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明是在饭快开始的时候才知道来的客人是楚乾和楚凌菲，不知道王妍和楚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让他手足无措，看笑话不可。
他当时是真的要疯掉了，虽然大家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好像关系还和以前一样。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集体演戏，他想委婉的问问他们的用意，然后就被王妍支走去买西瓜了。
楚清明率先张口：“来啦！”
楚凌菲生硬的点头：“嗯……”
好像忘了点什么，他应该先跟楚乾打个招呼，她也应该喊一声三哥哥。
算了，就这样吧。
王妍大嗓门喊道：“清明快洗洗手开饭了，就等你呢。”
楚清明沉默地扭过头，把西瓜放下，朝卫生间走去。
楚凌菲慌乱地闪到一边，给他让路。
楚恺和楚乾已经上桌了，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好笑的，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
王妍拉过一边站着的楚凌菲，指定位置让她落座，亲切地说：“看三婶做了什么好吃的。”
楚凌菲扫了一眼餐桌。
酸菜排骨，鱼香肉丝，麻辣藕片，清蒸鲈鱼，蒜蓉开背虾……
这家伙能赶上年夜饭的配置了。
楚凌菲冲她笑：“都是我爱吃的。”
王妍咯咯笑着，像从前一样爽朗，又没心没肺。
楚清明出来后径直走向楚凌菲侧面的位置落座，而不是她身边。
王妍则坐在了两个人中间。
可以开饭了。
第139章 看个够劲
楚凌菲的手心冰凉，动作局促地握住筷子，她觉得自己今天是真没胃口，心思都放在眼睛要放在哪上了，她有点控制不住想要抬头，毕竟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看他。
不对，今天她是被动来的，赴宴目的不得而知，但不管是什么，她本人的目的就是看他。
她这样想着，筷子夹到藕片的那一刻也悄悄抬起了眼眸，目的准确地看向楚清明。
楚清明刚好也在看她，视线坦荡又直白。
她被他的目光烫到，手一抖，藕片落回盘子里。
王妍帮她夹了一筷子：“凌菲在国外用久刀叉，不会用筷子了？”
楚凌菲头脑卡壳：“没……啊……对。”
这时候她说什么都费劲得很，还是不说话好了，她默默埋下头专心吃起藕片。
楚乾指着鱼香肉丝笑了两下：“这道菜啊，我在国外总给凌菲做，有一次凌菲同事一个老外来我们家吃饭，说这道菜很好吃问我叫什么，凌菲给他翻译，老外听不懂，一直在说鱼香肉丝没有鱼，为什么要叫鱼香肉丝。”
几个大人哈哈笑了起来，楚凌菲和楚清明的脸依旧绷得很紧，等他们笑完了，两个人才迟钝地展露笑颜。
有点尴尬，但有楚乾在的场合不存在冷场，他灵活地转换着各式各样的话题和王妍楚恺聊着，楚凌菲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老爸还是够义气的，没让他们难堪。
在三个人的哄笑掩盖中，楚凌菲得以大胆地再次抬起头，按照计划般去仔仔细细看楚清明。
楚清明似乎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两个人目光你来我往，纠缠又纠缠。
楚凌菲的心扑腾扑腾跳着，但她确定他们听不见，就让它跳吧。
她不论如何今天得看够劲了，这样她就可以靠着今天的回忆再度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孤独。
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
今天的三个长辈格外仁慈，竟然没有人打断他们的对视，佯装着瞎子一般看不见桌上的两个人从脖子开始，红色漫过脑门爬上整个脑袋，像两个红灯。
楚乾和他们聊起在国外的生活见闻，王妍和楚恺很感兴趣，并提出了等楚恺退休后相约一起去旅行的建议，楚乾一听，很是开心的规划建议起来旅游路线。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一排排路灯亮起，夜市和餐饮街变得嘈杂起来，晚饭后小镇的街上多了许多遛弯，逗狗的人。
充满烟火气的小县城，围坐在餐桌上热闹的一家人。
空气像是会说话，无声地诉说着经久不衰的爱意。
那声音动听，又令人怀念。
浸泡在蜜罐里的两个人充耳不闻四周的环境变化，殊不知三个大人聊得起劲，话题里还夹杂着他们两个。
如果他们仔细听，肯定会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的。
最后还是王妍打破了他们的出神，很是自然地对楚清明说：“你每年不是有年假吗？”
楚清明愣了一下：“怎么了？”
