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南湖不愧是久负盛名,风景处处可入画。两人微服出行,只带来瓶儿,先是在南湖边的楼外楼用过午膳,用膳的雅间视野开阔,窗户刚好对着南湖。图之边吃边欣赏南湖风光:“青州果然比江州扬州更美。”徐晏见她开心,内心也好像喝了一壶老酒:“公主喜欢便可。”两人从容用过午膳,徐晏已准备了游船,当下乘船,绕湖而行。
“徐将军,我打算在青州呆一段时间,据说青州也有几个颇负盛名的郎中。”“自然是好,公主在青州最是安全。”“可是我不想呆在庙里,也不想做什么公主,你能继续帮我吗?”徐晏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小丫头今日见自己,竟是为了利用自己,不过他乐得被她利用:“一切照旧便是,公主这次回来多写几封家书给我吧,我每月呈报军情,一起送进京去。”图之倒忘了此事:“还是徐将军想得周全,如此谢过将军了。”两人乘船游到日头西落,徐晏护送图之回宫。
图之在庙里住了几天,便闲不住了,她算了一下时间,今年三月出宫,如今已是十月初,等到腊月初,徐晏便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她的自由生活也就结束了,她心里有些惆怅,打起精神来准备好好把握仅剩的两个月。她让徐晏帮她打掩护,寻访了青州城里三位有名的大夫,虚心讨教,倒也受益颇多,每天晚上归来,便在灯下或读书或做笔记,医术倒是有所精进,收获颇多。这期间她想去军营看看,徐晏阻拦不住,便让图之换上男装,装作他的朋友,随他去赚了一圈,军营重地,闲杂人不可进入,两人只在外围闲逛几圈。众人看到徐晏纷纷行李。图之看将士们龙马精神,很是欣慰。“公主,我练的兵马如何。”徐晏此刻好像小孩子在跟喜欢的人炫耀自己得意的作品。图之由衷地说道:“徐将军治军有方,实乃我朝之幸。”这种回答非常官方,但是徐晏听到耳朵里就如盛赞一般。若此刻他像狗狗一样有尾巴,也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第8章 、咏笼莺
十一月底,徐晏便着手准备回京述职的事,图之也开始着手准备。她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此时返程采买了许多青州当地特产,她想了想这些并不能带回宫,别人只当她在清凉台闭关。于是又决定中途经过江州和扬州的时候,再回去看一看佟掌柜他们和赵大夫。腊月初,大军启程,图之仍旧住在船顶层的房间里,只是此时的房间比来时精致很多,又填了许多女儿家的物件,简直比她住的法华寺还齐全。图之在心底谢过了徐晏。此时船顺流而下,倒比来时快上许多。她略带迟疑地跟徐晏说想在江州和扬州停半日,徐晏爽快地答应她,然后船日夜兼程,只在江州和扬州各听了半日。图之想,回京的日程想来是很紧的,她觉得自己莽撞了,很是抱歉。又见了佟掌柜和赵大夫,图之便没什么遗憾了。佟掌柜怀胎数月,周身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赵大夫又与图之切磋许久,待分别时,执意把金子还给图之,图之落跑而逃。
大军于腊月底入京,此时已是年根地下,京城里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很浓。图之伪装成从清凉台入宫。父皇母后已许久未见她,母后一直抱怨她许久不入宫请安。图之绞尽脑汁想了理由搪塞过去。景之懒懒散散的,还是老样子,她一如温室里盛开的牡丹,皇宫便是她的温室。两人与母后父皇相处许久,一直到用过晚膳,又留了许久,母后才肯放人。刚刚拜别母后,景之便急急开口:“我知道,你这么久根本不在清凉台。我去过几次,都说你在闭关不见客。你又不是要修道成仙,闭哪门子关,快说,你这几个月去了哪里。”图之知道瞒不过景之,又因为徐晏,不好跟她说实情,一时无言以对。“图之,你以前有事情可是从来不瞒着我的。”图之很想跟景之分享沿途的喜悦,但是思索再三,决定装傻:“医家怎不需要闭关,这几个月,我的医术精进不少。”景之想了想,图之的确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样子,她在宫里时便经常夜以继昧,废寝忘食,跟闭关也没多大区别。