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这个人边界感很弱,总是没什么分寸。
她去送水果,站在门口刚好看到,正要进去阻止,就看到秦深沉默看她片刻,然后缓缓回握了她的手,他伸手从背后拿了块毯子,一半塞在她脑袋下,一半盖在交握的手上,他一只手在翻看卷子。
那会儿她吓坏了,对于小孩早恋要不要阻止这个问题跟老陈辩论了好几场。
最后决定狠心把俩人先支开,减少她去见秦深的任何可能。
然后就发现,陈沐晴全没心思,倒是秦深似乎对她格外上心。
所以陈沐晴似乎毫无察觉她的做法,她松了一口气,那会儿就觉得,早恋不行,是秦深更不合适。
小时候还能说一句亲上加亲,但孩子越长越大,个性就越发南辕北辙了。
她和思越关系固然不错,但真让晴晴去秦家,她也并不很放心。
陈沐晴生来个性就乖张,女孩子,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但秦家俩长辈,全是保守规矩的人,性格又强势,秦深又是个性子冷的,现在又多个迫切想生个孩子的后妈,她觉得不好。
但陈沐晴没心思,她也就不琢磨了,原本想着等考上大学各自分开,慢慢也就没什么心思了,谁成想刚毕业陈沐晴还到处疯玩对秦深毫不在意,就那么短短几天,她就心思异常活跃起来。
但说完,又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得太多了,于是她叹口气:“晴晴,你思越阿姨给秦深过户了一套房,妈也给你买了,等你毕业,你想去哪儿常住,我再给你买一套。我要是你,就找个老实本分的男孩子娶回家。”
她知道陈沐晴这个人,逼是没有用的,她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有了新渴望,旧的就没兴致了。
陈沐晴震惊着看了一眼蒋洁:“妈,你找我爸不会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蒋洁笑一声,不置可否。
陈沐晴还真想了想,有点心动。
但旋即又忍不住想起昨晚那个梦,能不能把秦深娶回来啊?
他看起来就挺老实本分的。
*
老实本分的秦深正在洗澡,他原本是要住宿舍的,但宿舍楼是老楼,又热又闷,洗个澡都困难。
于是他就打个申请搬出来住了。
他还没有告诉陈沐晴,因为她昨晚还在输液,他觉得不急。
陈沐晴到了楼下才联系他,但他在洗澡,没听见。她以为他还在学校。
楼下保安不让她进,她被盘问了十分钟,最后压了身份证才进来的。
陈沐晴输了密码进房间的时候还在气闷,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公寓不大,双层。
陈沐晴扒着鞋柜看了看,竟然还找到一双自己能穿的拖鞋,心想可能是秦深准备的,于是忍不住又开心了一下。
她把行李丢在客厅,觉得又困又累,先摸到厨房烧了壶开水,然后一边翻着手机编辑短信,一边去看房间。
似乎有住过的痕迹。
她正疑惑,听到卫生间的声音,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定格在:秦深?
陈沐晴走过去,隔着磨砂玻璃看到他的影子。
似乎不太礼貌。
但那又怎么样呢?
陈沐晴敲了下门,淋浴头停止了声音,秦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陈沐晴?”
除了她,没人能进得来了。
他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叫她,他从来没有叫过她什么昵称,亲近点的长辈会叫她晴晴,像李彧他们喜欢调侃地叫她陈小红,只有秦深,每次都连名带姓地叫她,好像俩人不熟似的。
她突然就觉得很不开心。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招惹他,她是个三心二意的坏女人,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爱情骗子,是他的劫难。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已经被定了罪。
秦深裹着浴巾开了门,浴室里雾气弥漫,他的面目却清晰,他拧着眉,看到她不太高兴似的:“怎么这会儿来了?”
他是想问,她病好没好。
但陈沐晴大约听多了反对的声音,就觉得他那一声也像是在质问:你来干嘛?
陈沐晴仰着脸看他,觉得他没有梦里和蔼,也没有梦里讨喜。
他不喜欢她吗?
不会的,就连李彧都承认他喜欢她,笑笑也猜测他一直喜欢她。
她自己也感受得到,他是喜欢她的。
只是就像李彧说的,或许他还分不清那喜欢到底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可是怎么会分不清呢?爱是占有,是抵死缠绵,是欲-望翻腾。
秦深拿手在她面前晃:“发什么呆。”
说着,他把浴巾往上拽了拽,好像被她看两眼就损失了清白似的。
陈沐晴忽然上前一步,踮着脚,凝视他眼睛:“李彧说你分不清对我是哪种喜欢,真的吗?”
