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菲持续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语气平稳无波，但里面的绝望楚乾听得出。
“你想要我怎样？马上谈恋爱嫁人你就满意了是吗？”
楚乾没想到她会这么质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楚凌菲：“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难道我的思想也不能自由了吗？我想什么，念的是谁，也要受人控制吗？”
楚乾哑然，感觉到了她潜伏着的怨气。
楚凌菲：“警察抓人还要看这个人犯了什么罪呢，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心里想想，就把人抓了？请问我什么都没做，到底犯什么罪了？”
楚乾解释：“爸是希望你明白……”
楚凌菲没等他说完：“我明白啊，我什么都明白，我非常明白，你看我像不明白的样子吗？”
楚乾觉得有些不好，太压抑会让人变得失控，情绪失控，理智失控，包括心态也会变得偏激，楚凌菲从未有过这么感性到有些无伦次的言语。
楚凌菲：“爸，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少管我，我也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可以放心。”
她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楚乾自然是放心的，他知道楚凌菲不会做错事，但他希望的是她内心真正意义上的想开，过得开心一些。
她的话虽然有些过激，但不无道理，她什么都没做啊。
她很听话，知道父母们顾忌的问题，没有一丝越轨之举，宁可去折磨自己也不想让大人们伤心。
他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女儿呢。
太矛盾，一切都太矛盾。
生活的种种矛盾总会让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偏离轨道，延伸出更多的问题，让他们放弃是重要的，但孩子的身心健康也重要，到头来都不知道哪个最重要了。
爱情本质上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存在，需要时常进行维系，不然任何一种爱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消耗殆尽。
可他们之间的爱情并非，或许是因为这种不同于常人的关系，自幼相伴，灵魂相通，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无需问候无需温情，不索取不付出，甚至连之前奢望的那能带来一年动力的见面，都没有了，却也能漫无天日的持续着。
年底的时候，楚清明没有看见楚凌菲。
一年到头，即使再忙，老街的乡亲们都会在这一夜成为一家人，大家围坐在一桌，把酒言欢，说着今年的收获和未来的憧憬。
楚清明又回到了那十二年中的每一年一般，端坐在椅子上应付笑脸，时不时抬头张望门口，等着那门被人推开，冬日的寒风呼啸进入，那个期待的人也冲进来。
那十二年里，他没等到过，可他的心没有今夜这般凉。
凉到脸色成了冰，笑容被冻在心里，除了那个特定的人之外，都无法融化他。
他装不下去了，再伪装多一秒钟就要累死了。
楚清明默默退出喧嚣，拿起外套离开了屋子，他走到大院里那个被雪堆满的秋千，伸出手轻轻一推。
秋千摇晃，积雪摔倒，七零八落。
往年楚凌菲大多数都是在国外过年，今年由于之前爆发的病毒影响，国外没有做好防护工作，导致爆发了比之前国内更大的灾难，国际关系也三天两头紧张起来，楚凌菲的工作安排就都回归到了国内的品牌上。
她以后，也会一直在国内发展了。
她将公司的地址迁到了依市开发区，离「雪和家园」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减少遇见的可能对于两个人来说可能好过一些。
可就算如此，楚凌菲也没能剪断那份羁绊，常常在夜里辗转无法入眠后，独自一人开车到「雪和家园」对面，隔着紧闭的车窗，发半个深夜的呆。
即使距离再近又能怎样，无法相拥。
楚乾不是不知道楚凌菲夜里出去的事，但他也无能为力，甚至不敢说自己发现，早上给楚凌菲准备早餐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怕引发争吵，更怕自己的言语会引起楚凌菲情绪上的不适。
他年纪大了，承受不了看见女儿日复一日去折磨自己。
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将楚乾包围着，他不想动摇，但现实就是，他动摇了。
第135章 坚定
年后是聚会的好机会，许多长久不见的同学都借此相聚一番，楚凌菲和周亿他们也不例外。
能相聚的人已经不齐全了，只有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坚持到最后，楚凌菲没有待到最后。
因为柳洋在饭局才到一半的时候就喝醉了，楚凌菲决定送她回家。