王妍：“今年不忙的话把年假休了呗，抽空带爸妈去B国逛逛，我们也不会说外国话。”
她又看向楚凌菲：“还有凌菲，也别老那么忙，休息休息和我们一起，你在B国生活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哪里好玩，给我们当向导。”
楚凌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时光像是回到了从前，王妍亲切的样子从没改变过，他们间的关系也没改变。
可……他们不怕楚清明和她？
楚清明似乎比楚凌菲的思路转得更快，敏感的感觉到了来自于母亲的巨大改变，他看向王妍，目光沉静：“妈你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疑问句，没有质问的意思。
今天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王妍沉默了几秒，是时候该说破了，但从未戳破的事情自然也称不上说破。
于是王妍看了看楚凌菲，暗示道：“凌菲啊，清明现在住的房子之前是你的那套。”
楚凌菲知道的，她点点头：“？”
王妍：“清明当时买下那套房子，觉得那是你的家，虽然你还没住过。”
楚凌菲安静听着：所以呢？
王妍：“他想为你保留那个家，等你有一天回国了，家还在。”
？？
楚凌菲一脸懵。
楚清明更是如此，他一瞬不瞬盯着王妍看，内心腹诽：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我买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原来的房主是楚凌菲。
王妍内心的活动也有点忐忑：我这么说，这俩孩子能听明白吧？
空气凝固着。
楚乾手捏着筷子不敢放下，生怕发出声响打破这份安静，这个冷场他好像没法圆。
楚恺微微向后倾了下身子，在不发出动静的同时尽可能去观察两个孩子的表情，时而看看楚凌菲，时而看看楚清明，眼珠来回穿梭。
时钟嗒嗒响着，分秒之中餐桌上所有人的脸色如风云一般变换，如果思维能以有形的方式展现出来，那么此刻餐桌上空，各个脑电波应该在飞速流动，相撞，乒乓作响。
但表面，所有人都云淡风轻。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心中发出：谁来救个场？
楚乾果真是擅长破冰的人，长达两三分钟的沉默之后，他灵机一动，小手指悄悄一勾。
“啪！”
桌边自己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楚乾夸张地表演着惊讶，张大了嘴巴弯腰连忙去捡手机：“哎呀，完了完了，手机怎么掉地上了。”
楚恺凑过去接话：“看看摔坏没？”
楚乾摸了摸手机屏幕，连连叹声：“这可是凌菲给我买的最新款的呢，一万多块钱的水果手机，坏了就糟了。”
楚恺配合地搭茬：“没事没事，坏了让清明再给你买一个。”
王妍生平很少说那么肉麻的话，一时不太好掌握自己说的度数是不是太高了，她也想赶紧从尴尬中逃出来，于是转头问楚乾：“什么水果手机？”
楚恺玩起了脑筋急转弯：“常吃的水果。”
楚凌菲：“……”
楚清明：“……”
楚乾：“香蕉！”
王妍：“西瓜！”
楚恺：“是苹果！”
王妍：“吃西瓜吧。”
第140章 完结章
楚乾自觉揽过了切西瓜的工作，王妍将楚凌菲和楚清明赶到客厅看电视，她和楚恺收拾餐桌洗碗。
楚凌菲尴尬地在沙发一角坐下，脸颊上一朵浓郁的红花绽放着。
楚清明看着那朵鲜艳的花，心头干枯的树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他抿了抿唇，在遥远的沙发另一边也坐下了。
厨房传来切西瓜的声音，「咔……咔」的一声声脆响，这种切西瓜的声音是夏天的专属，可以驱走夏日的燥热和困乏，从听觉上就让人感到清爽。
西瓜被王妍端到客厅，西瓜留下了，王妍没留下。
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楚清明拿过一块西瓜递给楚凌菲，她沉默地接过。
两个人西瓜吃得慢慢吞吞，好不干脆。
楚清明一口轻轻下去，嚼到嘴里都是疑惑：王妍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没说过的话？
楚凌菲将西瓜咬进嘴里，舌头一压，西瓜汁在口腔流动，她眨了两下眼睛心想：家还在，这个家是什么家？
楚清明将西瓜籽吐出，叹了一口气：让自己和凌菲带着他们去旅游，又是什么用意？
楚凌菲差点把舌头连带吞进喉咙里，她哽了一下：手机坏了干嘛要让楚清明买呢？
他们嚼的不是西瓜，是刚刚三个长辈的话。
楚清明烦躁起来，咬了一大口下去，汁水满溢。
突然间他动作一顿，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般，眼神显现出明亮的色泽。