秦深垂眸看她,表情严肃,却并不答话。
陈沐晴点点头,她没有退开,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那样看着他,像是有些受伤,又像是在迷茫:“我昨晚梦到你了,醒来觉得特别难受,他们都说我,可我就只是喜欢你而已。”
秦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愧疚一瞬间吞没他。
他知道李彧他们是为了他好,但何必苛责她呢?泥足深陷的是他自己,割舍不掉的也是他自己,就算被她玩弄了,也不过是他自找的。
陈沐晴突然扶着他的腰,踮脚去够他的嘴唇。
她睁着眼,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极尽可能地去挑逗他。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
他攥着自己的指骨,始终没有反应。
陈沐晴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去,然后退开,强装无所谓地说:“好吧,没反应。下次直接推开就好,你这人,怎么连拒绝都不会。”
她低着头,拿脚尖踢她的脚尖,掩饰着情绪。
她表情或许太受伤,秦深觉得心脏刺痛,于是他弯腰扣住了她的后颈,捏起她的下巴回吻了她。
*
秦深感冒了,大概是被陈沐晴传染了。
电话里李彧问他:“那陈沐晴住酒店?还是你回宿舍了。”
公寓没客房,卧室就一张床,这俩人谁也不可能睡沙发的。
秦深掩唇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困倦:“没有。”
他那言简意赅的性子,李彧早就习惯了,闻言顿时一凛:“别告诉你俩睡一张床。”
“嗯。”秦深应了句。
李彧在那头都快气炸了:“秦深你到底有没有底线啊!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去,我就纳了闷了,陈沐晴跟你灌迷魂汤了吧!你可连个名分都没有呢!你就失身了?”
秦深深呼吸了一句:“你闭嘴吧!”
李彧“啧”一声,声音弱下来:“我才懒得管你,反正被吃干抹净的不是我。她连个流程都不想走,上来就想睡你,啧。”
秦深:“……”
李彧还是忍不住好奇:“真睡了?”
“没有,”秦深又咳嗽了一声,“……也算吧!”
这事,好兄弟也不好追问细节,而且秦深是不会说的,李彧叹了半天气,最后说:“算了,开心点,及时行乐,这事我可再也不管了,再管陈小红要恨死我了。”
秦深挂了电话,闭上眼,浑身烫得惊人,仿佛还是在浴室里,他同她接吻,她愣了两秒钟,然后圈住他脖子,她在笑,眼睛亮晶晶的,前一秒还阴云密布,后一秒就是晴日暖阳。
他的心脏也被她情绪来回拉扯着。
他还是喜欢她笑。
她向来不懂他的心,他觉得他并没有含蓄到分毫不露的地步,她之所以频频误解他,大概不懂喜欢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就像他误以为她喜欢晴天,其实对于他来说,他的阴天是她,晴天也是她。
她舌尖刮过他的上颌,看他意乱情迷,看他沉湎不可自拔,就像在看自己的战利品,她咬他的耳朵,耳语:“秦深,你身上好烫。”
生气了(不跟你女朋友打声招呼?...)
第十三章
楼下就是商场,陈沐晴先去了附近的药店买了药,然后钻进商场负一层的超市里,她推着小推车,不是很熟练地去生鲜区挑食材,打算展现一下自己作为女孩子的温柔细致。
可是怎么连大米都有这么多种,长的短的,白的透明的。
土豆很大一个,这皮她好像也不会削。
……
十分钟后,她拎着一大包零食,出了超市,顺便在网上物色一个餐厅,打了送餐电话。
搞定,她长吐一口气,有些事,就不必亲力亲为了。
谈潇刚打了电话,得知她在买菜震惊到失去语言组织能力,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能行吗?”
在她眼里,陈沐晴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
陈沐晴从鼻子里哼一声:“看不起谁呢!”
这会儿陈沐晴回了电话给她,第一句就说:“我突然也觉得秦深喜欢我有点惨。”
那些学一学倒也不是很难,但她没兴趣,也并不想为谁洗手作羹汤,哪怕秦深也不行。
但她不仅这个不行,她什么都不行。
谈潇笑了几声,大约从最初的抗拒和怀疑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调侃她:“那你就趁他年轻单纯捷足先登吧!”
陈沐晴点点头:“有道理。”
谈潇又问她在哪儿住,得知她和秦深睡一张床的时候,比李彧反应还激烈,险些原地表演一个三级跳,她大约是在人多的地方,找了个没人的空地才骂了一句:“陈沐晴你禽兽啊!”
