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的谭母说:“这我管不了你,但是你的婚事我不能不管,不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总之你现在把人给我带过来,你要是不带过来,这个月你最好挪出时间来,去见一见我给你安排的那些女孩子。”
说完也不等他答应,径自掐断通话。
谭谌以没再出声,安安静静帮钟令儿把脚塞进高跟鞋里。
他捡起地上那几个空瓶子,全部丢进附近的环保垃圾桶里,又走回来,双手举到她跟前,示意她开瓶水帮他洗手。
钟令儿默默照做。
谭谌以估计有点洁癖,用了一瓶水洗了手,又撕开一张湿纸巾,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最后看着她说:“为了我接下来一个月的清静,帮个忙吧,钟小姐?”
钟令儿一想起刚才他尽心尽力给自己清洗伤口,又是上药,又是擦脚,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她只得点一点头。
她的右脚伤得不重,把脚塞进高跟鞋,勉强能走路。
谭谌以搀着她,往一家西式餐厅的方向去。
钟令儿见到谭母的时候,眼里有止不住的惊艳。一来优雅,二来风韵,脸上岁月的痕迹并不深刻,一身香奈儿套装,那气质是富养出来的贵气。
而谭母见到钟令儿的时候,眼里也有异样的情绪,她仔细打量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这钟小姐不是上个月她逼着自己儿子赴约的相亲对象么?
她满心欢喜,一下子就笑开了,态度也热情了许多,“听说钟小姐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钟令儿对她关切的眼神有些发憷,“不严重的阿姨,就是刮了一下脚。”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谭母的眼睛跟通了电一样盯着她,那神色是瞒不住的欣喜,她把眼前的牛排推过去,“来,多吃点,补补身子。”
“谢谢阿姨,其实我吃过了。”钟令儿看了一眼边上默不作声的男人,桌子底下的手往他的腰捅了过去,希望他救个场。
没想到手刚过去就被他握住。
钟令儿一惊,急忙把手抽出来,他没有抓得太紧。
谭谌以只好稍稍凑过来,小声跟她解释,“别碰我的腰。”
钟令儿:“……”
噢,怕痒啊。
钟令儿有些招架不住谭母的热情,于是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让谭母冷静一下,她自己也避一避风头。
等她走远,谭母赶紧说:“你不是告诉我,你对她不感兴趣么?她怎么又成你女性朋友了?你别瞒我,你到底对人家是什么意思?”
谭谌以解释说:“今天她原本是来跟我同事吃饭的,我同事有急诊,来不了,让我给碰上了。”
他原本只是由那家餐厅经过,从大幅的橱窗里瞧见了里面她一个人,没有多想就拐了进去,他以为徐一航来不了,她应该早就离开了,没想到她还在。
谭母一听,上下文一联系就把事情想通了,她隔着一张桌子隔空一抽,说:“要死啊你!脑子进水了?你把她介绍给你同事了?”
谭谌以懒懒靠着椅背,他没有说是钟令儿拜托他帮的忙,毕竟是女孩子的私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更没理由拿出来随便议论。
他说:“那怎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谭母这回是真想站起来抽他了,“你也知道这是肥水?肥水你还让给别人?”
谭谌以闷声不语。
谭母霸道地说:“拿下她!必须拿下!”
“妈,这事你别管了。”
“你其他的事我从来不管,但这回你听妈一句劝。”
谭母索性换了个位置,坐过去说:“这个女孩一看就适合过日子,别的不说,就她这个脾气,还有谈吐,一看就是好人家教养出来的,我听说她爸是市检院的检察长?首先人品是过得去了。”
谭谌以继续闷声。
谭母苦口婆心,“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脾气,来个娇气点的女孩子受得了你么?你碰上钟令儿这样的,那是上天垂怜你!”
谭谌以开口打断,“妈,越说越过分了啊。”
钟令儿从洗手间回来,远远瞧见那边一对母子凑在一块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兴许人家在聊什么私房话呢?