便不再追问,只拉了她的手往景图宫去。景之许久不见图之,也是十分想念,有很多话想跟图之说,尽管她有很多朋友,有许多同父异母的姐妹,也无人可以替代图之在她心中的位置。她免不了提起徐晏,抱怨徐晏扔下自己跑去军中,抱怨徐晏不给自己回信,抱怨这,抱怨那。图之想景之还是很把徐晏放心上的,她的心里有些泛酸:“再过不久,你们就快要成亲了,如此便可形影不离。”景之想到徐晏早晚是自己的人,又恢复了往常的欢快。二人一直聊到天将要明,齐齐困的昏睡过去,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图之离宫许久,此刻归家,有景之在侧,也是十分舒心。虽然她不喜欢宫内拘束,不喜欢当花架子公主,这里毕竟也是她的家。
五日后便是除夕,皇宫内无处不可见其奢靡。皇室宗亲和朝廷众臣欢饮达旦,景之图之已经及笄又未出嫁,只能坐在女宾处。女宾与男宾用一道帘子隔开。景之透过帘子想找到徐晏,无奈帘子厚重,无法辨认。找了一会,她便垂头丧气。图之指到:“那不是吗?”景之顺着图之手势看过去,果然看到徐晏,影影绰绰见,看他背部挺得真直,仍是不善交际,只等他人来敬酒,推辞不过才稍抿一口。傻小子,没有本公主做你的后盾,看你不被朝堂上那群狼给撕了。景之如此想着便有些飘飘然。又想到明年二人就要大婚,年后便要准备起来,少不得忙,一时间浮想联翩,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刚出腊月,景之果然投身到大婚的准备之中,皇上也是考虑到婚期将近,不再放徐晏出京任职,只暂时在京城领个闲差。他只得每日出勤,与朝官周旋,很是头疼。又想到在青州军营的种种,很想赶紧结束现在的生活。他只盼大婚早点完成,最好明天就拜堂,后天他便可接到去军中的任命。他又想到与图之在青州游玩的种种,此时与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礼部隔三岔五便来询问他的意见,景之也时不时派人来递话传东西,拉拉杂杂一大堆,他不胜其烦。如此数月,徐晏却丝毫没有要成婚的喜悦,只觉得自己是只木偶,任人摆布。
九九重阳如期而至,今时与往日不同,景公主出嫁,皇上又做岳父又做家公,嫁妆彩礼一同准备,十里红妆好不热闹,这场盛会持续了三天三夜,在城门口大摆流水席。众人无不称赞。徐晏却觉得过于铺张浪费,单是他的吉服,镶金缀玉,绣娘绣了三个月,更不要说景之的一应物件。这些银子,若放在军中,是可以实实在在看到好处的,他的将士会更强壮,粮草会更充足,用在此处却是无益。
新婚之夜,徐晏被灌醉了,他本来就不胜酒力,平日滴酒不沾。此刻醉得一塌糊涂,倒床便睡。景之命人端来温水,拿来帕子,亲自替徐晏擦洗过手脸。众人从未见过景之如此温柔,皆叹驸马好福气。待众人退去,景之躺在徐晏身侧:“晏哥哥,你终于是我的了。”
徐晏昏睡到中午才醒,好在父母双亡,不用清早起来奉茶。徐晏看到身侧的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婚了。此刻景之素颜睡在他身侧,睡梦中的她,倒是温顺的好像只小猫。徐晏不再敬畏她,拿手捏捏她的脸,此刻安静的景之,倒让徐晏想起另一个来。徐晏立刻在心中咒骂自己:“好小子,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景之睁眼便看到徐晏近在咫尺。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侧,朦胧间又睡过去。景之柔润的脸贴在徐晏手侧,徐晏这时才觉得成亲好像并不是件坏事。景之又睡了小半个时辰,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徐晏的手一直被自己抓着。徐晏怕吵醒景之,一直不敢动,此刻半边手都是麻的,景之一放开他的手,他便立刻手抽回手轻轻活动了几下。景之想他因着自己,手麻了也不敢动,自是开心,便凑过去,半边身子靠在徐晏肩上:“晏哥哥,我给你揉揉吧。”徐晏见她还是小孩脾气,忍不住笑了。景之被他的笑一时迷住了,只瞪大了圆眼看他。徐晏见她如此,心中微动,俯身吻住她。徐晏久在军中,军中糙汉甚多,他自然已经明白成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时初尝云雨,徐晏极尽温柔,景之倒也不觉得难捱。事后景之到底羞涩,半日不敢看徐晏。徐晏见她如此娇羞柔静,心中怜惜之更盛。
