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一厅的装修格局,家具不多,收拾得也特别干净,赖宝婺指给他卫生间的位置,将菜提进厨房。
听见身后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赖宝婺放下塑料袋,站在厨房里深呼吸。
女孩待过的地方不可避免地总是香气扑鼻,连卫生间也是,香气来自于洗脸台上一些护肤品、沐浴香氛。高斯并没打算上,装模作样地洗了个手,顺便检查了下卫生间的透气孔,到底不是外面那种鱼龙混杂的民租房,安全性和私密性做的都挺好,除了窗户把手那里有点松动,关不牢,多少要漏点风。
他湿着两手出去,过道对面是她的卧室,为了通风开着门和窗。他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靠墙一张小床,铺着小碎花的床单被罩,旁边书桌上放了一些课本、笔记本和一张照片,看不出一丝已婚的迹象。
高斯走出来,抱臂靠在隔断处,看她:“一个人住这?”
“嗯。”
他有点控制不住语气中的酸意:“你老公家不是挺有钱的吗,舍得让你一个人住这破宿舍?”
赖宝婺低头切柠檬,不急不缓道:“这里住着挺好的,我本来都没资格分职工房,还是院里特别照顾。”
高斯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听不懂他话里的嘲讽,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无趣。
人已婚已育,自己又是何必。
身后有一段时间没人声音,等赖宝婺回头时,客厅空无一人,房门空落落地开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赖宝婺如释重负,垮下两肩,像闯过一关似地松了口气。
她比高斯更胆怯相遇。
赖宝婺收拾完厨房,去卫生间拿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推门,赫然就见马桶上方通风口,有人用条领带捆紧了窗户生锈了的把手,这样夜风再大窗也不会被吹得砰砰乱响。
看着看着,赖宝婺有些悲哀地笑了一下。
他习惯了。
无论她变成了谁的妻子,他都习惯照顾她。
小的时候,她一直在幻想,嫁给高斯会是什么样。她父母早亡,没有摹本让她对婚姻产生具体的联想,偶尔她也会庸人自扰,等她生了孩子,高斯会不会变成那种不负责任的父亲,把孩子的教育全都丢给自己,每天下了班就往沙发上一躺,什么都不管。
现实没有给她庸人自扰的机会,自己一眨眼,也早就过了当初约好跟他去领结婚证的年纪。往事如烟,偶有几个片段闪回眼前,想起当初自己所作所为也只剩羞愧跟难堪,现在再回过头看,她是真想不明白,当年自己怎么会这么狠,一个男人捧出真心来待她,她却狠狠地伤透了他的心。
再也不会有人比高斯对她更好了。
人生动态每往后移一个节点,这种认知就会更加清晰、明确。错过的男人就像错过的风景,他一直都在那里,你却失去了重新靠近他的勇气。
赖宝婺将头埋入膝盖,眼泪静静落了下去。
第60章
春夏交替,气温反复。
高斯成了流感第一个光顾的对象,一次跟朋友去市里新开的体育场踢球,踢出一身热汗不算,大半夜顶着晚风骑行回来,结果第二天睡醒嗓子就开始疼,他不屑吃药,信奉意志能战胜疾病,只拿白水硬顶,结果中午清水鼻涕一来,下午整个人就烧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他有多少年没发过一次烧,这一来就是摧枯拉朽、轰轰烈烈。他回到家吞下两粒退烧药,倒头就睡,睡到下午两个点被一通电话吵醒,迷迷糊糊按亮手机,来电显示跳着老婆两个字。
卧室里窗帘密合,一丝光也透不进来,他像是一觉睡到后半夜,昏昏沉沉间,被这个电话拉到多年前,他仿佛还睡在那八十平米小屋,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个不停,睡他臂上的赖宝婺喃喃呓语:“好吵……”
当初分手分得这么难堪,高斯一气之下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那是他人生之中最失风度的一次经历,但他没有一鼓作气拉黑赖宝婺的电话,那时候他们就默认,这辈子都不会打一次彼此的手机。
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一会儿显示,他才接起,不耐烦极了:“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女孩咬着唇,难堪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照片?”
才退的高烧让他反应了几秒,他慢慢醒悟过来。
是的。
高斯留了条领带在她的住处,对应的,从她哪里拿走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呢?
是她十九岁那年,高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从大学宿舍摆到那八十平米小屋,分手之后又从八十平米小屋带到了如今暂住的职工宿舍。
高斯被声音一点点带到意识清醒的世界,冷漠重新渗入血液,他又被现实全副武装,特别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总要提醒自己该硬下心肠一些:“这是我的东西。”
这确实是他的东西。
当初高斯送她的所有东西,能快递的都被她快递回去,不能快递的也被她折现打进他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那时候,她的姿态不留余地,就是这辈子都不要见面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