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还会画画呢?”琴风站在她身后,出声询问。
清梦回过头扬起脑袋去看站着的琴风,犹豫道:“我,我还是把它擦掉吧。”
以前她也喜欢在自己的屋子里偷偷画画,但总是会被吱吱姐严厉地喝止。一旦吱吱姐发现她又画了画,那些可怜的画纸只有被撕掉一个结局。
刚才只不过是顾压星提到了粉笔能写字画画,她便心痒,很想上手试一试。没想到随手一画也就停不下来了。
说罢,她便伸手打算去擦。
琴风忙去阻止:“妹妹,擦掉它做什么?这不挺好看的。把它留在这儿。”
顾压星看见这幅粉笔作的画,内心里也是意外的。
看起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这样不为人知的技能。
她不是个笑女吗?这是从哪儿学会的画画?
清梦只不过随手之作,没料想能得到一个“挺好看”的评价,顿时有几分开心,问道:“真的可以不擦掉吗?”
“为什么要擦掉。”琴风乐了,“妹妹,你等等,我送你个东西。”
他绕过顾压星,拔腿往角落里走去,掀开角落里盖着的一块黑布,拎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是长方形的,扁扁长长,带一个小把手。盒面通体漆黑,其上并没有什么光泽,但拿近了看便能看到上头浮雕式的暗纹。
“哇!”
清梦受宠若惊地接过,一手托着盒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暗纹。从左至右,盒子上浮雕着一张长长的盖着布的饭桌,而桌后站着十三个神态各异的人物。
“这是什么?”清梦对此万分珍爱,一双手丝毫没有短暂离开过它。
“打开看看吧。”琴风噙着笑。
盒子的侧面有两片搭扣,清梦没有见过这样子的盒子,但上手试着掰了掰,搭扣也就松开了。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渐渐萦鼻而上,在古朴又精致的盒子之中,清梦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整齐地摆放着的五彩斑斓的管状颜料。
颜料之下有一层隔板,清梦微微掀开一角,看见了其下的四支画笔。
“画画用的,给你了。”琴风慷慨道。
眼看着清梦高高兴兴地就要收下,顾压星的眉头直跳。
刚才就猜到琴风会拿出跟画画有关的东西了,但真的看见了颜料和画笔,他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这琴风是见鬼了,如今什么东西抓得严,他就拿出什么东西来。酒如此,颜料也是如此。没有文艺创作许可证,私藏颜料、画笔,甚至是画纸,可都会因“变质嫌疑”而被处罚的。情节严重的,名字还得等上通缉令。
“清梦。”顾压星打断了清梦刚想开口说的话,“这个太贵重了,不能收。”
其实更贵重的是他手上的酒。可酒扒了皮也就看不出是洋酒了,颜料和画笔却不一样。
清梦“啊”了一声,又点点头,说了句“是太贵重了”,把盒子的盖子盖好,把它递给琴风。
但她眼神中的那种依依不舍,又好似在挽留它。
琴风自然没接,把它推了回去,又突然凑近清梦:“妹妹,别听你哥哥的,听我的,喜欢就拿着。叔叔把它给你了。”
妹妹、哥哥、叔叔、兄弟。辈份乱得一塌糊涂了,但没人在意。
清梦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手上的盒子,又看着眼前的琴风。
琴风不比顾压星高大,但他醇厚如美酒的嗓音就在清梦的面前响起,而一副深沉的眸子又低低地凝视着她。这是一种蛊惑,以一盒正合她心意的颜料为饵,把她这只小鱼钩得死死的。
她无助地又转头看向顾压星。她当然知道颜料是违禁品,可当这样一个盒子摆在她面前时,谁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呢?
顾压星觉得头疼。
他既然决定带着清梦去燕城,便是做好了处理麻烦的打算。只不过这才第二天,清梦就给了他一个小难题。
他看得出她很喜欢,也看得出她正在为难。
两眼汪汪的,仿佛他说不行,她就要哭了。
罢了罢了,焰火都在送,还在乎一盒颜料和画笔么。
于是他问她:“你很喜欢吗?”
清梦由衷地点头。
“那就收下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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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琴风:你管我叫叔,我管你叫妹,咋俩各论各的。
清梦:好的,琴爷爷!
顾压星:……
第31章 第031秒
清梦大感意外,惊讶地问顾压星:“真的可以吗?”
