火,脖子上挂着一串钻石项链,黑色带亮丝的紧身连衣短裙外披着一件暗紫色长款羊绒大衣,手上拎着个小巧的链条包,脚上是一双黑色过膝高跟靴,两截雪白纤细的大腿暴/露在冷空气中,好像不怕冷似的。
  她走路的姿态妩媚妖娆,微微偏着头,眼神迷离,像是在打量他。
  赵醒归想,是不是,她也像他一样,不认得对方了?
  “赵小归?”卓蕴终于看清轮椅上那男孩的脸,他戴着羽绒兜帽,又坐着一辆奇怪的车,所以她一开始都没敢认。
  她是真喝多了,苏漫琴和倪航去了酒店,彭凯文开车把她送到校门口,她自己一路慢悠悠地走回来,在寝室楼下看到赵醒归,卓蕴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要么是在做梦,这也太玄幻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卓蕴扭着腰、有些踉跄地走到赵醒归身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这是什么车啊?我都没见你开过,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没回家……不对,苗叔呢?苗叔——”
  赵醒归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卓蕴“呀”地一声叫:“你手好冰啊!冻死我了!”
  赵醒归感冒发烧,鼻子塞住,哪怕嗅觉不太灵敏,还是能闻到卓蕴身上浓浓的烟酒气,他喊了一声:“卓老师……”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呆住了,鼻音浓重,嗓子嘶哑得吓人,卓蕴也呆了呆,像是清醒了一点,歪着头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声音这么难听?”
  她挣脱赵醒归的手,一把按上他的额头,惊呼:“你是不是发烧了?额头好烫啊!”
  赵醒归:“……”
  两个人都顶着一张诡异的红脸,面面相觑,一个是因为喝多了,一个是因为被冻的,还有发烧。
  张口呼吸时,一团团白气出现在他们嘴边,赵醒归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卓蕴说,见她醉醺醺的样子,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他摘下轮椅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纸袋递给卓蕴:“卓老师,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自己做的……”
  卓蕴一把抢过袋子,喝多了的人没有理智,她笑得很开心:“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赵小归,你真好!”
  赵醒归:“……”
  早知道,就好好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了。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样子的卓蕴,看到她眼睛上贴的假睫毛,眨巴眼睛时像两把小扇子,问:“卓老师,你喝了很多酒吗?”
  卓蕴摇摇食指:“没多少,就喝了几瓶,不多……”
  几瓶还不多?赵醒归强打精神,说:“那你进去吧,我就是来把礼物给你,我要回家了。”
  卓蕴原地摇摆身体,低头看着他,一脸的委屈,嘴角都挂了下来:“你这么快就要走啊?我才刚见到你呢,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赵醒归听不得她这样的语气,解释道:“很晚了,我有点发烧,要回去吃药。”
  “哦,好吧。”卓蕴把小包甩在肩上,手一扬,“走,卓老师送你回家!”
  赵醒归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开这个车回去。”
  “不行!”卓蕴凶凶地吼,手指乱点,“你还是个小孩,万一在路上被人欺负怎么办?我送你回家,我认得路!”
  赵醒归:“……”
  他只能启动轮椅,用慢速往前开,就这样的速度卓蕴也追不上他,赵醒归只能开开停停,等着卓蕴跟上来。
  他头疼,各种意义上的头疼,实在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局面,卓蕴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身边蹦蹦跳跳,高跟靴把地面踩得“哒哒”响。
  “今天我过生日,好开心啊!”卓蕴边走边说,“我告诉你,我刚才接到赵小归的电话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奇怪。”
  赵醒归:“……”
  “你为什么要戴这么丑的帽子?”卓蕴伸出魔爪,把赵醒归的兜帽给拉下来,顺势又挠了挠他的头发,“这样才好看,戴着帽子,你的脑袋像个冬瓜!”
  赵醒归:“……”
  卓蕴说:“我今天许愿了,你猜猜我许的什么愿?”
  赵醒归:“什么愿?”
  “我不告诉你!”卓蕴卖关子,“没人能猜到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嘿嘿嘿……”
  赵醒归:“……”
  去A大南门的这一路,卓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赵醒归没力气回答,她也无所谓,执着地说着单口相声。
  看到一台自动贩卖机,卓蕴停下脚步:“等等!我去买瓶咖啡,我要醒醒酒。”
  她站在贩卖机前操作了半天,咖啡也没出来,气得哇哇叫,赵醒归开着轮椅车过去看,才发现咖啡已经售罄。
  他说:“咖啡没了,你买别的吧。”
  “我就想喝咖啡!”卓蕴又跺脚又甩手,就差在地上打滚耍赖了,赵醒归又一次拉住她的手:“你听话,去学校外面,我给你买咖啡。”
  卓蕴一下子就笑了:“好呀,你不能骗我哦。”
  赵醒归说:“我不会骗你的。”
  接下来的一段路,赵醒归没再松开卓蕴的手,他左手驾驶着轮椅车,右手就一直牵着卓蕴,她不再吵闹,乖乖地跟着他往学校外面走。
  深夜的大学校园安静空旷,只有巡逻的保安偶尔经过,卓蕴抬头看看夜空,又看看路边的树影,左手晃了下身边人的右手,叫他:“赵小归。”
  赵醒归:“嗯?”
  卓蕴笑了:“赵小归!”
  赵醒归低下头抿了抿唇,右手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
  她的手很热,还很软,捏着特别舒服,一会儿后她又开始叫他:“赵小归,赵小归!”
  “嗯。”赵醒归应着她,慢慢地将电动轮椅车往前开。
  好奇怪啊,他想,那些因为她的离职而生起的彷徨与无措,因为卓利霞的话而生起的怀疑与愤怒,因为在寒风中长久等待而生起的心酸与委屈,因为被她一次次拒绝而生起的不甘与失落,在听到她一声声的“赵小归”后,突然就全都消失了。
  走出A大南门时,十二点还没到,赵醒归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弯腰拆了轮椅车头,让卓蕴在外面等着,他进去买咖啡。
  卓蕴很乖顺地应下,守着赵醒归的轮椅车头,可等他带着咖啡出来时,发现她已经背靠店铺外墙、双腿交叠坐在地上了,更要命的是,卓蕴还点起了一支烟,刚抽完一口,吐出了一串烟气。
  这个画面太过刺激,已经超出赵醒归的理解范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卓蕴,好半天才划着轮椅来到她身边。
  “卓老师,你别坐地上,很冷的。”赵醒归把咖啡放在大腿上,试图去拉卓蕴,卓蕴一点也不想动,嚷嚷道:“我困了,我想睡觉!”
  “我都说了让你别送我。”赵醒归把咖啡递给她,卓蕴夹着烟、掀了咖啡盖子就喝,赵醒归无奈地看着她,心想这可怎么办,她还能不能自己走回寝室去?
  卓蕴半杯咖啡下肚,神智稍微清醒了些,又抽了一口烟,轻吐烟雾,撩起眼皮看向赵醒归,叫他:“赵小归。”
  赵醒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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