周亿在吃饭的时候特意没喝酒，便没让他们打车走，自己开车送他们。
楚凌菲坐在后座上，肩膀上扛着一个醉醺醺的脑袋。
柳洋的长发盖在面容上，凌乱不堪。
楚凌菲拨开她的头发，拿湿巾帮她擦脸上花了的妆。
柳洋今天喝得太多了，先是一杯接着一杯敬酒，她酒量不好，没一会就倒在厕所里，抱着马桶一边吐一边哭。
可能是因为吐引发的泪腺发达，也可能是酒醉了才把眼泪宣泄出来。
柳洋哀嚎着，话语模糊不清，谁也听不真切，楚凌菲和周亿来回忙活她，从头到尾算是把破碎的语言拼凑清楚了，她说她好想他。
“他”是柳洋的前男友。
还好今天柳洋的老公不在现场，不然看见她醉酒后念着别人，是要发疯的。
周亿面无表情的开着车，楚凌菲深思忧虑的看着柳洋。
过了一会，周亿突然在某个路口调头，说：“还是别送她回家了。”
楚凌菲赞同，果断的拿起柳洋的手机，给她老公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说自己和柳洋好久没见，想借一晚。
他们把柳洋安顿在一家酒店，两个人也没走，留下照顾她。
柳洋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
“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错了。”
“我好想你。”
周亿和楚凌菲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柳洋和前男友发生过什么，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
再和平的分手背后都藏着歇斯底里的爱和怨，只是强撑着不与人说罢了。
终于等第二天早上柳洋酒醒之后，将这一切道了出来。
她憋得太久，面对两个永远不会嘲笑自己的人，她有勇气说出来。
花费了很大的勇气说出口，在外人来听也是个平常的故事，但各种辛酸只有当事人知道。
越是平常就越折磨人，柳洋靠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平静的说着。
“哪有什么成全，为了对方好啊，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们都很自私罢了，害怕面对未来会出现的挫折，怕会后悔选择在一起。”
周亿：“为什么会后悔？”
柳洋自嘲的笑着：“怕结婚后双方家庭的矛盾太多，而我们之间的爱情对抗不了这些困难。”
楚凌菲幼稚的问：“就因为这样？”
柳洋：“你不懂……”
又是这句话，你不懂，她是不太懂，但也可以说她懂的和柳洋懂的不一样。
柳洋继续说：“我们每天都在吵架，因为我爸随便一句你们没事吃点好的，别老吃外卖，他就会感到自尊心受挫觉得我爸是嫌他没钱照顾不好我，然后跟我发火，我不肯迁就他，就会吵起来。
我呢，也会在他妈妈说女孩子花钱别大手大脚，要懂得过日子的时候，觉得他妈在针对我，然后去质问他是不是也觉得我能花钱，我又没有花他们家的钱，凭什么管我。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感情就在这样的小事中消耗殆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周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或许就是不够自信吧。”
柳洋笑了，认同他的说法：“我们都没有自信，对这份感情的未来并不看好，如果能坚定一些，怎么会分手呢，什么成全不成全都是狗屁，就是不想走下去了，他是，我也是。”
楚凌菲看向她，她的眼角没有眼泪，是干涩了的沧桑。
楚凌菲：“你现在后悔了吗，当初选择分手。”
柳洋却摇头了：“不后悔，即使当时不分手，结婚了之后也可能会离婚，我们都不是牵起对方手就坚定不放的那种人，我们没有力量，一边过着烦心的生活一边还能毫无计较的爱对方。”
他们没有发表言论，静静听柳洋去释放自己心里的苦痛，她没有说太久，发泄完就当没事发生过一样回家了，成年人就得如此，只能如此。
周亿开车送楚凌菲回家，两个人一路上沉默无语。
到楚凌菲家了，她拉开车门，周亿拉住她。
“你会坚定吗？”
楚凌菲没明白：“什么？”
“如果你和楚清明在一起，会不会坚定的走下去，即使未来的生活……”
他还没说完，楚凌菲就打断了他：“折腾一晚上我困了，上楼补觉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周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并不潇洒。
他咬住嘴唇，暗暗下了一个决心，爱过十多年的女人，不能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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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亿私下约饭楚乾，带着之前在医院拍下楚凌菲和楚清明对视的片段。
年轻人的爱情最令人动容，因为他们生动又明媚，彼此对望的眼睛是亮的。
楚乾看过后长久的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很长的气，像是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抱歉。