第9章 、西风起
婚后两人倒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只要徐晏想,他总能哄得景之十分开心,一如数年前他送景之玩偶小猫一样。如此数月,徐晏却不想就此沉迷,去问皇上自己何时才能回到军中。皇上问:“你问过景之的意思吗。”徐晏答:“臣自军中来,自然往军中去。”皇上又说:“你先去问问景之的意思吧,朕可不想再听她哭闹。”
徐晏无奈,挑了景之心情正好的时候提起此事。景之大惊:“晏哥哥,你舍得丢下我吗。”徐晏答:“我自是不舍,可是我本就是行伍中人……”景之听他如此说已是恼怒:“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你现在是我的人。”徐晏见她如此强硬,内心失望至极,便不再言语。他消沉数日,告假不去府衙,也不想应付景之,只在府里后花园的湖里弄了一叶扁舟,把帕子遮在头上,随舟飘荡,昏昏睡了半日。景之找过来,命人把小船拉到岸边。徐晏醒了,仍旧装作不知,景之一把把帕子掀开。徐晏眯眼看了看景之,侧身不去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军中便是宝地吗,若没有我,你如何能外放青州,国中多的是穷山恶水,战火不休的边境。”徐晏听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他身为朝臣,数年来受陛下爱护,后来又得景之青眼,官运亨通自然不是全凭本事,但是被这样直接说出来,他还是不免难过。“我的姑奶奶,你就让我清净几日吧。”他懒得跟景之吵。景之见他如此,一时间火上心头,踢了小船一脚,徐晏身子一震,仍旧不理。景之无奈只好走开。这之后又几日徐晏连寝殿也不回,府里也不长呆,每日牵马出去晃荡,日出便走,日落才回来。匆匆吃过饭,便把自己关进书房,看到景之只当没看到。景之回宫找父皇诉苦。皇上说:“你想用金丝笼关住雄鹰,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喜欢他难道不就因为他是雄鹰吗,你非要折了他的翅膀,挫了他锐气,你才称心如意?”
景之回宫思索数日,见徐晏还是老样子,无奈去找徐晏:“你要去军中,我便让你去如何,中州巡防营,大内禁军,或者中州附近什么地方,这些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地方。”徐晏听她如此说,便知她还是想把自己捏在手心,数日积郁更甚:“大丈夫自然敢为人先,这些太平地界,多我不多,少我不少,我要去便要去宁州。”
宁州不宁,是本朝臣民的老话,宁州地处边界,常年有胡国进犯,百姓苦不堪言。宁州远在西北,地势和天气十分恶劣,每次边关换防,众将士拼命在京城走动就是为了不去宁州。此刻徐晏如此说,景之十分难受,眼泪在眼眶打转:“你就是成心和我过不去。”若平时,徐晏看到景之要掉眼泪,立刻百般讨好,直到景之转雨为晴。此刻他硬起心肠不看景之:“青州将领严无邪治军有方,我多年久闻其名,这才求陛下放我去青州,我岂为贪图享乐。如今宁州军事紧急,陛下召严无邪往宁州就任,我岂可退缩。去宁州早在我的计划之中。国中四境皆会有我的身影。”说到此处,徐晏便索性说透:“身为军人妇,本就会与丈夫聚少离多,不知何时等来丈夫的骸骨。如若公主做不到,不若和离吧。”“你……”景之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和离这种话,当即泪如雨下。徐晏见此不忍:“公主何须如此,这天底下,多的是比我强百倍的好男儿,公主一定要嫁给我,也是意气用事居多。”景之不再答话,默默转身离去。徐晏看着她走,想追上去抱住她,像往常一样哄哄她,让她不再伤心流泪,终究还是没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