不用顾压星回答,琴风依然抢过了话语的主导权,强势道:“妹妹,让你收下就收下,拿好了。”
清梦顿时感到手里捧着的盒子沉重了几分。其实盒子本身用料讲究,原就不轻,更何况装满了颜料和画笔,手感断不会是轻飘飘的。只不过它原本不属于清梦,她拿着时,对重量的感知便薄弱了。此时此刻它正式地到了她的手上,才能实打实地体会到分量。
她双手捧着它,两只拇指在盒子的两侧不自觉地轻轻摩挲,显然是对它爱若珍宝的。
对着琴风,她真诚地道谢:“谢谢!”
从小到大她都喜欢画画,可无奈这个爱好并不被允许。她一没有画笔,二没有颜料,难得弄到了一些纸张,也只能用手指或是细棍棒沾了各种花哨的彩色化妆品涂抹。
她也设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支画笔,可没有想到的是,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第一支画笔扩充了四倍,连带着这么多的颜料一齐进入了她的怀抱。
顾压星往门外看看,早晨虽然正在慢慢到来,可天色却又阴沉下来。
刚才下过一场短暂的暴雨,可风雨来临之前的灰暗从来不会因为暂时的爆发而有所缓释。刚才的雨只不过是序曲,真正的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即将到来。
风也逐渐扬起,把一扇铁门吹得摇摇摆摆。
该走了,不然待会儿又有大雨,出安置区就成问题了。
琴风也顺着顾压星的视线往屋外看。他知道顾压星在想什么,他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风雨将至,没有再留人的道理。
于是他主动开口道:“马上又要下雨了。”
顾压星顺理成章地提出:“我们得走了,雨下大了,安置区的路就不好开了。”
“好,我送你们回货车那里。”
毕竟是地主,琴风把人邀来,总得把人再送出去。不过顾压星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出去吧,我记得路。”
“好。”琴风不强求。
顾压星带着清梦走出了琴风的钢棚房。
琴风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看着顾压星走远。之前领着他走过来一趟,没想到他能自信地说出一句“我记得路”。89号区的路并不是很好记,他倒是个记性不错的。
清梦跟着顾压星,走出了几步,还特地回过头来看琴风一眼,留给他一个明艳的笑容。
“琴风先生,谢谢了,再见!”清梦喊道。
琴风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也勾起了嘴角。
再见了。
等走到了琴风的视野范围之外时,路边的屋子院子明显地多了起来。
顾压星把脚步一停,清梦正抱着盒子出神,反应不怎么迅速,一头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她问。
顾压星把手一摊。
清梦不知所以,疑惑地伸出一只手,盖在顾压星摊平的手上,然后用那无辜的眼神仰视着他。
顾压星无奈地说:“把你的盒子给我。”
“喔喔。”清梦乖乖照做,把盒子工工整整地摆在了他的手上。
顾压星上下翻了翻,找到了有浮雕的那一面,告诉清梦:“抱着它走,把这一面贴紧你的身体,不要露在外面。”
清梦懵懂地问:“为什么?”
“这上面的纹路是一副画。”
“喔喔。”
清梦于是按顾压星说的做,把盒子上有浮雕的那一面贴紧自己,搂抱着盒子跟着他走。
顾压星对于路的记忆力很强,无论是大方向上的记忆,还是小路小岔口的辨别,他都有自己的识别方式。一路跟着琴风进区时,他就在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每个转弯口有什么标志性的标识物,他基本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别说是现在走回头的路了,就算过一年再进89号区来找琴风,他都有八成的把握能一下子找准地方走对路。
清梦跟在他后面,不时地感叹一句:“星哥,你记性真好。”
顾压星对此还是颇为受用的,虽然嘴上并不应承,但心里已经在得意地说“当然”了。
清梦还注意到,顾压星一只手抓着那酒瓶子的脖子,另一只手似乎在酒瓶子上撕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从他手中脱落了一张纸,施施然飘到了地上。
她就看着它缓缓落地,疑惑十足地看了看顾压星的背影,见他毫不在意,便自己蹲下来把那张纸捡了起来。本以为是一张普通的纸,上手之后却发觉它有一面是黏的。
“这是什么?”清梦打量着它。
纸上写着她看不懂的文字,尽管她中文和洋文一律不认得,但她毕竟能辨识这些文字并不是本国语言。
顾压星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扔了,没用的。”
清梦便听话地要把它扔下。不过这纸有粘性的那一面粘在了她的手上,她手指不停地甩动了一会儿,才勉强把纸给甩开。
顾压星并不吝啬让清梦长点心眼的机会,告知她:“这个酒是洋酒,所以我把酒瓶上的标签撕了。现在贸易局打击外来贸易很厉害,把标签撕了,就不太看得出这就是洋货了。”
清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顾压星觉得跟她讲明白了,便招了招手,示意她接着走。
清梦把盒子重新抱好,揣进怀里之后,还特地低下头看了看带浮雕的那一面是不是贴紧了自己。
走了没几步,她又把步子迈大了,用近似于小跑的速度赶到了顾压星的身边,跟他并行。
顾压星微微撇头,低眼看了看她。小姑娘为了跟上他的步子,特地把脚步迈得挺大。
若不是天色越来越沉,为了配合她的速度,他倒愿意把步子迈小一点儿。
清梦赶到顾压星身边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她并没有想明白刚才顾压星的话。
她问:“星哥,那你说这洋酒,是怎么到琴风的手上的啊?”
