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拿过她的毛巾,像她给自己擦头发那样帮她擦干发丝上的水珠。他比沈问茶高一个头,不需要沈问茶坐下也能轻而易举给她擦头发。“Kristen的狗也太胖了点。”
“不算胖,体重没超正常范围,就是毛多。”沈问茶乖乖地任他折腾自己的头发。
“你微博认证通过了,换一个头像吧,换你自己的照片。”
“是要的,顶着个狗头看起来就不正经。”
程奕又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泼辣是不是想追Kristen?他那么忙还给人遛狗,我觉得事情不简单。Kristen恰好又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沈问茶抬眸看他,对上他的视线,眼睫毛以比平常快的速度扇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随他们吧,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不伤天害理,成年人的男女关系可以有多种形式。”沈问茶隐晦地说。
“什么意思?”程奕低下肩膀,歪头问她。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又不太确定。
沈问茶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甜甜一笑,“我饿了,有吃的吗?”
第二天一早,程奕爸妈还没起床,程奕便和沈问茶出门了。程奕开了他给爸爸买的小车,开了接近一小时,到了郊外的一座山脚下。眼前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没特别的动物也没特产的山礼。山脚和山腰之间有一条小村子,房子不新不旧,有平房也有二层小楼。通往村子的路是水泥路,很好走,但一路上都没见什么人。程奕说水泥路和祠堂都是是他出钱修的。
程奕把车开到村口才停下。村子叫“菜村”,和无数村落一样,只有一条道,两边立着显示出财富差异的独栋房。程奕先带沈问茶去吃早餐。按照菜村的习俗,给先人上香不能晚于早上九点。现在八点没到,有时间吃东西。
村里就一家饭店,也不分早中晚餐,有客人来就开火。张罗饭店的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妻,朴实勤劳,没认出来捐钱修路修祠堂的程奕。所谓的饭店,也只是几张桌子椅子,柜台后面的柜子放上几瓶青岛啤酒罢了。
“从我爷爷那辈起,村子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闯了,有些在外面安家落户,最多清明时回来拜一下祖先,所以我爸对这里没多少感情。我爷爷那时出来是为了吃口饭,心里始终记挂着菜村,我小时候放暑假他就带我回来住上一个月。”程奕用家乡话点了两碗雪菜肉丝粉,一碗微辣一碗中辣,微辣那碗不放葱。“不过他过惯了城市生活,在菜村住不久。”
沈问茶笑笑。微辣不放葱的雪菜肉丝粉味道不错。
吃完早餐就去祠堂。祠堂位置要比村子高,白墙灰瓦,前面的空地铺上了灰砖,咋一瞧有点园林的感觉。看得出祠堂新修不到十年,平日里也有打扫维护,干干净净,没有衰败的迹象。
越过照壁和庭院便是供奉祖先的主厅。供桌右边放了张三角桌,上面是一个盛满香火的托盘,供人自取。
程奕抽六根香出来,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用手扑灭明火,分一半给沈问茶。
面对着祖宗牌位,程奕闭上双眼,双臂张开,高举香火,鞠躬三次,最后一次躬了好久身子才重新站直。沈问茶学他的动作,一板一眼地做了一遍,最后把香插到香炉里。三观形成阶段她都在海外,对祠堂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传统文化,只有好奇,没有程奕所感的敬畏和庄重。但这并不妨碍沈问茶尊敬程奕的爷爷。这位素昧平生的老人一定是位善良豁达的人,才能培养出同样善良豁达的程奕。
程奕用纸巾抹走香炉底下覆盖供桌的那一层稀薄的香灰,牵着沈问茶的手离开祠堂。两人绕着祠堂在外头走了一圈,因日光越来越强,不得不回到菜村的小卖店买冰水歇一会儿。
程奕不让沈问茶喝冰的东西,沈问茶只喝了一口冰红茶就被他夺走了快乐源泉。
中午回到城区,在车上吃完外卖寿司,他们便去一家看起来挺破落的电影院看电影。说起来这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一起去电影院,所以环境差一点就差一点吧。工作日午休时分,电影院苍蝇都不多一只,两张票就能包场,还要什么自行车。
程奕买完票,在三号厅门口等沈问茶买奶茶和爆米花过来。隔壁厅在播儿童动画电影,轰轰的音效还有尖锐的儿童嗓音穿门而过撞击耳膜。程奕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四号厅的指路牌。
好不容易等到沈问茶过来,程奕开心地以为可以入场了,没成想隔壁厅门开了。
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一对三岁左右的双胞胎。
“天啊,阿程?是你啊?”那女人惊喜地说。
沈问茶面不改色地改变路线,从那女人身后越过往另一个厅的方向走,仿佛根本不认识程奕。“麻烦让一下,我的场次快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那女人显然顾着和老同学打交道,没空理会后面的人。她听到沈问茶的话,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两步,空出身后的空间,直到沈问茶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拐弯去四号厅都没看过她一眼。
“阿程,这五年同学聚会你都没来,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在电影院见到你。来,叫叔叔。”程奕同学低头和她两个孩子说。
“有空就回家看一下。你都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好看。”程奕弯下身子,依次和两个小孩击了个掌。“双胞胎啊,厉害!”他由衷说。
“厉害什么呀,一次来两个,带孩子带到哭。要不是中午少人看电影,我也不会这时候带他们来。哎,他们太爱闹了,次次看电影都吵得整个厅不安宁。”她嫌弃地说,“真后悔那么早结婚生孩子。还是你这种单身贵族活得自在。”
程奕面露窘迫,“这种话还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了,三四岁的孩子听得懂的。”
“小屁孩只会吃喝玩。”她满不在乎地说,探头看了看程奕身后黑漆漆的三号厅,“你自己一个人看电影?”
