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薇笑道:“你儿子多大啦?”
何萧萧痛心疾首,“才十一!就会给我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安妮的另一名下属顾晓雯说:“财务部莲姐上个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来着,李先生是吧?我听莲姐说脾气特别好,会疼人,家务也全包,谁想你看不上呢!要不然你也可以躺平了享受咯!”
“呵呵,我没福气。”何萧萧笑容虚浮。
她脑海中现出李先生矮墩墩的身材,平庸的相貌。秃顶、肥肚腩、不够帅也就算了,她最受不了对方看人的眼神,内容丰富多变却始终脱不开“猥琐”二字,何萧萧完全是顾及莲姐的面子,才熬过了一顿饭的时间。
曹薇一针见血指出,“什么没福气,你就是眼界太高!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其实吧,找男人还是要脚踏实地,越往后接触到的越不行,得趁早抓住个实惠的……”
陈安妮喝着水听她们扯,脸上的不悦渐渐散去,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对面的庄莹也一句话没说,但表情是冷的,她性子稳重,不爱掺和是非,跟谁都不亲近。
蜷缩在角落的赵一诺这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
“曹薇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老菜帮子烂叶皮子,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啦?我们何姐虽说是离婚带孩子,可她才几岁呀!再看人长得这,”他手指朝何萧萧遥遥一指,“貌美如花啊一整个!咱们办公室除了安妮,谁比得过何姐?跟那李什么站一块儿,十个人能有十一个人把他俩当父女看,多尴尬!莲姐也是,根本不顾实际情况,就会闭着眼瞎配,你看她给多少人介绍过了,有成功的吗?”
他一张口,会议室里立刻没声儿了,谁都知道这家伙嘴皮子能耐,什么狠话难听话都敢说,是个混不吝,惹上了沾一身骚,他会没完没了缠着你,直到把你斗败为止,所以没人会吃饱了撑的跟他一般见识。
何萧萧看着曹薇、顾晓雯等人一脸晦气相,心里乐开了花,朝赵一诺瞟过去,那厮恰好也朝她望过来,还神气活现冲她挤了挤眼睛。
赵一诺初入公司时,被杜坤安排在陈安妮手下,结果一星期不到就被踢出来,安妮对他诸多不满,迟到早退,交待给他的活儿也没一件能干像样的。
杜坤只得把这个活宝又塞给庄莹,在庄莹那里勉强待了一个月,庄莹也受不了,又把人退回来,杜坤既恼且怒,关起门来狠训赵一诺,赵一诺就倒打一耙,反咬那俩女主管串通好了搞自己,目的就是不想让他留在手下。
“她们认为我是你派过去的奸细!是替你监视她们的!”赵一诺振振有词反驳。
那时何萧萧刚被杜坤提拔为助理主管,是个新岗位,名头体面,说白了就是给部门打杂,接些没人愿意干的活儿,手下一个兵都没有。
何萧萧一则为自己壮声势,二则不忍看杜坤捧着赵一诺这枚烫手山芋成天阴沉着脸,不等上司开口就主动把赵一诺要过来,化解了杜坤的难堪。
赵一诺一开始也刁难何萧萧,但何萧萧不跟他计较,迟到早退随他便去,活儿他不干就自己干,久而久之赵一诺也觉得不好意思,开始踏实起来,至少肯按时上下班了,跟何萧萧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会说些私密话,和杜坤的亲戚关系也是他亲口告诉何萧萧的。
“老杜读书那会儿家里可穷了,是我妈出钱他才能把大学念完,他一直说要报答我妈……”
何萧萧恍然,“难怪你怎么作他都不会把你怎么样。”
赵一诺也不是一无是处,何萧萧碍于面子没法说的话他就敢说,她心里恨面上还得讨好的人他也敢怼,着实替何萧萧出过不少恶气。每当此时她就会想,自己这接盘侠当得挺值。
房间里冷场的当儿,杜坤风风火火走进来,“人都齐了?那我们开始吧!”
按照李董的最新指示,“花屿”的营销方案必须调整到能立刻出成绩的程度,为此杜坤、陈安妮、庄莹等人苦思冥想了数日。这种档次的任务与何萧萧关系不大,但她还是睁大眼睛,很努力让自己融入紧张的气氛。
方案调整策划由安妮主导,她早就准备好了演示报告,一上台就侃侃而谈,曹薇配合她将一份PPT投影逐页展示给大家看。
安妮从市场分析到前景预测,各种柱状图、饼图、线形图看得何萧萧眼花缭乱,心里却有微微的一丝不屑,安妮的这些资料她看多了,但营销效果却不见起色。不屑的同时又忍不住赞叹,陈安妮玩数据真是一把好手,这么漂亮的报告,她何萧萧恐怕学上两三年都做不出来。
等安妮把三种推广方案讲完,杜坤劈头就问:“为什么没把SHE考虑进去?”
