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你伞。”
“雨大，遮不住。”他又瞥了眼门口那堆换下的脏衣脏裤，嫌弃又认真的说：“我不会穿这么脏的衣服。”
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今晚走不了。
“那……你是要睡这儿？”顾荨犹疑的颦眉问道。
“是你叫我来的。”
他在提醒她他为什么会来这儿。
顾荨当即一愣，“……”
这还怪我了？
她当时也是见他狼狈得可怜，于心不忍才想让他来自己这儿避避的，现在反而让她哑口无言。
“不睡这里也可以。”杨徛看到顾荨难言的样子不由挑眉，随即戏谑的勾起嘴角，“除非你在门外给我搭个帐篷。”
顾荨听出了他的戏弄，无语的瞟了他一眼。
我上哪儿去给你弄帐篷……
讨厌归讨厌，她也没办法在深更半夜还是大雨瓢泼中赶他出去。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有些别扭的尴尬，她可没跟男生单独过夜过，而且对方还跟她不对头。
思索良久，顾荨无声叹了口气，起身回到卧室。短短数十秒，只见她抱着一床棉被放在沙发上。
“你就睡这里。”她没有将药放进柜子里，而是放在了小茶几上，“自己擦腿上的伤。”
她知道他腿上肯定也受伤了，只不过那不是她能上药的地方。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继而转身抬步走进卧室并关上了门。
杨徛望着桌上的药，轻轻扬起带着淤青的唇角。静坐片刻，他起身走到墙边，最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的关了灯。
屋子很小，没走几步他就躺在了小沙发上。这个沙发对于他说委实是小了很多，他只得将修长的双腿露在外面，半盖着柔和的棉被。
望着幽黑灰暗的天花板，杨徛慢慢陷入沉思，良久都合不上眼。
隔着一扇门的顾荨亦是如此。
今晚注定是失眠的一夜……
接踵的窘迫
清晨，一夜的暴雨已经停止了怒吼。
清风拂过，送来阵阵清香。窗外的树叶被冲洗得油绿，水珠滴答的掉落在明镜似的水滩荡起微微涟漪，映照着今日的明媚。
顾荨掀开被子，茫然的坐在床边，半眯着眼远望窗外迷蒙的光影和树。
她昨晚睡的很不好，眼睑下淡淡的青影便是失眠的证据。忽地，她惊醒似的张开眼睛转头望向紧闭的门扉，沉寂片刻后又轻轻一叹。
换好衣服，她打开房门一眼就瞧见搭在沙发边上慵懒的双脚，她顿时感到无奈和心累。
原来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轻声走到沙发边，她颦眉盯着躺在沙发上的人。
他卷缩着身子侧躺在这个对于他来说十分狭小的沙发上，两只脚暴露在棉被之外，眉心微皱，薄唇轻抿，脸色苍白却夹着浅浅的红晕。眉间的弧度逐渐加深 ，似是做着不好的梦。
眉间一皱，杨徛突然睁开双眼，吓得一旁正看着他的顾荨一个激灵，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突然就醒了？
他撑着沙发慢慢坐起身，棉被自然的滑到他腰间，也露出了他半裸的上身。
顾荨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一大早这样的见面着实让她不习惯和排斥。虽然昨晚已经看过了，但对于这般陌生的早晨她依旧不适应，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那条布毯经过一夜依然好好的系在他腰间。
“你在偷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额头的疼痛感让他不自觉皱眉，可瞧见顾荨躲闪的视线又不禁嘴角轻翘。
“没有。”没有任何情绪的否认。她将目光重新放到他身上，一脸的坦然和平静，“既然你醒了，那就走吧。”
“你想……让我裸着出去？”
杨徛眉梢一挑，作势要掀开被子。
看到他的动作，顾荨连忙侧过身，投降似的吐息道：“那你想怎么回去？我还要出去，没多少时间了。”
“最近别去那里和附近。”杨徛沉思叮嘱道。
的确，她快忘记这茬了。虽有些不愿，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侧过头小心的探向他，看到棉被依旧完好无损的盖在他身上，她不由松了口气，放心的转过身。
看到他苍白又泛红的脸，想起方才那嘶哑的嗓音和明显的鼻音，就算是再不细心的人也该发觉他生病了。
顾荨走到柜边，拿出几粒药片放到茶几上，“感冒药，吃不吃随你。”
桌上有水，她也不想再多说无意义的话。
杨徛一愣，沉默的望着桌上的两粒白色药丸。他低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静默片刻后他带着嘶哑缓缓说：“给我买一套衣服，还有鞋。”
说完，他又躺下盖上棉被并闭眼准备再次入睡。
这种强硬的语气像极了吩咐下人的样子，顾荨不禁有些后悔给他感冒药，以及昨晚的心软。
