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阿妈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针线活放在廊下的椅子上,用动作招呼连胜进屋子。
连胜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满脸丘壑的老人,再看看眼神明亮的少年,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推开吱呀呀的门,迎接连胜的是温暖的火塘,屋子里有烟熏火燎后的气味,但窗子开了大半扇,也不算太呛鼻。
火塘边坐着刚刚看到的小女孩子,正在往火堆里丢几个土豆,一回头看到连胜进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要跑。
“没关系的,我就来问点事情。”
连胜拉住她,摸着小女孩冰凉的小手,她摘下背包上的熊猫挂坠,直接塞在她手里,“你在旁边玩这个吧,不用躲。”
小女孩不敢要东西,推了一会儿推不掉,只好腼腆地捏着熊猫挂坠坐在了火塘边。
连胜这才开始打听起情况。
在藏族阿妈的回忆里,厉泰升是在大前年的夏天突然来到这里的。
因为村里开始搞旅游产业,特别缺成年人,原本还住在山上的几户人家全都去了山下,山上就剩下阿妈和几个老人家,山上的屋子基本都空着。
厉泰升刚来的时候,阿布的屋子还不能住人。他先是在山下的“徒步者之家”雇了几个汉子,修缮和粉刷过了阿布的屋子,又花钱置办了一些生活必备品,才在山上住了下来。
山上没有通电,也没有自来水。
一开始厉泰升还时不时去山下的客栈洗澡、吃饭,在得到山上几个居民的帮助后,他学会了和他们一样从冰湖里取水做饭,也开始用油灯和煤气灯照明。
又过了几个月后,厉泰升已经完全像是一个“山民”了,他帮阿妈修过房子,砍过木柴,也帮山上几个老汉种过土豆,捕过鱼。
到了“旅游旺季”的时候,厉泰升有时还会去垭口那边帮人扛行李。
他身强力壮,经常背着超重的双肩包,爬上几千米的垭口,领着人走完十公里的山路,带游客进来星落村。
厉泰升在山上租住了大概十个月,最冷的时候,大雪封山,哪里都不能去,阿妈看到过他一边在屋子里烤火,一边坐在窗下写着什么。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要么是来这里采风的记者,要么就是体验生活的艺术家,住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到了来年的春天,厉泰升又拖着他的几个大箱子,离开了这里。
之后每年厉泰升都会回星落村旅游,走之前都会来探望下阿妈,再给她送点粮油水果。
“他今年没来,神瀑那边又发生了雪崩,莫拉很担心。”
少年翻译着藏族阿妈的话,问连胜:“那个叔叔现在还好吗?”
去年山下的路修通了,原本要徒步爬四五个小时才能进村的路,现在只要走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进来。
住在附近的村民现在全都从事着旅游行业,但因为生活习惯的原因,卫生做的村外那么好,也不太了解外面的人,有时候还要靠家里从小学习普通话的孩子沟通。
少年和他妹妹的父母就把家里的房子改成了客栈,专门租给背包客住。
要不是村里发生了雪崩,村里组织所有人去清理积雪和搜救人,他和妹妹应该还在自家的客栈帮忙。
“雪崩时,他在神瀑那边,现在已经被救回徒步者之家了。”
连胜没想到厉泰升还有这段经历,安慰着藏族阿妈,“他走的时候,应该会来看望您。”
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连胜婉拒了藏族阿妈留她吃晚饭的好意,和少年以及小女孩一起下了山。
山里失联的游客全部找到了,孩子们也要回父母身边去了。
“你莫拉为什么不下山呢?”
下山时,连胜回头看山腰上的瓦屋。
“既然你父母就在下村住,应该是可以把她接下去住的吧?”
还没到冬天,山上已经冷到连胜牙齿都在打颤,这还是她穿着防寒服后的结果,她不知道厉泰升在这里住的那大半年是怎么过的。
“你看那边。”
少年一指瓦屋后莽莽雪山里的一座,“那是缅茨姆。”
连胜来之前已经简单看了一些介绍,知道缅茨姆的意思是“神女峰”,和旁边的“五冠峰”一样,属于神山的上峰之一。
“莫拉那个方向的屋子,可以直接看到缅茨姆。”少年的眼神多了些什么,那是连胜不能明白的深沉。
“我的波拉,灵魂在缅茨姆。”
“什么?”
连胜是真没听懂。她只知道波拉是爷爷的意思。
少年脚步沉稳地领着连胜下山,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这边的一些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