她踌躇片刻,还是过去了。
她的右脚脚心还隐隐作痛,行动稍稍不方便,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正好提醒那边的人,她回来了。
谭母抬起头来,赶紧笑着过去搀她,“一会儿让阿谌送你回去。”
钟令儿赶紧说:“不用麻烦了阿姨,我自己打车回去。”
“不麻烦不麻烦。”谭母笑一笑,“阿姨外面有司机接送。反正他也闲着,怎么能让你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子大晚上自己打车回去?太没有道理了。”
“其实……”
“就这么定了。”
钟令儿还是被送上了谭谌以的副驾座。
临走前,谭母还要走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有时间出来喝茶,钟令儿以为这是客气话,没想到谭母身体力行,说到做到。
这晚,谭谌以把人送到家门口,细心地提醒她脚心的伤口别碰水,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这一句话,然后开着车就走了。
……
谭母为了儿子的幸福,那是豁出脸皮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钟令儿不错,这世上好姑娘多,但是合她心意的好姑娘不可多得,儿子整天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她却急得团团转。
赶巧钟令儿脚上有伤,行动不利索,她连着几日,早到晚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外勤。
谭母趁这个机会和她多亲近,多关心她,等她好得差不多了,约她出门吃饭。
钟令儿头几回还觉得不太好意思拒绝。
人家请了她,她得请回去。
这么一来二回的,不知不觉这种情况就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不可否认,钟令儿很喜欢谭母,她为人爽朗干脆,很好相处。
钟令儿以前对婚姻有所期待,她执迷一般追逐着一个人的背影,这么多年没有放弃,总渴望着有一天那个人能回头,牵着她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然而现在,随着暗恋的结束,她也没有了太多期待。
其实这段如同跑长途般的暗恋,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难以割舍,甚至那天哭过一场,继而萎靡了几天,她就渐渐恢复了。
到头来,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坚持这么多年,究竟是太喜欢,还是太盲目。
这天傍晚下班时间,谭母的邀约电话又来了。
谭母这段时间的意思,钟令儿心里也明白,她打算趁这次抓紧和人家说清楚,省得谭母继续对她费力却不讨好。
可惜,一开始的计划,总是赶不上临到头的变化。
两人吃完饭正逛着街,逛到一处玉石的专柜,谭母看玻璃柜里的手镯成色不错,说要送她一只首饰。
钟令儿无功不受禄,推辞了很久。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小孩起了争执,推搡之间,一个小孩直接撞上了谭母,谭母穿着高跟鞋,一没留神站不稳就摔下去了,额头磕到了玻璃的尖角,顿时半张脸全是血。
钟令儿赶紧做了急救措施,让店主拿了个药箱过来,帮谭母止住血,然后让司机把人送去了市医院,她自己也不敢随意走开,陪着一道去了。
谭母被送去了急诊部的清创室,钟令儿在外面坐着等。
没一会儿,谭谌以从住院部那边赶了过来,一身白大褂,脖子上的听诊器还没来得及摘,他走到钟令儿跟前问:“怎么样?”
钟令儿站起来,“在里面处理伤口。”
谭谌以直接推开清创室的门,进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给谭母清理伤口的医生拿着张单子出来,头也不回走远,里面剩下的两个人却还没有出来。
钟令儿看了眼时间,在考虑是进去问候一下伤情,然后告辞,还是继续等。
大约过去10分钟,清创室的门再次开启,谭谌以走了出来。
钟令儿起身问:“阿姨还好么?”