厨房里楚乾继续切第二盘西瓜，许是刚刚吃饭时喝了点酒的缘故，他不小心切到了手，哎呀一声，随后王妍喊了一嗓子。
“清明，家里没有创可贴了，你下楼去买一盒。”
“清明！”
连喊三声，楚清明才拉回思绪，扔掉西瓜皮果断站了起来：“好，我这就去买。”
楚清明出门去了，楚凌菲一个人在客厅有些坐不住，一瓣西瓜吃完后没有再吃，她看没人注意她，便溜达到楚清明的房门口。
那个房间像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对于曾经的她没有，对于现在的她有。
她很想知道这个房间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从房间的变化里她也能感受到房间主人的变化，那些她没能参与的年华里，他经历过哪些她所不知道的，她统统想要了解。
她没有过多犹豫，轻轻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几乎可以说没什么变化，家具还是曾经的家具，只是家具上的东西不一样了。
床单是她不曾见过的，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格子搭配，窗帘依旧是曾经模样，但看起来并不旧，可见王妍在平时也有搭理这个房间。
父母总是这样，即使孩子不住在家里，也会让他的房间保持干净，像是随时会迎接他回来一般。
书架上的书还是学生时代的教材，没有多出新的读物，楚清明是喜欢读书的人，由此可见他回家的次数很少，不然书架上多少会有些新书的。
楚凌菲目光被书桌上的一物吸引，她走近，弯曲手指点了点，花瓣随着她的触碰而颤动起来。
是三色堇……
一种特殊又不特殊的花。
楚凌菲抬起头望向窗外的世界，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即使是一望无际的黑，也显得通透又壮丽，她想起多年前某个生日前夕，在电脑上搜索三色堇的花语。
各种颜色有不同的意义，红色代表四年，紫色代表沉默的爱，蓝色是希望，同时在不同的国家，对三色堇的理解也不同。
比如在B国，三色堇是一个富有浪漫情调的花，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别名——跳起来吻我。
楚凌菲睫毛轻颤，眸光中像是有颗星星坠入。
她突然想他了。
前一分钟还见过，但依旧很想念他，她觉得她今天看他，没看够。
一点都不够。
这可怎么办呢？她要想死他了。
楚凌菲沉着地转身，离开房间，步伐坚定地往外走。
⚹
楚清明去家附近的药房买创可贴，但看见店铺关门了，他只好去远一点的地方买。
县城的路就那么几条，他来回走的是当初带着楚凌菲滑轮滑会路过的偶尔会有老鼠窜过的那条街。
昨夜的雨，将这条街道洗刷得通透明亮。蝉声高鸣，风吹的节奏欢快，老树的阴影随风摇摆，他垂着头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每次看见影子都会想起小时候的楚凌菲，她喜欢作怪，特别是虐待他的影子。
可这些年他只能用怀念的方式去留住这些记忆，他觉得很孤单，不知道影子会不会也觉得孤单，影子会不会如他一般，想念楚凌菲的影子。
以后不用再想念了吧？
他这样想着，抬起了头。
楚凌菲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的脸色被路灯晃得像橘子，她的笑容随心所欲。
这一条街的时光似乎比别的街道都要慢，道路又长又安逸。
楚清明也咧嘴笑起来，这半辈子的渴望而不可得，和整个荒芜的青春，和这一刻相比，都变成值得。
他感谢命运。
楚凌菲开口，笑着唤他：“三哥哥！”
楚清明有点哽咽，喉咙颤抖：“嗯！”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最厉害，最帅，最无与伦比的人了。”
“蛤？”
“我的男朋友才是！”
楚清明要哭了。
一个大男人，从懂事起没在人前流过眼泪，但今天他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想哭，眼泪只给她一个人看。
楚清明迈开步子，坚定地朝她走去，楚凌菲迎向他。
两个人在路灯下相拥，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更紧一分，像是在努力确认彼此的身份，确认他们还年轻，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相爱，确认他们不必再分开，今后的他们将永远在一起，身边无需站着其他的，男人，女人。
楚清明拉过楚凌菲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因为激动指尖冰凉，他也是。
她抬起头，盯着他使劲使劲地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