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和鼻子里轻哼一声:“我瞧孙堂敬根本不想把殷楚打下来吧。他整日担心兵力在攻打过程中受损,影响了自己大梁第一节 度使的地位。再说,仗打完了,还怎么找借口扣住税收不上交呢?”
啧啧啧,柏晓芙在心里悄悄评论:将熊熊一窝,先皇自己就不咋能打,带出来的兵也是个典型的怂蛋。
李彦和低头沉思一会,提笔开始写信:
“既然他要回来了,神策军里的布置,还是让陈行简先暂停吧,免得被看出端倪。”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银装素裹的西京,北风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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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节度使孙堂敬,于一个铅云密布的晌午,抵达了京城。
作为太后之弟、皇后之父、陛下岳丈,述职结束后,他理所当然地留在皇宫内,吃了一顿“家宴”。
流水的席面端上桌,道道精致。为了照顾桌上三位来自剑南贵人的口味,今日满桌红椒绿麻,甚是喜庆。
酒过三巡,孙堂敬拍拍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端上一盅飘着浓郁中药味儿的汤来。
“这是用我此次带来的剑南山中珍稀药材,精心炖煮所制,对身体大有益处,陛下快尝尝。”
柏晓芙依例要试一口,却被孙堂敬一把握住手腕:“你什么意思?”
“奴婢为陛下试菜……”
多年带兵的武将胳膊上力大无穷,反手将柏晓芙的细腕扭住,冷笑一声:
“我说了,这是珍稀药材精心炖煮,一滴都宝贵无比,你这般卑贱身份,也配尝吗?”
李彦和猛然站起,将柏晓芙拉至自己身后,继而换上温和的笑容:
“孙大人不必动怒,只是婢子不懂事罢了。大人的心意,朕已经感受到了。”
孙堂敬将汤盅往皇上那侧又推了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柏晓芙揪着李彦和身后的衣服极细微地摇晃,她直觉那汤必然有问题。可李彦和只是用长袖掩映的左手轻轻捏了下她的细腕,右手端起汤盅,一饮而尽。
孙堂敬满意一笑,请陛下入座。
孙红玉抬头瞄了一眼桌上的暗流涌动,不明白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各人心中皆有疑虑,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宴毕,孙堂敬随太后去了寿庆殿,说要促膝长谈,一解多年未见的姐弟思念。刚刚端汤上来的老嬷嬷伸手拦住了要回宣德殿的李彦和,声音高昂尖细:
“今日孙大人难得进宫,陛下若不来永安殿陪皇后娘娘,大人见了难免要疑心娘娘在京中过得不快活。”
孙红玉正要出声,却被老嬷嬷横了一眼。这嬷嬷她认识,是爹的奶娘,姓连,在家中地位颇高,一向说一不二。
见皇后低头不言,李彦和也不好拂了他们父女面子,只得带着宫人,转头向永安殿而去。
永安殿中早按连嬷嬷吩咐洒扫清洁完毕,以待圣驾。正中央皇后寝殿打扫的一尘不染,还一反常态,燃起悠悠熏香。床上换了全套的新被褥,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
孙红玉见众人送他俩进来后便悉数退到门外,连嬷嬷还甚贴心地将门带上,不禁讥讽道:“我爹真是想皇嗣想疯了。”
她抬手从床上抓过一个大红的枕头,丢给李彦和:“老规矩,你睡榻,我睡床。”
李彦和坐在柳木小圆桌前,只觉有股无名之火正在体内炸开,面上是一片病态的潮红。
他苦笑一声:“原来你爹的汤,是做这个用处的。”
孙红玉闻声上前,立刻注意到了皇上今天的不对劲。她联想起爹刚刚在饭桌上的表情,亦是恍然大悟,但随即后退两步道:
“李彦和,你能不能行?我告诉你,你可打不过我,要是敢乱来,别怪我今天以下犯上,动手揍皇帝啊。”
坐在桌前的男子抬头,看到剑南野姑娘站得老远,此时正如颈毛竖立的小豹子般瞪着他,感觉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他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目前还可以,幸好我打不过你,要是一会真的坚持不住,你还可以把我绑起来。”
热茶才端起来,已经被小豹子一下掀翻:
“是不是傻!还敢喝他们准备的东西,你不怕里面还有药吗!”
“你说得对,我糊涂了。”
李彦和拿起空了的茶杯,在桌上磕碎,把一块瓷片握在了手中。瓷片划破手掌,鲜血立刻涌出,他掌心一痛,觉得自己清醒不少。
孙红玉仍不放心,走到梳妆台前,从奁匣里取出一把匕首,抱在怀里,默默上了床坐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瑞兽金炉悄无声息地吐着香气,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