“突然来的兴致,一张票就能包场也不错。”程奕若无其事地把手上拿的电影票塞进裤袋里。他看到小孩都打哈欠了,忙叫同学带孩子回家午睡。
同学“啧”了一声,和程奕道别,扯着两个孩子的手离开,嘴里还嚷嚷着“你们两就是屁事多”。
程奕无奈地摇摇头,打量到走廊四处没别的客人,只有三号厅门口杵着等着撕票的打瞌睡工作人员。他匆匆跑到四号厅门口,把票塞到沈问茶手里。“快走吧,要开场了。”
“你先去吧。我迟两分钟进来,反正开场头几分钟都是卖广告。”沈问茶把他那份无糖奶茶递给他。
“这里没人,用不着太谨慎。而且刚刚你不需要躲啊,直接找我拿票进去就好。”程奕说着,惆怅地看了一眼奶茶杯上贴的无糖标签。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找你拿票你觉得你朋友不会乱想?我在豆瓣微博混久了,最清楚往往是旧同学和不起眼的工作人员最喜欢爆料。你当年在操场逮虫子玩的消息不就是你同学爆的?”沈问茶把他往外推,催他赶紧的别磨蹭。
程奕一时语塞,只能拿上自己那份无糖奶茶先进场。工作人员准备走人时,沈问茶施施然出现,似乎听到了工作人员骂骂咧咧的声音。
“下次早点来。”工作人员丧着脸说。
沈问茶心底狂吐槽,绝对不会有下次。
电影已经开始播片头了。程奕怕她摸黑上台阶会摔,高举手机给她打灯。
“怎么你的水果茶是微糖的?”程奕瞄到她把吸管插进饮料里,里头还加了波霸、小芋圆和椰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因为我不是明星。”沈问茶调皮地眨眨眼,“我给你买了爆米花,知足吧。”
能吃爆米花,好像已经算是纵容了。程奕这样想着,松松垮垮地靠着椅背,嘴里细细嚼着爆米花等待电影正式开始。
电影是从法国引进的,拿了金棕榈,总体来说偏沉闷、容易引人思考。沈问茶和程奕谈不上喜欢这部电影,但绝不讨厌。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进电影院而不是在天台阁楼看电影,非常有纪念意义。
回家的路上,程奕说起在电影院门口遇到的同学。
“我个人觉得哈,生孩子之前就得做好带孩子很烦、没有个人生活的心理准备。适应不了就别生了,生出来嫌弃孩子,说到底孩子也遭罪。”程奕罕见地有点暴躁。
“那如果请好几个保姆带孩子呢?”沈问茶一边刷微博一边和程奕聊天。
“请两个保姆最好,一个搞卫生做饭,一个帮忙带小孩,谁叫我们两都要工作呢。不过肯定不能完全不管,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平日里有时间还是要自己亲自带,不然都不跟我们亲了。”程奕自顾自说。
“想那么远干嘛。”虽然对程奕的话深以为然,脸皮薄的沈问茶还是执拗地不顺着他的话头,“我们在一起还没多久呢。”
“五个月。”程奕说,“我们在一起五个月啦。不过你说得对,孩子这种事不是现在考虑的。二人世界都还嫌不够呢。我只是向你学习长远规划罢了。”
这时,沈问茶退出微博页面,云淡风轻地说:“黄衍当爸了。”
“什么时候的事?今天?”