虽说极其不情愿，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他快点离开。
听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杨徛缓缓睁开双眸，他将手臂搭在额头上，嘴边似乎有一道若隐似无的弧度。
商场
一个女生随便的四处走动，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望向男士服装店进行打量。
她从来没有帮别人买过衣服，况且还是给男生买，更让她无奈的是那个男生她很讨厌，但又不得不买。
在一家相对人少的店外徘徊半响，她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随后毅然走了进去。
顾荨慢慢走到男士服装区，她纠结的看过一个个款式差不多的衣服和裤子。她很无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穿多大码的。
刚送走客人的导购小姐瞧见顾荨无措又迷茫的站在那里，立刻热情的走到她身边，贴心的询问道：“妹妹，你是要买男装吗？”
旁边突然来了个不到三十岁的导购员，顾荨就更加不知所措和窘迫了，只不过她此时的确需要别人的帮助。
她轻轻点头应道：“嗯……”
导购小姐露齿而笑，看到顾荨脸上忽生的浅粉，于是弯眼暧昧的笑道：“是给男朋友买的？”
“不是。”顾荨连忙否认，眉间也有了丝烦躁和愈加明显的尴尬。她缓了缓心神，盯着眼前的一排衣服吐声道：“我是给……我弟弟买的。”
这是她慌乱间随口扯的一个谎言，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所以她很坦然。
“是给弟弟买啊……不好意思妹妹，我还以为……”导购小姐尴尬的笑了笑，顾荨的平静让她不容怀疑。很快她敛去窘迫，重挽自己的专业水准，“我们这里的款式都很受学生欢迎，而且最近我们店在搞活动，买一送一。对了，你弟弟穿多大的？我好给你拿型号。”
见顾荨抿唇不语，导购小姐善解人意的笑问道：“不知道码子没关系，告诉我他多高多重，大概身形也可以。”
顾荨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身材，不经意间又想起他半裸的上身，她徒然摇头清醒让一旁的导购小姐一脸迷惑。
想到自己跟他站在一起到他的脖颈处，便以自己的身高为基础开始了估计，“他大概一米八左右，可能要再高一些，看上去挺清瘦的，但其实……也有肌肉……”
她说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待不下去了，也真的再次意识到自己委实应付不来这种事情。
“你弟弟平时都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导购小姐根据顾荨所描述的尺寸，手指轻轻划过排列整齐的衣服，拿出一款搭配在一起的黑色外套和卫衣，还有一条黑裤，“你看这套怎么样？”
看着这套黑色思忖良久，顾荨缓缓问道：“男生为什么喜欢穿黑色？”
“嗯？”顾荨突发的询问，导购小姐显然没反应过来。她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打趣的笑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可能是觉得黑色比较酷比较冷吧……我还听我侄女说喜欢黑色是因为这个人不想太张扬，也反映他比较固执和专一，其实说白了就是倔……”
“哈哈，我那侄女跟你差不多大，总爱研究这些。”导购小姐将这套衣服递到顾荨面前，再次询问道：“你弟弟也喜欢穿黑色？那这套他应该会喜欢的。”
同样的询问，却多了几分亲近。
顾荨迟疑的接过衣服，盯着这深沉的黑色陷入沉思，一想到他早上强硬的语气她就有些郁闷，于是……
“不，他喜欢这种风格的。”顾荨指向旁边的一套白色卫衣和蓝色牛仔裤笃声说道。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烦闷，可不管是为何，她就是不想他如愿所得，毅然选择他相反的选项。
衣物买好后，鞋子很快就搞定了。她出门前有打量过他鞋子的长度，所以按着记住的尺寸瞬间就下单了。
出了商场，顾荨肩膀一松，轻松的呼了一口气。
没有停留多久便继续向着公交站走去。
驱逐
睡了一个回笼觉，待再次醒来，狭小却空荡的房子依旧只有他一人。他微蹙眉眯眼迷惑的观察着这安静的屋子，恍然间他才想起这是哪里。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才发现已经快到11点了，但是人还未回来。
他起身掀开棉被，果不其然小布毯松开了，他重新系好。随后踱步走在前后只有几米的客厅里，巡视这里的每一处。
昨晚他没仔细看，此刻认真观察后，他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鞋、杯子、牙刷……都是一人份的，屋里的东西很少，显得原本狭小的屋子也不再那么拥挤。浅浅的生活痕迹，仿佛随时都可以轻易的离开。
