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蕴忽闪着她的假睫毛,噘着嘴,眼神魅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赵醒归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摇头说:“我不讨厌你。”
卓蕴问:“那你还喜欢我吗?”
赵醒归没回答,只深深地看着她。
“你干吗非要喜欢我啊?”卓蕴一撩头发,“就是因为我漂亮吗?我知道我很漂亮,很多男人都喜欢我,你怎么和他们一样肤浅的?”
赵醒归脑子发懵,头晕心慌,感觉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他弯下腰,手肘支撑在大腿上,看着卓蕴:“卓老师,这就是真正的你吗?”
卓蕴很莫名:“什么真正的我?”
赵醒归:“你经常去酒吧玩?”
卓蕴手一挥:“对啊!经常去啊,酒吧多好玩!”
赵醒归向她伸出手:“给我一根烟。”
卓蕴缩了缩身子,眼神变得警惕:“干吗?”
赵醒归说:“我也想抽。”
“你不能抽!”卓蕴大声说,“你还没成年!未成年不能抽烟!”
喝醉了还记得这个呢,赵醒归有点想笑,手还是伸着:“那把你手上那根给我。”
卓蕴手上的烟只剩半根了,犹豫了一下,把烟递过去:“你要干吗啦?”
赵醒归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烟接过,垂眸看了一眼,这是一支细长的白色女烟,烟嘴上有卓蕴的唇膏印,红红的。
他没犹豫,直接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烟气入喉,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卓蕴眼睛都瞪大了,猛地去拍他的手,把那根燃着的烟拍到了地上。
赵醒归咳了半天才停下,眼泪都咳出来了,红着眼睛看向卓蕴,卓蕴也瞪着他,赵醒归微微一笑:“我们算是,间接接吻了。”
卓蕴的大脑逐渐清明,刚才发生的事一件件往脑子里浮,乱七八糟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醒归,又一次叫他:“赵小归……”
“是我。”赵醒归脸色很差,精神萎靡,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撑着,他看着卓蕴,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卓老师,这就是真正的你吗?”
卓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赵醒归闭了闭眼睛,努力忍住一阵眩晕,才睁眼说了下去,“经常和男人,约炮吗?”
“哈?!”卓蕴刚刚酒醒,又被弄晕了,这是什么魔鬼问题?
赵醒归手肘撑着大腿,眼神涣散开来,卓蕴心惊肉跳地看着他,问:“赵醒归,你爸妈知不知道你出来的?!”
轮椅上的少年无视了这个问题,他脸色潮红,嗓音低哑,喉结不停地滚动,卓蕴听到他说:“如果是真的,你要不要……也试着约约我?我……可以的……”
话没说完,他身体一软,整个人就从轮椅上栽了下来。
卓蕴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抱他,赵醒归修长的身躯压在她身上,被她抱了个满怀。卓蕴彻底酒醒,惊慌失措地去看怀里的男孩,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赵醒归!!”她尖叫起来,慌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第39章 、“拉个手,又不是没拉过。”
打完120, 卓蕴又抖着手给范玉华打电话,可怜范玉华和赵伟伦早就睡着了,接到电话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上三楼, 才确信他们那“青春叛逆期”的儿子早就溜了出去,都不知道在外头流浪了多久。
卓蕴打完电话, 一直坐在地上, 把赵醒归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吓哭了, 有经过的路人停下电动车来帮忙,便利店的收银阿姨也跑出来,把厚外套盖在赵醒归身上。
阿姨蹲在他们身边, 摸摸赵醒归的脸:“小伙子怎么回事啊?刚才还进来买咖啡呢。”
卓蕴愧疚得不行, 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都搞不清赵醒归在寝室楼下等了多久,如果他打电话时就在了, 那到这会儿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这么冷的天, 他就一直等在她楼下吗?怎么这么傻的呀?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与赵醒归额头互抵,摸着他的脸, 不停地对他说话:“没事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赵小归,你不会有事的, 我陪着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比范玉华夫妻来得早, 卓蕴看着医护人员将赵醒归抬上担架, 边哭边喊:“你们小心一点, 他是截瘫患者,你们小心点他的脊椎,别伤着他……”
担架上的赵醒归不省人事,卓蕴看着他发青的脸庞,紧闭的双眼,恨自己之前都没重视,也不知道干了多少糊涂事。赵醒归分明病得很严重,还一直陪着她哄着她,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范玉华、赵伟伦和苗叔这时正好赶到,三个大人也无暇和卓蕴谈话,留下苗叔处理赵醒归的轮椅,范玉华夫妻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苗叔把赵醒归的轮椅和背包放进后备箱,又看到那个轮椅车头,真是摸不着头脑,问卓蕴:“小卓老师,这是哪儿来的呀?”