SHE是近几年业内最火的彩妆零售商之一,他们有自己专属的视频直播,定期推出各种彩妆课程,内容贴合年轻人审美,风格多样,每期都能让人耳目一新,最重要是化妆手法简单易学,短短两年就赢得众多粉丝。
彩妆课最后会附上当天所用的产品品牌,一种变相的推广模式,而互联网的扩散速度是传统方式无法比拟的。SHE迅速蹿红,尤其受到年轻白领的追捧,经他们推广的品牌线上线下都卖得很火。一个新品牌如果想迅速走红,找SHE合作推一下是最快也最有效的途径。
不过SHE的创始人邱文明头脑非常冷静,知道创建品牌不容易,毁掉却是几分钟的事,所以对合作商有着相当严格的审核程序,并非拿钱就能打通。
“我跟SHE方面详细沟通过,审核流程苛刻繁琐不说,合作费也高得离谱,我认为不合适。”安妮笃定地下结论,“与其把钱送给别人花,不如发展我们自己的营销渠道。”
杜坤没发表意见,把脸转向庄莹,“你的意思呢?”
庄莹说:“我同意安妮的想法,SHE的模式我们也可以尝试去做,可能发展起来需要的时间会长一点,但根基打稳了,后面会轻松许多,至少不用受制于人。”
杜坤脸色沉了一沉,“但是李董要求我们半年内必须出成绩,自己做,你们能保证成绩么?”
安妮朗声说:“这就是个有没有远见的问题,我还是认为把主动权交给别人不明智,李董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关键在于怎么说动他……”
何萧萧虽然判断不出哪种方式最有利于公司发展,不过她能从杜坤的表情里察觉到他的愠怒,安妮这么说显然是在责备杜坤为了个人业绩急功近利,只图眼前。事实上何萧萧知道,杜坤也是赞成长期发展理念的,无奈李董催逼得急,对杜坤迟迟出不了成绩已相当不满。
“小何,你怎么看?”杜坤锐利的目光忽然扫向何萧萧,把光顾看戏的何萧萧吓了一跳。
“我?”
“对,说说你的意见吧!”杜坤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你认为是要慢慢来还是找个立竿见影的办法,先把成绩做出来?”
尽管杜坤对何萧萧有提拔之恩,此刻她仍忍不住在心里诅咒杜坤,李董和陈安妮,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就把自己当软柿子拎出来捏。
“我觉得都,都挺有道理的。”她干笑着和稀泥。
杜坤却跟她杠上了,“只能选一个方案,你选哪个?”
赵一诺在角落发出一声低笑,惹得杜坤朝他瞪了眼。
何萧萧苦着脸迅速盘算一番,咬牙说:“那就找SHE试试吧!”
杜坤眼睛亮了一亮,“你确定?”
何萧萧点头,“不管有没有戏,总得努力一把。”
她这么回答挺得罪人,安妮的脸色很明显起了变化,但何萧萧也没办法,她的处世逻辑一向简单,尽量谁都不得罪,如果非要得罪一个,那肯定不能是直接上司。
杜坤重新捡起桌上的文件,低头思索,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当他抬起头时,只简短地说了句,“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会!”
安妮和庄莹等人都有些迷惑,何萧萧则忐忑地打量着安妮的神色,琢磨接下来该怎么修补关系。
她心神不宁地跟着众人往外走,却听杜坤在背后喊了一句,“小何,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3章 周四餐厅
“我活不下去了。”他忧伤地告诉怪。
半小时前他还那么怕这只相貌丑陋的怪,现在却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倾诉过后,居然还觉得怪有了几分亲切感。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意思透了,我不知道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么,如果我给你一个理由,你愿不愿意先活下去呢?”怪问。
———《花生侠的探索之旅》(下同)
凌瑶在路上问何锐:“我来你家住,你妈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
凌瑶迟疑一下,“她,没反感什么的吧?”
何锐有些诧异地朝她一瞟,“为什么要反感?”
“那,总有个态度吧,难不成欢天喜地?”
“我妈有过欢天喜地的时候吗?”何锐反问,“她就跟我说小姨要来住一阵,没讲别的,和提到二叔要来看我们是一个口气。”
凌瑶笑了,决定放弃试探,“好吧,我就随便问问……我这次可能会住久一点,你妈妈不太喜欢有人来打扰。”
“你想多啦!”
