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轻喜聚——兰思思
时间:2022-02-27 08:30:21

  纪承泽扭头看她,“你一点都不感兴趣么?为什么我父亲没跟我们住一起?”
  “哦,为什么?”何萧萧语气淡漠地配合。
  “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庭。”纪承泽顿一下,自嘲地笑笑,“我妈是我爸在外面养的女人,我爸原来没打算要孩子,是我妈自作主张怀上的我,我爸也无所谓,怀了就生下来吧,反正他养得起。”
  何萧萧不知该怎么接口,只能在心里苦笑,原来世上的蠢女人不止自己一个。
  纪承泽似乎打算将十二年前欠何萧萧的家世背景一股脑儿归还,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
  纪家在香港做进出口贸易积攒下庞大的产业,纪父是次子,八十年代末被家里安排到内地来扩展业务,他经过综合考察,把分公司建在离香港较近的G市。
  纪父头脑活络,又善用各种优惠政策,数年间就把内地业务做到与总公司持平的程度,分公司、办事处更是遍布全国大江南北。纪父凭此骄人业绩成为最有实力继承家族产业的候选人。
  他长年待在G市,随他一起留在G市的还有早年即相知相识的秘书,也就是纪承泽的母亲。两人的地下恋情持续了十多年,完全是靠彼此多年来的谨慎小心才能够不为家人察觉。不过到G市后难免警惕心松懈,被人发现首尾,消息很快传到香港,正室立刻闻风杀至G市。
  据说纪父不仅会做生意,私德也甚好,在香港时从未有过绯闻,不像他几个兄弟,情人三五个都嫌不够,还经常流连夜店寻欢。也因此,正室发现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才会恼羞翻倍。
  “那年我八岁,上二年级,我妈接我放学回家没多久,纪太太就找上门来,当着我的面揪住我妈的头发,把她拖在地上打,我冲上去要帮我妈,被纪太太的人拦住,她骂我妈贱人,骂我是贱种。”
  纪承泽忽然低沉地笑了笑,“在那之前我被保护得很好,对父母是什么情况从来没有过怀疑,所以,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吧……整个世界都塌了……”
  纪父很快赶到,但面对太太的盛怒也不敢硬顶,好说歹说把人请走了。从那之后,纪太太与丈夫约法三章,不准纪母留在公司,也不许纪承泽母子继续待在G市,纪承泽成人后也没有权利争夺任何纪家资产或公司地位。
  考虑到自己的继承人身份根基未稳,太太娘家势力不容小觑,纪父不得不照章办事,将纪承泽母子安排去了位于东部沿海的Y市定居,那里有纪父一手创办的嫡系公司,怕纪母无聊,给她在公司安排了个闲职打发时间,陈妈妈就是在那时介入纪承泽生活的,也是她给纪承泽灰暗的童年带来一缕暖意。
  此后父亲的正室一直留在G市陪伴丈夫,看似形影不离,实则监视其行踪。在纪承泽的印象里,父亲有好多年没在生活中出现过,陪他长大的只有母亲,还有和善温柔的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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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纪承泽的人生观(下)
  纪承泽和母亲被赶至Y市时才九岁,虽衣食无忧,但时常觉得孤独,在G市的玩伴全都断了联系,新住所的邻里关系又生疏,人们对这对来历不明的母子有诸多看法,并无师自通猜到纪母是被人包养的小三。
  “我母亲总想把我关在家里,我受不了就偷偷溜下楼去玩,好像是暑假吧,小区花园里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玩游戏,我加入了他们,给分在一个组里,然后和别的小组打仗,结果我们组输了,组里的小孩子怪我拖后腿,我反驳了几句,他们就骂我是野种,我跟他们打起来,衣服都撕破了,回去我妈就骂我,让你别出去你为什么不听?这句话我记了很久,因为它和我的出身有关,我天生就低人一等,必须认命。原来连她都是这么看我的,你说我还能瞧得起我自己吗……我后来的很多行为都和这句话有关。”
  何萧萧蓦然想起何锐,何锐与纪承泽的命运何其相似,她感到一种难言的不安。
  “我承认我的心态一直不怎么健康,一出生就遭到诅咒,七八岁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我妈和家人从不来往,他们反对过她的决定,但她不听,吵翻后就断绝了关系……客观讲,我赞成她家人的意见,她该找个普通人结婚,就算不富裕,也能过得比较阳光,不像现在,什么都不缺却被人瞧不起。”
  何萧萧终于开口,“如果那样就没你了。”
  纪承泽淡淡一笑,“也对,到处都是矛盾啊!”他朝远处眺望,低声说,“不生下来也好,就不会觉得恶心难受了。我一直没办法接受自己,我是说小三孩子的这个身份。”
  “但你父亲至少是爱你母亲的。”何萧萧客观评价,“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就算要分开也会提前安排好你们的生活。很多男人充其量就是玩玩,玩过了就跑。”
  “他爱我妈?”纪承泽微微笑了下,笑容凉薄,“他生意做大后在外面养过的女人应该不少,除了我妈,就我知道的还有两个,只不过没生孩子而已……你相信爱情?反正我不信,至少年轻时候是不信的,所以我从没想过结婚,我连自己都讨厌,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结果呢?充其量就是另一个我妈。可我觉得你不会甘心过我妈那样的生活,所以,最好什么都别留下,以后你总能找到合适的人结婚,也能少许多麻烦……”
  “你倒挺替我着想的。”
  “呵呵,你是女孩子,这方面终归还是小心点好。”
  “你要真替我着想,当初就不该招我。”
  “你说得对,是我的问题。但也是你太迷人了,我没办法无动于衷地从你面前走过去……”
  何萧萧冷笑,“说得比唱的好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无耻?”