卓蕴哭丧着脸摇头:“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呜……”
苗叔劝她:“你别哭啦,赶紧回学校去,我也要去医院了。”
卓蕴追着他:“苗叔,我也想去医院!”
苗叔看了她一会儿,同意了:“行,那赶紧上车吧。”
卓蕴带上了她的包,还有那个被弄皱的纸袋,坐在副驾驶座,她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食盒,打开看,里面是八个蛋黄酥。
苗叔瞄了一眼,说:“这是小归亲手做的,今天缠着他潘姨捣鼓了一下午,我还当他心血来潮想学烹饪呢,原来是做了送给你的。”
卓蕴盖上盖子,又看到一张贺卡,卡片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英文:
Dear Zoe,
Happy Birthday
——Mikey
卓蕴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她用手去抹脸颊,苗叔无意间瞅了她一眼,说:“小卓老师,你脸花啦。”
卓蕴充耳不闻,扯掉自己的假睫毛,捂住脸,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
赵醒归在室外吹了好久的冷风,身体有失温症状,还被诊断出轻微肺炎,在抢救室处理后情况稳定下来,被送到普通病房输液治疗。
赵伟伦跑来跑去办手续,卓蕴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不敢去和范玉华说话。直到医生告诉赵醒归的父母,孩子不会有危险,住院观察几天就行,一行人才放下心来。
范玉华看向卓蕴,她的样子很狼狈,头发凌乱,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身上的大衣也因为坐过地而有点脏,衣服上沾着烟酒气,看着就是在外面玩过一场。
看着女孩垂头丧气的样子,范玉华叹了口气,把卓蕴叫到角落里,问她,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卓蕴把能记得的事都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那些令人羞耻的对话,范玉华问:“你不知道小归要去找你?”
卓蕴摇头,嘴一咧又想哭了:“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不会那么晚回来的……”
“没事没事,你别哭,阿姨不怪你。”范玉华知道这事儿纯粹是赵醒归自找的,臭小子暗恋卓蕴,全家人都知道。
之前,范玉华一直认为赵醒归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不会做出让父母担心的事,没想到当他遇见喜欢的女孩,居然也会犯傻,也会冲动,也会不计后果地发神经。
范玉华问:“你知道小归的轮椅车头是哪儿来的吗?”
卓蕴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看到他时,他就开着那个车了。”
范玉华:“他去见你,就是为了给你送蛋黄酥?”
卓蕴好心酸:“阿姨,今天是我生日……”
范玉华抚住心口,怕自己要心梗。
她打量着卓蕴的大衣和链条包,赵醒归可能对女装品牌不了解,范玉华却是懂的,迟疑着问:“小卓,阿姨问你,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家里条件其实还不错?”
卓蕴吸了吸鼻子,点头承认了。
范玉华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又说:“你之前辞职,小归没告诉我们具体原因,只说你辞职了,是不是小归对你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让你感到困扰,所以你才辞职的?”
卓蕴迷茫地看着范玉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范玉华说:“阿姨明白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又漂亮,家境又好,追求的人肯定不会少,小归他……年纪比你小,身体又那样,你不喜欢他,阿姨非常理解,只是……”
范玉华背脊靠在墙壁上,有些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小归其实是个很骄傲的男孩子,脾气还很倔,他以前从没有因为女孩的事让我们操心过,从没谈过恋爱。他受伤以后,我们更多地就是在他的身体、学习、康复等方面关心他,从没想过,他会在感情上遇到烦恼。”
卓蕴没说话,就一直听范玉华说。
范玉华看着她,说了下去:“阿姨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想拜托你,我和小归的爸爸不是那种会随意干涉孩子感情的家长,我们都知道,小归这样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一定很用心、很纯粹,这份感情非常珍贵,但小归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失恋这种事,对他来说打击会很大。所以小卓……”
范玉华走到卓蕴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柔柔地看着她,“阿姨拜托你,如果你觉得小归的言行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扰,那请你好好处理与他的关系,最好,能让他彻底死心。像今天这样的事,对小归来说其实很凶险,严重起来是要命的,阿姨很担心,如果你态度不明,他会一直对你心存幻想,你能明白阿姨的苦衷吗?”