周亿不明白他为何，唤了他一声：“叔……”
楚乾没说话，周亿便按着计划来表达：“我和凌菲多年朋友，在我知道她心意之前一直觉得，我俩要是能做情侣肯定很开心幸福，但我在知道她心意之后，感受是不一样的。
我发现，我其实已经适应了和她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这种模式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很轻松。
我知道您希望我和凌菲在一起，这也是我之前希望的，但凌菲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勉强来的爱情我不想要。更何况，凌菲的个性也不是您想勉强就能勉强得了的。”
楚乾若有所思盯着他，顿了几秒说：“周亿啊，叔没想到你今天会跟我说这些，我以为你和凌菲有机会发展发展，没想到你们俩都没有这个愿望。”
周亿语气加重强调：“叔，我们俩绝对！没有希望！”
说得好像周亿多嫌弃楚凌菲似的。
楚乾摇头笑了：“那叔今天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就不撮合你们俩了。”
周亿不是这个目的，没有就此罢休，继续说：“叔，也不要把凌菲和别人撮合在一起。”
楚乾挑眉：“嗯？”
周亿语气很平：“我这样的都配不上凌菲，还有什么样的能配得上她啊。”
楚乾：“……”
过了好半晌，周亿才道：“也就只有楚清明了吧。”
第136章 父亲
吃过了饭后，楚乾没让周亿送他，而是独自一人沿着小路往家走。
他需要让这冷冽的风帮他吹清头绪。
周亿说的话在他脑海里打转。
“作为朋友我都知道心疼凌菲，那作为父亲的你……”
“如果未来我有了女儿，我一定会希望她幸福的，不管她喜欢什么样的人，我都支持她去大胆的追求真爱……”
楚乾觉得好笑，看着干枯的树枝就笑出了声。
竟然轮到一个小伙子来教训自己，周亿以为他不懂这些？
开什么玩笑，都是过来人了。
他是觉得这些真爱至上的年轻人太稚嫩，不知道世界真实的面目。
但他同时也有一丝惆怅，年轻人有着年轻人的天真和张狂，而就是这些不顾一切的品质，才有了许多冒险的快乐，和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想当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一腔孤勇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追求自己心中所爱，每一个选择都像一场豪赌，纵然今日并非事事理想，但他自觉过得还不错。
走过了半程人生，他已明白，结果并非是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而是在这条路上，他所感受到的，收获的，一切的一切最后化成了对生活的热爱，去塑造一颗强大又乐观的心脏，才是旅途的真正意义，因为这颗心脏能把所有不美好的结果，过成美好的样子。
楚凌菲是随了他的，即使行动上没有去赌，但内心已经把自己的命都押上去了。
在周亿找他之前，楚乾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而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在女儿的未来选择上，他内心实际上是中立的，无论楚凌菲如何选择，他都有能说服自己接受的理由。
他的矛盾在于王妍和楚恺，他年轻的时候对楚凌菲照顾不够，大多数时间都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们两口子，也知道他们俩是打心眼里真心的疼爱楚凌菲。
即使楚乾经常在物质上帮助他们，但他内心里还是对他们俩有着一丝略带愧疚的感激。
所以楚乾觉得自己在这件事真正闹开的时候是没有发言权的，他和楚凌菲一样，因为他们的恩情，所以无法理直气壮的去觉得这件事是对的。
他内心的天平也更倾向于王妍和楚恺，甚至于把这件事最后的选择权暗暗交给了他们，如果他们同意，那就同意，如果他们反对，那就反对。
将命运假手于人，他想，楚凌菲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人真的不能太善良，有时候自私一点会过得快活一些。
楚乾深思了一条街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
七月中旬，老街乡亲里楚凌菲同辈的弟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大家都回石定县庆祝，楚凌菲也回来了。
她需要回来看一眼，看他一眼，用来作为支撑她接下来几年努力生活的动力。
今年发生了很多事，王妍和楚恺把前两年给楚清明买的新房卖了，那个新房是为他日后结婚准备的，还没住过人。
从这件事上「家人们」看得出来，他们两口子对儿子的婚姻大事没以前那么执着了，像是催得累了，也像是无所谓了。
楚凌菲坐在宴席的另一桌，尽量避免和王妍楚恺的接触，包括眼神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