  “主要是我无耻,别一棍子打死所有男人。”
  何萧萧笑,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有一点没变,脾气挺好。”
  纪承泽也笑了笑,“不是一直都这样,有段时间也愤世嫉俗过,喜欢嘲笑别人,二十岁左右吧,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年纪,后来觉得不好,会惹祸上身,就改成了自嘲。”
  又一阵山风吹来,身上寒意明显,何萧萧有点吃不消,对纪承泽说:“该下去了,山上真冷!”
  下山时她走在前面,始终与纪承泽保持一段距离,他似乎也无意追上她。
  何萧萧一路都在揣测纪承泽的心思,越琢磨越懊恼,她觉得自己又在犯傻,和年轻时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伪的人身上。
  途中杜坤打来查岗电话,得知何萧萧正陪纪承泽游山玩水,非常高兴。
  “小何,一定要招待好纪总!他非常关键!”杜坤语气亢奋,“我刚刚打听到纪总在SHE的情况,他和创始人邱董关系确实很铁,完全能说得上话,只要他肯替我们美言几句,合作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何萧萧神思正恍惚,一时没接茬,杜坤追问:“小何你在听吗?”
  “嗯?在。”
  “你找机会再催催纪总,让他尽快把考察工厂的事给落实了吧!只要他肯来参观,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现在这样老悬着,心里不踏实啊!”
  挂了电话,何萧萧停下来等纪承泽,两人并肩往下走。她直接告诉纪承泽,“刚我们杜总打给我,让我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审核我们的生产线?”
  纪承泽把双手往兜里一插,迈着悠闲的脚步下山,笑吟吟说:“你们杜总真是个急脾气……”
  何萧萧快走两步,拦在他面前,抬头仰视他,神情却有些凌厉,“麻烦你说话不要这么轻飘飘的!”
  纪承泽一怔,顿住脚步俯视着她。
  何萧萧说:“因为你是甲方,你才会说这种话,如果你是乙方呢?如果你的甲方总跟你玩猫抓耗子的游戏,你是什么滋味?”
  纪承泽沉默片刻,问:“合作对你真的很重要?我不是说你们公司,也不是说杜坤,是说你。”
  “对,很重要。合作成功我能升职加工资,结束四年的打杂生涯。这是杜总亲口许诺我的。还有别的好处,”她深深吸一口气,“不为升职加薪,只为了能在那些看扁我的人面前扬眉吐气,让他们以后不敢当面给我脸色看,想说我坏话得背着点我,而不是抬高嗓门故意让我听见……”
  纪承泽的脸色一刹那阴沉下来,他轻声说:“通知杜总,下周三去你们线上做审核。”
  何萧萧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反而狐疑起来,“你,不会带什么条件吧?”
  纪承泽笑道:“我就是提条件你也不会答应吧?何必自讨没趣。”
  何萧萧当着他的面给杜坤打电话告知进展,杜坤的喜悦不必细表,何萧萧要结束通话时,手机突然被纪承泽抢去,他有话要对杜坤说。
  “杜先生,我是纪承泽……对,下周三,我亲自去看……好的。另外我想告诉你,何小姐对推动合作有不可替代的功劳,如果能够成功,请你务必遵守答应她的条件……好,我信你。”
  他把手机还给何萧萧时,眼里闪过一丝淘气,“我帮你背书一下,免得他事后赖账。”
  何萧萧白他一眼,“你这样会起反作用的,杜总肯定以为是我求你说的。”
  纪承泽耸肩,“有所谓么?结果好就行。”
  何萧萧载纪承泽回市区吃过午饭后,他兴致不减,还想找地方看看,何萧萧只能继续奉陪。
  “别再去人多的地方了,找个清静的去处走走吧,随便哪里都行。”纪承泽是真怕了人山人海的阵仗了。
  何萧萧说:“那就去熊猫馆吧!夏天很少有人会去看熊猫。”
  “OK!”
  熊猫馆打造得很漂亮,门口摆了一排泥塑的熊猫雕像,或舞、或趴、或跷脚、或拍手,猛一打眼像五子献寿。
  何萧萧在门口做完登记,把车子开进馆内,沿途类似的雕塑不胜枚举,买了票一打听,馆内一共就四只熊猫,其中一只今天休息,在接受体检,不营业。
  何萧萧摇头,“摆这么多假熊猫,活的就三只,还自称熊猫馆,要不要脸啊?”