“你对这个感兴趣?”
“也不算感兴趣,就是不太明白。”
“一般这种洋货都是走私进来的,从边境或者货船里,由人带进来,卖到黑市。黑市再把酒卖给别人。我不知道琴风是不是从黑市买的酒。”
“喔。”清梦又问,“那既然贴着这标签才能知道这酒是洋酒,卖洋酒又很危险,那为什么不直接撕了标签再卖呢?这样不就没什么危险了吗?就当作它是一般的酒,这样总不会被查吧?”
顾压星笑了:“打个比方,一瓶洋酒在黑市能卖两千,你把标签撕了,没人知道这酒是漂洋过海进来的,就只能卖半千了。你是黑市老板,你撕不撕?”
“哦!原来是这样!”清梦恍然大悟。
江北域是不常刮风的,除了沿海的地界,大风在整个域里都不常见。
但台风来临时的风终归还是可怖,连带着在此时,台风尚未抵达,风力已然有了几分强悍。
安置区的腐臭味可以暂时被风带走,但怪异的是,大清早的,风力竟然夹杂了一些肉味。
不是普通的肉味,这是能十里飘香的烤肉味。
肉,多么稀罕的字眼,代表着的是奢侈的生命。
不用说清梦了,就连顾压星这样一向半饱的人,闻到了这一股隐隐约约的肉味,都不禁地咽了口口水。
89号区连路都是最最普通的钢棚房和茅草院子,显然这里是没什么独特的富贵户的,可这么富贵的烤肉味却正来自于这里。
清梦馋了,她开始了张头胀脑,寻觅这股肉香的来源。
顾压星也馋了,但他保持了自己面上的镇定。
越往前走,肉香越浓厚。直到走到了一间小茅草院子前头,烤肉的味道达到了巅峰的浓郁。
清梦对于这样浓郁的味道丝毫没有抵抗力,或许这是人类作为动物而拥有的摄食本能,她的腹胃很不争气地开始嚎叫,以示她由内而外对这烤肉的渴望。
“想吃?”顾压星问。
他这是明知故问。没有任何人会不想吃的!
清梦毫不客气地点头,告诉他:“想!”
而且是很想。
但顾压星的一句话,又让清梦顿时失去了一切进食的欲望。
他告诉她关于这股烤肉味的事实。他相信她不知道。
“这烤的是人肉。”
清梦的眼睛在肉眼可见地瞪圆。
烤的是人肉?
人……人的肉?
她以为,烤的应该是些动物,比如猪,比如牛。肉虽然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但在01号区的笑女院子里,她也不是没吃到过猪肉牛肉。吱吱姐还常以这事儿要挟她们,说什么“不听话的,下次吃肉的时候就不准上桌。”
可是,怎么会是人肉?
原来……人也能吃人吗?
一股罪恶感从她脑海中升起。她刚刚竟然觉得很馋,竟然也想要尝一尝这烤肉。
在知道了真相后,这种尝一尝的念头一扫而空,她只觉得浑身恶心。
顾压星叹了口气,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在不吃人肉就要饿死的境况下,这其实是一件可以被理解的事。
把一个死去的人烤了,能让几个人不会因饥饿而沦为死人,这有错么?
虽然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吃的那个人不一定已经死了。
若是嗅觉灵敏的顾辰在此,他或许能补充一下顾压星的话——“这烤的是人肉。不仅是人肉,还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肉。”
死人肉和活人肉,气味是不一样的。
第32章 第032秒
清梦一刻都不想在这肉味中逗留,她巴巴地看着顾压星,弱弱地问:“我们能不能走快点儿?”
赶紧走,就闻不到人肉的香味了。
顾压星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神色如故地说了句“行”,于是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清梦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实在跟不上了,就往前跑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