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早上不是好好的吗?疼成这样,怎么不让她们去宣德殿说一声呢?”
柏晓芙将漱口的温水吐净,擦了擦刚刚飙出来的几点泪,觉得好一些了,软软靠在李彦和身上,调匀了气息才道:
“有什么好说的,只是癸水而已。宋院正早先就嘱咐过,癸水刚恢复的前几次,会腹痛是正常的,慢慢调养就好了。你叫他来也没用,这个没法治。”
除非,他能当场发明出布洛芬。
她看看李彦和紧皱的眉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没这么娇气,疼一疼而已,明天就好了,我保证。”
温热的大手将她比在脸侧的三根指头攥了握在掌心,李彦和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动,搂着人红了眼圈:
“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你给我笑一个吧,你笑得好看。”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她手上。柏晓芙艰难支起身子,用冰冰凉的拇指去拭他的眼角:
“别哭啊,你可是皇帝,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真的没事,宋院正说……”
“宋院正说,你每日都需戌末前入睡,方能补养血气。”李彦和咽了咽喉间涩意,佯装恼怒:“如今亥时都快过去了,还瞪着两个大眼干嘛?”
柏晓芙像失了全身骨头般依附着他,脸在他肩窝处蹭来蹭去地撒娇:
“你不在,我睡不着。”
“我来了,可以睡了吧?”陛下将人按回枕头上,抬手解去自己的外袍,同她一起躺了下来。
兰兰很有眼色地熄了灯,放下床帐后,招呼众人退了出去。
浅碧罗帐里,两个人安静相拥,能听到彼此平缓起伏的呼吸声。
李彦和沉默地盯着帐顶。黑暗中,他的眼泪顺着眼角肆意流下,在枕头上晕开一个一个的水点。
一双温柔的唇,悄悄吻上他的泪痕,动作轻盈又细腻:
“别这样……看你这样,我觉得心比肚子还疼……”
修长结实的胳膊将女子瘦弱的身躯笼住,李彦和轻吻着柏晓芙的额头,声音哽咽:
“是我不好,不该把你牵扯进这泥淖。如果没有遇见我,你还是无忧无虑的宫女,跟太液池的莲花一样,朝放暮闭,简单快乐。不必日夜忧心,不必被人下药,更不会,差点连命都搭上。”
柏晓芙向他怀中贴了贴,浅笑道:
“你忘了吗,我这朵莲花,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没有遇到爱莲之人,花开花谢,寂寂日夜,然后随时令凋落。平平世上走一遭,不记得谁,也不被谁记得,又有什么意思呢?
注*:治大国,若烹小鲜。——《道德经》第六十章
第46章 历劫情终处
大梁亡国那一天,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五月十六,孙堂敬自立为蜀王,宣布剑南从此脱离梁国。
紧接着,他调集手中八万精兵,挥师北上,一路向西京而来。
晋西节度使陈景率军回防,行至金陵被刺客伏击,重伤昏迷。群龙无首,他麾下众将意见不一,遂在金陵原地驻扎,不退不进。
孙堂敬的大军开拔第七日,殷楚军队西进剑南,趁其内部兵力空虚,将留守的两万士兵全数剿灭。短短十几日,便攻下了剑南治所——蜀州。至此,除临近西南边境的益州被长纥族趁乱占领之外,剑南全境,收归楚国。
失了退路的蜀军,若此战不能攻破西京,将无处可逃。或许这样的绝境,反而激发了全军士气,他们一路势如破竹,不到半月,就陈兵城南洛河水畔。
晋西军远在金陵,主帅至今未醒。应朔军要提防北徵,不能随便调离。至于两河与临淄,梁帝下了三道调令都叫不来,瞧着大有作壁上观之意。
反正节度使变皇帝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他们正等着孙堂敬先做这个乱臣贼子,自己好名正言顺进京平叛呢。李荣的皇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六月初七,蜀军在与天子羽林军激烈交战三日后,凭借人数之众与必胜之势,终于破开了西京防线,从城南的正门,一路杀入皇宫。
李彦和端坐在宣德殿,听完陈行简的紧急军报,萧然一哂,静静踱了下来。
“陛下,羽林军尚有余力,可以护您离开西京,时间紧迫,赶紧动身吧!”
一身玄衣的皇帝,轻轻拍了拍臣子的肩膀:
“去哪儿呢?亡了国的天子,就该陪着这国家,一起死去才是。”
陈行简还要说什么,却被陛下抬手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