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谈致北在最终撞上去之前，猛地踩了刹车，将车头拧向一边，车直撞上了旁边的树。方舒雁一头磕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轻微脑震荡，他则进医院躺了半个多月，从此终于有所改变，没再做过这么危险的事。
现在方舒雁离去，他也好像没了顾及，又一次开着车来到了这里。
“你他妈到底要让人担心你多少次？啊？！”金诚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厉声喝问，指节因用力泛出惨淡青白，“你今晚闹这么一出，知不知道折腾了多少人？谈总和凯哥，我们几个，程阳，温聆……我们都是没事干吗？每次都要因为你的任性人仰马翻？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欠你的？！”
“你错了。”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猛地放开谈致北的衣领，让他摔回到座位里。
金诚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不会的。”他说，“你今天要是真死在这里，我们每个人，都只会唏嘘一会儿，难过一阵，然后就过去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这里面没多少你的位置，你的离去不会带来任何深重的伤害。一年里我们酒喝多了，也许会偶尔说起你，再之后就不会了，没人会记得你，每个人都在朝前看。”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会被旁人的悲欢左右，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谁的缺席都不会阻碍其他人追寻自己的幸福。
“你选择留在这里，就要接受被忘记。包括你哥，包括我们，也包括舒雁。”
谈致北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他。
金诚越发平静，被这样注视也没什么反应，只朝他笑笑。
“你对她是什么呢？”他轻声说，“一个死了的前男友而已。她还这么年轻，会有自己新的恋情，会喜欢上别人，会忘了你。七年是不短，但她的人生还有那么多七年呢，你的影子会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她以后可能会很幸福，也可能又一次爱错人，受伤害，但这些都已经和你无关。”
谈致北闭了下眼，语气漠然。
“激将法？”
“随你怎么想。”金诚叹了口气，“或许我过来这一趟是多此一举，根本不可能改变你的最终决定。我明知道你就是个分不清好赖话也不听人劝的狗东西，但我还是来了。” “不是我觉得我真能劝动你。”金诚说，轻轻顿了顿。
“……而是就算你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我的好兄弟。”
他喉结滚动，眼前突然间带上了点模糊的水汽，声音也哽咽了一下。
“抬头看看吧，致北。”他低声说，“有这么多人关心着你，你也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停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她已经走了，但还会回来。未来会相见，而你得去未来见她。”
他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没再多做别的尝试，默默地回到车里，径自离去。
谈致北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想起上一次在这里，踩下油门时的心情。尖锐的恨意混杂着即将报仇雪恨的畅快，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自己的安危。他双眼直视前方，踩下油门时笑容灿烂，那一刻只觉苟且偷生至今，终于算是活得有所价值。
而后坐在一旁的方舒雁，突然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她不知道前面的车里坐着的是谁，对他又造成过什么毁灭性的影响。她只是终于看懂了他在干什么，于是死死地按住他，不让他往下继续。
“致北！”她疾声叫他，声音绷得很紧，“别继续，别撞上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为什么要搭上自己？不管前面是谁，都不值得！”
她的眼中没有对自己安危的惶恐，有的只是满满的对他的担忧。
不值得。
可他又哪有那么重要，他何德何能，伤害自己时也配有人心疼？
现在这个人终于看穿他恶劣的内里，终于也弃他而去。
可为什么还是会有渴望呢。
为什么人深陷进泥里时，竟也还在渴望伸手去触碰遥不可及的星星？
谈致北打开车门下车，靠着车席地而坐，仰起脸向上看。
上京的夜晚霓虹辉映，并不适合观星。只是他的北极星遥远而明亮，在天际中恒久闪烁，那么慈悲包容，只要抬头仰望，永远都能看见。
像是被那道清冷的星光刺痛，他慢慢地垂下头，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很不喜欢哭，从来觉得弱者的眼泪毫无作用。上一次哭大概是谈茉莉第一次想掐死他的时候，他哭得满脸是泪，而谈茉莉没有一丝动容。
眼泪不能换来任何东西，他早早清楚，而后将这无用的东西彻底摒弃。
他在方舒雁离去时没有掉眼泪，在割开自己的手腕，迎接生命终结时也没有。然而现在，他遮着自己的眼睛，蜷缩在夜空之下，四面是孤独的黑暗，而他不堪面对头顶的清辉，哽咽地浑身颤抖。
如同信徒在神祇面前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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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完——
第36章 Chapter36
《亲爱的北极星》 Writtenby江汐润
下卷
Chapter36
最近这几年,气候越来越恶劣。
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夏天一年比一年热。今年刚到了六月底，上京市就已经有了进入盛夏的感觉。气温飙升到三十七八度,太阳高悬天空，整个月都没下一滴雨,每一天的酷热都是新折磨。
对孕妇就更是极不友好。下午四点半，谈时凯终于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立刻开始在公司光明正大地摸鱼，自己办公室的门一关,忙不迭地给老婆打电话送去关心慰问。
穆湛秋那边工作正忙,很是不想理他：“有事说事，没事挂电话。”
谈时凯卑微发问：“几点下班啊老婆？我去接你。”
接什么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笃笃作响,穆湛秋趁着接电话起身去接了杯水,准备回来继续奋斗,语气随意地随口回答：“不用,今天要加班,差不多晚上十点多能回去,到时候也不堵了，我打车回去。”
那怎么行！谈时凯立刻抗议：“怎么又加班啊？你们远康压榨孕妇还是不是人啊？！不行,我得找你们李总聊聊……”