卓蕴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麻木地点点头:“能。”
范玉华欣慰地点头:“那……”
“阿姨。”卓蕴抢先出口,“我明天能来看看赵醒归吗?”
范玉华很惊讶:“你是要……”
“我有话想对他说。”卓蕴说,“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劝他的,我知道,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学习。”
深更半夜,病房也不能探视,卓蕴独自一人离开医院,寝室是回不去了,她干脆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把空调打到30度,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她穿上浴袍,打开食盒,吃了两个赵醒归做的蛋黄酥。
馅儿居然不一样,一个是莲蓉,一个是豆沙,卓蕴舔了舔手指,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蛋黄酥。
洗过手,她疲惫地躺到床上。
后半夜兵荒马乱,她都忘了前半夜自己和朋友们在酒吧疯玩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很少会喝这么多酒,把自己灌到烂醉,什么都不去想,在酒吧里随着音乐摇摆身体,与苏漫琴碰杯,大声地喊:“Zoe,happy birthday!”
她喝得酩酊大醉时,那个男孩是不是就在她的寝室楼下吹冷风?
只为了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为了送她亲手做的蛋黄酥。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轮椅车头,瞒着全家人,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
赵,小,归,胆儿肥了呀!你怎么不去演碟中谍啊?
卓蕴把脸闷到枕头上,被赵醒归的壮举给弄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又一次变得湿润。
多么神奇,有个男孩这样喜欢她,用心、纯粹、热烈,还不计回报。
是个坐轮椅的男孩,长得好帅,个子好高,就是年纪有点儿小。
卓蕴摸出手机,发现电量快要用完了,她抓紧时间打开相册,找到那张她和赵醒归在篮球场拍的合影。
照片上的男孩笑得可真好看,卓蕴呆呆地看着照片,手指摸上赵醒归的脸,屏幕闪了一下,彻底得没电关机了。
——
第二天早上,卓蕴在酒店吃过早餐后回到寝室,换了身衣服,直奔医院。
赵醒归住的是一个单人间,范玉华和苗叔都在,正商量着陪护如何轮班,看到卓蕴走进病房,范玉华笑了一下,对苗叔说:“我们出去说吧。”
她拉开病房的窗帘,床边的区域就变得很明亮,范玉华冲卓蕴招招手,小声说:“小归醒了,刚喝了点粥,你和他聊聊吧。”
临走前,范玉华对卓蕴使了个眼色,卓蕴点点头,范玉华也点点头,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范玉华提前开始担心,卓蕴离开后,重病的儿子怕不是又要受一回大打击。
病房里只剩卓蕴和赵醒归两人,卓蕴慢慢地走到病床前,轮椅停在床边,赵醒归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双臂伸在被子外,正睁着眼睛看向她。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只是,配上憔悴的面容和蓝白条纹病号服,怎么看怎么可怜。
病房里很热,卓蕴脱掉羽绒外套搁在椅背上,赵醒归看着她在床边坐下,她又变成了他记忆里的模样,毛茸茸的毛衣,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还有不施脂粉的秀美脸庞。
赵醒归左手背打着点滴,卓蕴抬头看,足有四大包药水,她想,这么多水挂下去,他要怎么上厕所?又低头去看,床下果然挂着一个尿袋,管子连到被窝里,尿袋里已经有半包淡黄色液体。
“你在看什么?”赵醒归问。
卓蕴重新把视线转回他脸上,问:“你插尿管了?”
赵醒归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两抹红晕,眉头一皱:“你看到就看到,干吗要说出来?”
卓蕴笑笑,伸手去摸他额头:“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烧也退了。”赵醒归抬起右手,抓住她的手背摩挲着,“就是没什么力气,也没胃口。”
这小孩生了病,颇有些得意忘形,卓蕴把手挣出来,赵醒归朝她眨眨眼睛,叫她:“卓老师。”
卓蕴:“嗯?”
赵醒归低声问:“昨晚你喝醉了,那些事,你还记得么?”
卓蕴偏开头:“我忘记了,喝断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