门锁转动的声音徒然想起，他寻声转过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应声而起的弧度。
打开门，他的身影便直直的闯入她的眼帘。他站在阳台前，身处光影中，明亮的阳光刺得她不自觉眯起双眼，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一片模糊的阴影。
她走过去将一袋衣裤放在沙发上，微眯着眼认真的盯着他，“189。”
意思很明显，她还没富到免费给他买衣服。
杨徛一愣，转瞬间弯起嘴角轻轻点头，“改天给你，我昨天没带钱出来。”
“可以。”
她转身准备将鞋盒放到茶几上，看到出门前放的药丸已无踪迹，她手一顿，但并未有所惊讶，就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轻轻放下鞋盒。
她拿出袋子里的闹钟放在柜子上，这是她在商场顺手买的，昨晚手机摔坏了，她目前的经济状况只能允许她暂时用这个来看时间。
趁着杨徛去厕所换衣服的空档，顾荨将沙发上的棉被折好放回了卧室的储纳箱中。
杨徛从厕所走出来，顾荨看到他的一身瞬间觉得自己买的还挺合适的。白色卫衣搭着宽松的蓝色牛仔裤，原本普通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却变得有型和潮流起来，好像也显得他不那么阴郁冷漠了。
顿时她又感到有些无奈和无语，原来不管再怎么讨厌的人，真的只要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这句话，她今天才确信说的是真的。
杨徛略感惊讶地望着自己这一身刚好合适的衣服，“你知道我的尺寸？”
“不知道，随便买的。”
她怎么可能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承认。
杨徛扬起唇角，缓步到身前弯腰轻笑道：“昨晚，目测的？”
顾荨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顿时不悦的蹙起眉心，无比认真的看着他说：“怎么可能。”
“是吗？”
疑惑的语气却夹杂着隐隐的笑意，杨徛挑眉似笑非笑的直起腰，很明显他不相信。
见他已经穿好，顾荨便开始下逐客令，“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杨徛直接忽视她驱逐的眼神，慵懒的坐靠在沙发上，“我饿了。”
“别得寸进尺。”
她已经不想再跟他这样耗下去了，待得越久只会让她越感心烦。顾荨将他放在门口的脏衣服和鞋装进袋子里，然后打开门对着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快点。”
见她如此坚决，杨徛大概也猜到她是不会妥协的，不满的走到门口看着面前递来的两个袋子，顿时嫌弃的皱起眉头，“我不要了。”
顾荨将袋子塞到他手里，“自己扔。”
他刚踏出大门还没等转身说话就听到大门‘嘭’的一声被关掉，他顿时惊愣的转身看着紧闭的大门，欲伸手敲门却又在两厘米处停下。在门外踌躇片刻，他带着一股烦躁悄然离去。
走出居民楼，杨徛将袋子扔掉后就立马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喂！谁啊，你大爷的！不知道我在睡觉吗？！”还在被窝里的秦锐闭着眼睛对着手机怒吼道。
“你找抽吗？”
听到熟悉的冷声，秦锐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从床上嘣起。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瞄向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顿时心灰意冷。
“咳……杨徛啊，怎么了？我刚刚在跟我弟说话呢。”
杨徛才不关心他的解释，直奔主题，“帮我找三个人，二十三四岁，其中有一个黄毛。”
“啊？”秦锐有些没反映过来，一大早给他打电话就是让他帮忙找人？他的睡意算是彻底没了，“信息这么少，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昨天他们在二中附近出现过。”想起那几张照片，杨徛不自觉的眉心微皱，“前几天他们可能也在我们学校附近出现过。”
“OK，应该有人看见过，这就好办了。”秦锐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你找这些人干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迷惑的语调里似乎有些八卦的余味。
“找到了立刻通知我。”
说完，杨徛就立刻挂断了电话，没有一丝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