谭谌以说:“缝了两针,没什么大碍了。”
她两只手在身前握着,“没事就好,那麻烦你跟阿姨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谭谌以望住她,声音淡淡说了句:“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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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色浓寒,医院里
住院大楼和急诊楼之间有桥廊相接,前后两面通风,钟令儿觉得有点冷,下意识拢住了衣襟,谭谌以穿得单薄,一件白大褂,内衬一件半高领,脖子挂着听诊器。
钟令儿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
谭谌以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说:“我刚查完房。”
钟令儿慢吞吞安静了一会,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谭谌以却没有立即开口,好似在斟酌,在思量,可是他深思熟虑了半天,一开口却是干巴巴的一句:“我妈很喜欢你。”
钟令儿不知道该回点什么,只能直愣愣望着他。
谭谌以缓道:“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相亲这种方式,至少目前不适合你,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稀里糊涂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钟令儿越听他这话,心里的预感越强烈,她只好硬生生打断,“谭医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和你稀里糊涂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其实我今天原本是打算跟阿姨讲清楚的,只不过突然发生了意外。”
“……”
“你放心,也别想太多,我一点也不想和你有多余的牵扯。”
“……”
“再见。”
谭谌以一伸手就捉住了她的胳膊。
钟令儿回头瞪他,“干什么?”
谭谌以问:“你生什么气?”
钟令儿瞪得眼睛疼,索性眨个眼瞥开,“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我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她又看过去,特别强调,“我心如止水!”
谭谌以冷笑,嘴快回了句:“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说不准。”
钟令儿顿时哑口,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又逞口舌,“你放心,就算是以后我也……”
“好了!”
谭谌以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冷硬道:“这不是重点。”
静默片刻,钟令儿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谌以抓住她胳膊的力道松一松,又紧了紧,“刚才我说的那些是一个前提,是希望你对我接下来的话,能够慎重考虑。”
钟令儿道:“那你说。”
见她态度有所松缓,谭谌以这才放开她,“刚才那些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很好,也由衷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和你心灵相通的另一半。但是——”
钟令儿抿唇。
他说:“但是如果你不想再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了,想直截了当一点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我。”
钟令儿:“……”
谭谌以把话一说开,浑身就闲散下来了。
他轻轻倚着栏杆,看着她认真说:“实话告诉你,我对婚姻生活没有任何期待感,甚至觉得身边多个人,多个牵绊,会是个麻烦,但是如果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或许可以试着期待一下。”
这样的话,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任谁听了都会被哄得醉醺醺。
钟令儿被他这句话熏得浑身暖烘烘,一颗心几乎要膨胀起来,她背过了身,不太好意思让他看见自己发笑的傻样。
谭谌以略微走近一些,和她的后背仅一线之隔,他低声说:“还有,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给我的那条领带,我也很喜欢。”
钟令儿的脑子轰一下,直接发昏……
他趁热打铁,“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答复。”
谭谌以让司机送她回去,自己留在医院里照顾谭母。
晚上钟令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她脑子还在发热,怎么想都觉得暖呼呼,心头开了花。
其实谭医生这人真不错,十分温暖贴心,之前还帮她清理脚上的伤来着,关键是长得帅啊,长得这么好看,说起情话就很深入人心了。
这一晚,钟令儿笑着入梦,然而次日醒来,她脑子清醒了。
谭医生确实不错,那她也不能因为人家两句话就把幸福托付给他啊,自己对他哪哪都不了解,就这么答应的话,未免太过草率。
钟令儿吃早餐时,晾着眉头,一门心思琢磨着谭谌以昨晚的那些话,到了办公室,她拎着个花洒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又在琢磨谭谌以的那些话。
实习生小伙一进来,赶紧抓过拖把,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说:“令姐!别浇了漏水啦!”
下午,警所接到了报警电话,某小区里一对夫妻起了争执,两个人的争吵声惊动了整栋楼,劝也劝不住,严重扰民。
小区的居民请求警察同志前来调解家庭纠纷。
钟令儿带着实习生小伙火速赶到现场,看见屋子里两个人正在大打出手,一个薅头发,一个抓脸挠脖子,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实习生小伙赶紧过去,拿着架子怒吼一声:“都别吵了!干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沟通?”
钟令儿过去把那夫妻俩分开,“有话好好说,都冷静一点!”
女人拉着钟令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男人婚前的承诺都是狗屁!以前说话多好听,什么只有我能给他幸福,只有我能让他产生结婚的冲动,可是现在呢?你看看,让他下班去接孩子放学,他推三阻四,宁愿玩游戏也不陪孩子写作业,他不是人!”
钟令儿:“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