  纪承泽笑道:“这叫标本性展示,不管你看三只还是三十只都是大同小异。一会儿把三只熊猫看个仔细,也算回本了。”
  熊猫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所以每只熊猫都有自己独立的超大空调房,房间里造了假山、水池,地上三分之一的面积都被用来堆放它们的口粮。熊猫睡醒了就靠坐在墙边啃竹子吃,边吃边落口水,两只爪子啃得湿淋淋的。
  何萧萧盯着那只埋头吃竹子的熊猫想,失去自由但吃喝都有保障,这样的生活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心里的声音刚落下,纪承泽就在她身边把疑问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离何萧萧很近,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味,天气燥热,让何萧萧觉得烦乱,故意往旁边挪了点位子以保持距离,纪承泽倒也识趣,没有死皮赖脸硬贴上来。
  她也没心情回答纪承泽,纪承泽就自问自答:“这个其实由不了自己,人和动物的命运都差不多,一出生就被划定好了,你在哪个位子就只能在那个位子,有些人终其一生努力奋斗,想要往上攀登,结果还赶不上人家出生时落地的那个位置高,没有公平性可言。”
  他读书期间就看清了前路,生计是不用愁的,哪怕什么都不干,父亲也不至于看着他饿死,但纪家的产业也不会有他的份儿,他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顺,他越牛逼就越暴露这个事实,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用,没人会在乎他这个人,他们只看得见他的出身。所以他宁愿深藏自己,既然他是个bug,就让他自己来终结这个错误。基于这样的想法,纪承泽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活逻辑,他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繁衍后代,母亲了解他的想法后,一开始还劝劝,后来就懒得管了,也管不了。
  他在何萧萧身边滔滔不绝,换来的只是沉默。
  何萧萧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何锐不是纪承泽要的,那次意外说到底也并非真的意外,是她把安全套藏了起来,也是她骗纪承泽已经吃过避孕药了,为的就是想把他留住。
  这会儿她唯一的念头是,如果纪承泽一开始就向自己挑明这个态度,她还会不会一意孤行生下何锐?
  纪承泽并不介意出演独角戏,他还没有讲完——
  人生再灰暗也总会洒下一些阳光。他高中寄宿期间结交到几个不错的朋友,邱文明就是其中之一,毕业前选择留学志愿,两人去了加拿大的同一所大学,关系因此走得更近,成为至交。
  邱文明创建SHE品牌时,曾问纪承泽要不要入股,好友创业他当然要支持,就随便入了些,成为SHE的第三大股东,但经营方面的事基本不过问,没兴致也没期待,没想到邱文明很有商业天赋,把公司做得越来越有影响力……
  提到SHE,何萧萧终于能接上话了,“你没和邱董一起创业?那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
  纪承泽笑笑,“瞎混。”
  父亲的正室在纪承泽18岁那年健康出现较为严重的状况,本来是勒令纪父和她一块儿返港的,但内地的生意越做越大,早已不止贸易这一项业务,正朝多元化集团发展,父亲根本脱不开身,好在她监控的这些年里把遗嘱之类的东西都敲定妥当且做了各种漏洞修补工作,纪家账面上的资产绝无外漏可能。正室的两个子女也早就成人,均在公司执掌要职。小三即便再嚣张,在关键性问题上也不可能折腾出花样来。
  父亲这才得以和母亲重续前缘,他将母亲接至G市,光明正大住在了一起,纪承泽也再次进入父亲的视野。
  他26岁前借留学的名义在加拿大逍遥,因为长相英俊,脾气温柔,很受女孩子欢迎,渐渐玩出了名声(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远在国内的父亲也有所耳闻。
  纪承泽26岁那年,纪父出其不意赴加拿大考察他的生活,纪承泽措手不及,漏洞百出,父亲严厉斥责后,勒令他回国,虽然不情不愿,纪承泽还是乖乖就范了,继续留在加拿大是不可能的,父亲会断绝他的经济来源。
  至于去哪里,父亲倒是给了他选择权,除了香港,内地十多家公司和办事处随他挑。
  纪承泽选了Y市,一则曾在此地生活过几年,还算有些熟悉感,二则陈妈妈在这里,他对她仍残存着一些依赖之情。
  在那家他母亲曾待过几年的公司里,他从销售基层做起,但也就是混日子的态度。上下职员都很清楚他的身份,不点破而已,同父异母的兄长和姐姐更是对他虎视眈眈,他毫无斗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干着,影响很差,经常被人投诉,这些投诉信息自然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后转述给父亲听。父亲三天两头打电话训他,父子关系日益紧张。纪承泽就是在那个时期认识何萧萧的,她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新鲜刺激感,还是郁闷生活里的一个温柔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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