何锐领凌瑶兜兜转转一番后走进一条老街,天色还未全暗,街上的宫灯已经亮了,光线柔淡昏黄,有些梦幻,仿佛走进一部古装剧。凌瑶觉得眼熟,仔细打量了会儿,忍不住笑,这不就是古柏街嘛,她刚下车的地方,扭头张望,车站果然就在身后。
“这条街是不是你们这儿的商业中心?”凌瑶问何锐。
“不算,你看对面!”何锐朝远处指,“那栋有霓虹灯的高楼看见没,那是新天地广场,那儿才是中心,比这里热闹多啦!”
“我更喜欢这条街,有味道。”凌瑶仰头朝宫灯看了眼,又望向更远的地方,“还靠近江边。”
何锐纠正她,“只是感觉近,要走到江边得横穿滨江大道,还没法直着走,得走地下道,没个十来分钟到不了。”
“附近有景点吗?”
“街后面有几座山,最出名的那座叫晚山,我们四年级春游就是去爬晚山,山上除了竹子什么都没有,哦,有个庙,反正挺没劲的……”
古柏街上的店面房比马路矮,两人沿台阶往下走,老街安静,尽管已是晚餐时分,街上行人并不多。
凌瑶刚才在车站只囫囵朝这儿扫了两眼,现在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些沿街店铺,有做糕点的,有成衣铺子、健身所、花店、奶站,剩下的全是餐饮店。
凌瑶正想问何锐打算吃哪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深棕色的泰迪,在凌瑶脚边龇牙咧嘴,仰着脑袋冲她猛吠,个儿虽小,样子极凶恶。凌瑶从小怕狗,用了很大劲儿才忍住了没返身跑,脸色却霎时白了。
何锐看出她的恐惧,劝慰说:“小姨你别怕,我们管我们走,它不会咬人的,你看这狗才一点点大。”
凌瑶说不出话,手上紧攥着何锐的胳膊,根本动弹不了。虽然知道很丢脸,可就是身不由己,狗是她的天敌。
有人跑出来给她解围,冲泰迪喝道:“畜生!又跑出来唬人!看我不揍你!”
是个干净利落的年轻女子,精瘦,腰间系条围裙,训狗时模样比狗还凶恶,泰迪很快败下阵,哪来的躲哪儿去了。
女子换了张笑脸对两人说:“这狗不咬人,你们先进去吧!”
“哎!”何锐答应一声就往前跑,凌瑶只得跟上,轻声嘟哝,“老板娘好会做生意哦!”
她对不把狗拴好的主人向来没好感。
何锐在前面蹦蹦跳跳,听见凌瑶的牢骚,扭头说:“我本来就要去她家。”又说,“她叫花姐,不是老板娘。”
饭馆门头古朴,两扇对开的木门,门边挂一块牌子,用好看的手写体标着“周四餐厅”四个字。
凌瑶朝那牌子瞄一眼,再瞄一眼,暗想,这地方有点意思。
一只猫趴在门槛上探头探脑,大约是好奇外面的动静,凌瑶低头看它时,它也仰头打量凌瑶,那表情居然有点津津有味似的。猫很胖,毛色灰白相间,是常见的土猫。
何锐弯腰拍拍它脑袋,大声喊,“阿虎你好!”
叫阿虎的猫“喵”了一声,往外面一跃就没踪影了。
店堂里摆设简单,也干净,七八张桌子,坐了五六名食客,不管吃饭的还是等吃饭的,都在刷手机,有种安静得不像餐馆的氛围。厨房和大门面对面,敞开式,仅有一名厨子,正在料理台边忙碌。
等落了座,何锐告诉凌瑶,“那个在做饭的才是老板,花姐是服务员,他们这儿就俩人。”
凌瑶闻听,又朝厨房看了眼,老板把白帽子和口罩戴得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样,不过身板挺拔,动作沉稳,给人可靠的感觉。
“为什么叫周四餐厅?”她问。
“不知道,可能好记吧……你吃什么?”
“我先看看菜单。”
“没有菜单,就两种套餐,要么吃饭,要么吃面。”
凌瑶惊讶,“还带这样的?那套餐里有什么总该告诉客人吧?”
“用不着说,老客人都清楚。饭有配菜,老板买到什么配什么,面是拉面,自己熬的骨头汤……”
花姐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向凌瑶这桌,笑着解释,“那条狗是糕团店的,我跟他们老板讲过了,老板答应明天就送回乡下去。”
凌瑶原以为狗是花姐养的,听她这么说立刻真心感激起来,起身道谢,“哎呀,太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花姐赶紧摆手,“狗是他们老板一个亲戚寄存在这儿的,绳子拴不住,一拴就闹,放了又乱跑,已经吓着好几个小姑娘了。”
何锐插嘴说:“这是我小姨,她26了,可不是小姑娘。”
凌瑶笑着瞪他,何锐说:“你不是不在乎年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