“前几天吧,只不过刚刚在微博公布而已。宝宝是女孩。”沈问茶冷笑,“表面上一家三口温馨甜蜜,嘴里说着小公主,实际上一点都不期待自己的小孩。他真是天生的演员。”
“各人有各人造化。”程奕停车等绿灯的档口,握住沈问茶的手。
第二天一早,程奕就坐高铁到C市录公益节目,沈问茶回S市。沈问茶本来打算自己在高铁站打车回家,许惟琛非得要来接她。
一见面许惟琛就唠个不停。“何嘉沁和她弟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没脸没皮。”
“她又怎么了?”沈问茶知道自茶话会后,何嘉沁就对许惟琛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三番五次约他出来泡吧。
许惟琛那会儿为了“愈姝”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理她。她便报名做“愈姝”的志愿者,跟着许惟琛在S 市各大校园跑宣传。许惟琛见她做事还算靠谱,有空闲后和她约了一两回酒吧蹦迪。何嘉沁从一开始就哄他带她上天台,许惟琛知道她讨厌程奕,便故意吊着她,看她什么时候没耐心。沈问茶提醒他不要和何嘉沁玩到床上去,何嘉沁这人看上去就不好摆脱。许惟琛笑说自己没那么蠢,她和她弟弟有八成相似,怎么可能对她有那方面的兴趣。
后来看到媒体报道许惟琛和程奕的友情,何嘉沁一气之下把糊里糊涂的许惟琛骂了一遍,然后拉黑微信。许惟琛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理喻。不过他是心大的人,没把何嘉沁当回事。他忙着给项目攒素材分析案例呢,没想到何嘉沁昨晚又找上他,说自己不开心,想和他一醉方休。
“她应该是真难过,黄衍孩子出生了。”
“感情她是把我当备胎啊!”许惟琛嗤笑。
“我不明白她和黄衍。老王女儿说黄衍对何嘉沁也不是没意思。既然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感觉,为什么不在一起?我尤其不理解黄衍,何嘉沁无论哪方面都强过焦晴晴吧。左选右选最后选到了焦晴晴?”
“娃都有了,黄衍没选择余地吧。”许惟琛嘲讽地说。“自作自受。何嘉沁也是,自己有财有貌——我说的是’钱财‘的财哈,别理解错误——何必吊死在黄衍一棵树上。为了他想出监视程奕的馊点子来,有点白富美的自觉好不好。”
“反正你最好别理何嘉沁,她脑回路不太正常。现在受了更大刺激,说不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来。”
“我才不想理她。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工具人。”许惟琛迅速朝沈问茶做了个鬼脸。
过了一会儿,“其实你特意来接我,不止要说何嘉沁的事吧。”沈问茶若无其事地问。
许惟琛“嘿嘿”笑了两声,心虚地错开她的视线。“我早上和我爸视频通话,他说嗯……姑妈说想见见你。”
“不见。”沈问茶斩钉截铁地回答。过了两秒,她依然绷着脸,“她缺钱?”
“没说。她意思是年纪大了,二十年没见过孩子,想见一见。”
“他们俩都去世了我再去签名。”沈问茶冷冰冰地说。
许惟琛空出一只手来打了个响指。“这一点我支持你。父不慈就别怪儿不孝。”
“看来我没白疼你。”沈问茶笑笑。
“不然咧,和我血缘最近而且一起长大的同辈人就你了。”许惟琛大笑道。“其实,我可以帮你回R县看看姑妈他们。”
“不许去。我不许你去!”沈问茶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我给他们打了钱就尽了我的义务。他们养育我的费用算上通货膨胀都不止我给他们的一个零头。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半点消息的,不然我改名干嘛!”
许惟琛好声说:“我开玩笑而已,别生气。”
“我的家人只有你和舅舅舅妈,其他我都不认。不是把我生出来就是我家人!”沈问茶扭过头去,不让许惟琛看到自己泛红的双眼。
“我知道。”许惟琛想抽纸巾给她,但想了想就放弃了,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不如转移话题。“你第一次跟程奕感觉怎样?他家人好相处吗?”
“可以相处。”
许惟琛无语,“姐姐,你这四个字说得也太有解释空间了吧。”
“我还能怎么说?两三天谁都可以装,要长久相处才知道一个人品行。”
“但是你没打算和他们长久相处?”许惟琛太熟悉沈问茶了,一听就明白她表面上听起来礼貌客观的话暗含的潜台词。
“再说吧,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更重要。”
第50章 第 50 章
这天沈问茶把一位决心和家暴丈夫离婚的中年女子送到大门口,叮嘱她记得给手臂上的淤青敷药。“愈姝”成立以来,前来求援的大多数家暴受害者,有些冥顽不灵不想离婚只想找人教好自己的丈夫不打自己,对这些人沈问茶一开始会好言相劝,若是听不进,沈问茶只能放弃不管。有些则下定决心离婚,只是碍于自己收入不够丈夫高或者没有收入、怕拿不到孩子抚养权、丈夫死活不同意离婚等等原因进展不顺。这些便是“愈姝”要帮助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