陈沐晴“啊”了声,含糊其辞地说:“我也没干什么。”
她提着东西,觉得累,挂了电话,左手换右手,跟保安打了个招呼,上了楼。
电梯上行,到了十九楼,她输密码进去,轻手轻脚换了鞋,然后把塑料袋子轻轻放在客厅,掏出来药抠了放在瓶盖里,然后烧了水端着去了楼上卧室。
楼梯转折两下,木质的踏板,扶手也是柚木,铺了防滑的地毯,昨晚从这里上去的时候,她攀在秦深的背上,咬着他的耳朵调侃他、调戏他。
他还是不说话,表情冷冷的,只浑身上下的热度在提醒她,他这个人惯会装相。
于是她亲他下巴,指尖在敏感处流连。
他终于被惹恼了,蹙着眉瞪她,她却高兴起来。
像很久以前,看他不说话,就爱引起他注意,哪怕被他白一眼,也会高兴。
那时的喜欢和这时的喜欢并不一样,但眼前的人是一样的。
秦深秦深秦深……她呢喃着一遍一遍叫他名字。
他是喜欢的,眼睛喜欢,嘴巴喜欢,吻喜欢,触碰也喜欢。
他锁着她手腕亲她,她身子后仰故意躲他,看他困惑的表情咯咯直笑,然后再直起身去啄吻他嘴巴。
他们在床上接吻,吻到换不过来气,他们娴熟到像是爱了千年万年。
脑子里时不时有个声音提醒她:陈沐晴,你要矜持啊!
旋即又被另一个声音打败:不,你要得到他。
她完全不顾他的推拒和叫停的暗示,只是一遍一遍恶劣逼问他:“真的不要吗?那你说不要。”
但他提醒她没有套,最后也只能作罢了。
她蜷缩在他怀里,耳朵靠在他胸口的位置,像小时候得到爱不释手的玩具,时不时摸一下,触碰一下,抱进怀里。
又觉得自己退化成了小动物,牙尖磕进他的锁骨、喉结、耳骨……
她的爱总是浓烈炽热,秦深最后把她用被子裹起来塞到床边,陈沐晴就望着他笑,然后安静地歪着头,委屈地说胳膊折到了,有点痛。
他蹙着眉把她扒拉出来,捏着她的胳膊问:“哪儿疼?”
陈沐晴勾着他的手把他扯过去,眉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仿佛在说:不要挣扎了,你逃不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依稀记得自己闭眼的时候脑海里仿佛还有精灵在跳舞,她开心得快要晕厥了。
她清早抱着火炉醒过来,错愕地抚摸上他的额头,问了句:“你怎么这么脆弱啊!”
秦深闷哼一声,翻了个身不理她。
生气了?害羞了?难受?
或许都有,陈沐晴便笑了,俯身摸了摸他的脸,伏在他身上小声哄他:“我去给你买药,你乖乖的。”
陈沐晴手被占用,只好用脚踢开门,秦深睡着,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脆弱,连病着也好看。
她把他叫醒的时候,秦深陡然凝视她片刻,似乎是在分辨什么,又似乎是在探究。
陈沐晴拿手碰了碰他额头,没有烧得更厉害,还好。
她小声说:“把药吃了。”
秦深却攥住她的手腕:“我们算什么?”
他现在看起来很脆弱,好像在质问她,要她负责似的,陈沐晴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怕自己不严肃伤到他,于是她压着声音说:“男欢女爱?”
秦深的脸色垮下去,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骇人。
陈沐晴终于忍不住笑了,勾着他的脖子要他起来,然后把药粗鲁地塞进去,再灌水,最后身子前倾,亲了下他的唇角:“继续睡吧,男朋友。”
秦深闭上眼的时候在想,他苦苦支撑的防线,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到头来还是被她玩得团团转。
甚至因为一个称呼,而心生悸动。
*
早餐是八点送来的,秦深的烧退了一点,他下楼吃饭,电视机开着,在播一个外国影片,她的行李箱还留在客厅,硕大的箱子,里面琳琅满目,她似乎找过东西,扒得乱七八糟。
他蹲下来想帮她收拾了一下,陈沐晴从厨房出来,顿时“哎”了一声。
秦深回头看她。
她笑了声:“你再动就把我玩具弄出来了。”
秦深皱着眉,大约她总不正经,“玩具”听起来也不像是正经玩具,于是他停止了动作,一言难尽地移开身子去餐桌,满脸都写着:你天天都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