聊个屁。穆湛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爽地皱起眉，一边接水一边训夫。
“职场敬业精神懂吗？现在公司主推的大项目是我在带，你少拖我后腿。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瘫痪了，不耽误什么,我又不干苦力活。部门主管竞争很激烈懂不懂？说起来你怎么又这么闲,这才四点多？没事干就也加个班，我们共同进步,到时候忙完了可以过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去。”
前半辈子都在致力于逍遥度日的谈时凯：“……”
虽然他真的不怎么想给谈时墨任劳任怨地当苦力，不过鉴于老婆说加班就可以顺道去接她，谈时凯屈服了，委委屈屈地挂了电话，晃出办公室，给自己找点事干。
谈时墨今天不在嘉华，谈氏那边有个会，他去那边主持大局。这几年他接手谈氏之后，连削带打，恩威并施，把集团那边的老资历们管得服服帖帖，现在已经完全坐稳了位置，行程也愈发繁忙。他家里的二胎现在已经两岁多，能分出更多精力去开拓事业，于是在嘉华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在嘉华这边有谈氏撑腰，发展也还算平稳，有谈时凯坐镇，一切也玩得转。前几年公司一哥一姐集体停工，公司倒确实是忙乱了一阵，不过好在靠山够稳，几笔影视剧的投资也都回报丰厚，现在推的偶像新生代也推了出来，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艺人青黄不接的尴尬期。
谈时凯转到练习室的时候，看到程阳正在给新人开加油打气的动员大会。
“你们这一批练习生是幸运的。”他面向下面一水的青春靓丽少男少女，严肃沉稳地说，“能脱颖而出，签到嘉华这样的大公司，没有对艺人的压榨，没有不合理的职业规划，提供给你们最好的发展平台，让你们能够清清白白没有顾虑地去追逐梦想，圈内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羡慕你们。”
好好的一个嘉华总经纪人，说话行事活像个公司请的水军，还是个自费的，热情满满。谈时凯听得失笑，在后门处一倚，悠闲地抱臂欣赏，没有出声惊动他们。 这一屋子专注的人也没发现他。程阳极有威严地环顾四周，面容一肃，看得年轻男女们一个激灵，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些。
“所以希望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做出一些让公司蒙羞的事情。”程阳沉声道，“出道以后就是正式的艺人，希望你们洁身自好，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遇事交由公司处理，不要擅自做出任何决定。不要随便乱说话，不要和媒体起冲突，不要全凭自己的心情做事，更不要不听公司安排……”
一说起来这些禁忌，程阳的表情更加凝重，开了个头后开始滔滔不绝，越说越流畅，越说越慷慨激昂。听得下面的新人们眼神发直，专注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嘴，想将公司的这些隐形规章刻进肺里。
谈时凯听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有人都转脸朝他看来。谈时凯朝他们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悠悠：“帮你们总结一下核心意思，就是谈致北做的事你们都不要做，遇事的时候想想谈致北会怎么反应，然后别那么干就行。”
新人们：“……”
程阳：“……”
程阳把这群呆头呆脑的新人甩在屋里，出了练习室，和谈时凯说话。
谈时凯嘲笑他：“你怎么回事，在公司也算是做到经纪人里的老大了，怎么一开口还是个老妈子？这些细碎的事情你让他们的经纪人去和他们说就是了，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提醒，别再把这些公司未来的大明星吓着。”
两人私交一直不错，是去他酒吧玩可以不付钱的交情。另外程阳也算是他半个媒人，是以他可以放肆打趣程阳，有恃无恐。
随着嘉华的艺人越来越多，公司的经纪人分类也细化成型。没出道的练习生有专门的经纪人统一管理，决定送出道的那些会按团分配经纪人。每个经纪人都只带自己手底下的几个艺人，互相有竞争有合作，这几年实行下来，效果不错。
程阳目前是公司的总经纪人，所有经纪人都向他汇报工作，他会进行一些公司资源的分配，兼之牵线合作和处理矛盾。这个岗位本来应该是交由一个手底下没有艺人，能不偏不倚坐镇公司进行统筹的人来做，程阳手底下带着两个艺人，原本其实并不是很适合这个岗位。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程阳手底下一共就两个人，这几年一个远走国外，杳无音讯，另一个则彷如彻底退圈，这三年再没接过任何一个工作，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
原本是公司的一哥一姐，现在说起来也满是无奈。程阳就这样成了特殊的孤家寡人，暂时在这个总经纪人的位置上坐着，也不知道要暂时到什么时候。
经纪人的薪水和艺人的吸金能力直接挂钩，总经纪人听着风光，公司的薪水开得也不低，但终归只是死工资，肯定和他之前从公司顶级艺人那里拿提成时没法比。但程阳也就这么接手了这份工作，对公司的决定毫无意见，一直都是个朴素重感情的人。
他也从来没跟公司提过分给他新人带的事情，或许也是心里还存着一丝微茫的希望，觉得方舒雁会回来，谈致北也会重新活过来，一切还能像之前那样，他还没有完全死心。
谈时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没露出分毫。程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窘迫地抬手挠了挠头，尴尬地移开视线。
“一时没忍住。”程阳打了个哈哈，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仿佛患有谈致北PTSD。于是忙不迭地转移话题，“今天还没翘班啊凯哥？将近五点了还能在公司看到你，真不容易。”
谈时凯根本就不是会老老实实坐班的人，分给他的工作他也能完成得很漂亮，就是毫无内卷精神，老婆怀孕后更是如此。在他看来，在老婆公司楼下等她两个小时，那可比上班有意义多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谈时凯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你不光现在能看到我，还能看我到晚上九点呢。今天和我一起加个班如何？怎么样，愿不愿意？”
程阳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他一眼：“说得我好像哪天九点前下班了一样，每天事都那么多。”
嘉华的艺人现在有偶像、歌手、演员，种类齐全，事务繁杂。程阳如果不是在公司里，就是在工作的饭局上。他对此也没什么不满，就是没时间找对象时会稍微困扰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