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把钢尺——同越
时间:2022-03-02 07:43:21

  “嗯。”
  “多好的杯子,稍微珍惜点,”周加弈弹了弹杯身“你看看我,还用塑料杯接水喝呢。”
  “元旦的数学竞赛,有信心拿第一名吗?”
  “不太有信心,附中的数学不是也挺强吗?”周加弈难得谦虚,“目标第一,保底第三。”
  辛悦看着保温杯若有所思,说:“到时候拿奖了送你个礼物。”
  “好啊。送什么?”
  “暂时保密。”
  辛悦喝完水,从桌肚里掏了本英语辅导书出来:“宁老师说的,这门课就得积累词汇量。”
  周加弈在飞快地写几何证明题:“我就讨厌阅读和积累,磨人磨时间,还是数理化对我的胃口。”
  说完,他忽然扔下笔,捏着这本辅导书的页脚:“你高二是不是要选文科的历史政治?”
  “嗯,”辛悦点点头,“我喜欢这两门课,成绩也好,肯定选它们。”她反问:“你呢?”
  “我选理科,”周加弈把页脚捏得都翘起来了,“物理化学。”
  “历史政治,物理化学,”辛悦看着他缓缓搓动的指腹,轻轻地说,“这是最天南海北的分科。”
  周加弈抬眸,看到辛悦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她长长的眼睫,细细的眉毛,微微卷起的发尾。
  两人是这样近。
  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同桌。
  临近午休,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辛悦不经意间一歪头,目光拐了道弯,看到了隔壁,平躺在周加弈作业本上的钢尺。
  它折射出一道明亮的白炽灯灯光,晃了辛悦的眼。
  她抬手挡了一下,说:“小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长大了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跟你正好相反,”周加弈把胳膊支在椅背上,看着辛悦白皙的手背,说,“小时候分不清东南西北,长大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昂?”孔菲迷茫地抬头,“你两怎么突然说这么深奥的话?”
  她去拽辛悦外套的连帽,“文科大佬解释下,本渣渣实在听不懂。”
  “安静抄你的作业去!”周加弈拍开孔菲的手,收回脚坐正身体,把压在作业本下面的小说抽出来塞进桌肚,“晚自习下提醒我把小说带回宿舍,要还给宿管阿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辛悦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
  她问:“不看了?”
  周加弈笑了一下说:“从良了。”
  “嗯?”
  “怕以后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神经病。”辛悦小声地骂了一句。
  “认真学习,备考数学竞赛,以后都不看跟学习和考试无关的课外书了。”
  辛悦是不清楚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热爱学习了,也没去细想什么。
  三十大几行字的英语阅读理解,卡在了前两个单词上。
  one day,一天。
  晚自习换了座位,我们就不能挨到一起了。
  二年级分班,我们连同班都不是了。
  英语阅读结束,她又拿出了物理作业。
  好不容易写完一题,一对照答案,错了。咬牙把纸上的解题过程拿橡皮擦了,套上公式重新计算。
  这时,右手边递过来一本书。
  语文书?
  辛悦定睛一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被用笔圈了出来,旁边标注道: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轼的《赤壁赋》和秦观的《鹊桥仙》?
  辛悦在笔袋里找了支铅笔,在“朝朝暮暮”旁边写下“风马牛不相及”,还给周加弈。
  过了一小会,书又回来了。
  这次他用了红笔,标注特别明显。
  ——顶风作案早恋尚且不怕,何惧这小小的过道。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他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我藏在某句话、某个动作里的小情绪,他都有清晰地铺捉到。
  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周加弈。
  “看完了?”周加弈压着音量问她,“那我继续背书了。”
  “等下。”辛悦拿过修正带,把红笔写的字和“又岂在朝朝暮暮”盖住,又用橡皮擦掉了“风马牛不相及”,只留下那个笑脸。
  小小的,有点傻。
 
  搬课桌
 
  
  “每一次开始都昭示着最终的结束,而每一次结束又意味着新的开始,循环往复。”
  最后一节晚自习,王拓风在讲台上指挥大家布置考场。
  “老规矩,课桌桌面上和桌肚里的书全部搬到教室后面去垒好,不准留一本,”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头顶稀疏的发,“动起来,速度点。”
  底下的学生们大都无精打采,磨磨蹭蹭地整理书籍,拖拖拉拉地运到后面,再慢慢吞吞地搬课桌。
  “刺啦—刺啦—”
  教室里回响着桌椅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噪音,此起彼伏。
  “得亏我们四楼是顶层,这要是上面还有一层楼,这噪音,啧啧,”石磊摇头晃脑地嫌弃,“掀起你的天灵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辛悦一把按住他的课桌,捂着耳朵说,“你把桌腿提起来些,吵得我鼓膜疼。”
  “要耳塞吗,”石磊瞧她病恹恹的样,开玩笑地喊,“弈哥,赶紧从你那破棉袄里揪两团棉花出来,辛悦她耳朵疼!”
  周加弈正蹲坐在墙角的书堆上呲溜呲溜喝牛奶,他缩着肩,借往来人流遮挡老王的视线,牛奶喝完了又开始咬吸管,乍一看,神似田间地上偷懒抽旱烟的乡下老汉,怡然自得,快哉快哉。
  石磊见周加弈没反应,又吼了一句:“弈哥,辛悦要聋了!”
  他的音量没控制好,这下全班都听到了。
  周围的同学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朝他那位倒霉催的同桌看过来。
  辛悦抱紧怀里的书,拨开孔菲往 最后面走去。
  “哎哎,我来!”周加弈理好地上的书堆,腾出一小块空当,然后起身接过辛悦手里的书,“你好惨,不仅重度色盲分不清红绿灯,还快聋了,以后可怎么办?”
  辛悦懒得听他东拉西扯,直接道:“以后就病入膏肓了。”说罢,狠狠踩了一脚石磊的作业本。
  “还生气呢?石磊也不是故意的,不是还替你搬桌子了吗。”下晚自习,周加弈没回宿舍,他提着辛悦的书包送她去车棚。
  辛悦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周加弈无奈地干笑两声:“记恨到现在,这可不像你啊。”
  除了高三,两个年级都放学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铺满了整条文汇大道。
  “是生气,但跟石磊没关系,”辛悦垂着头,视线跟着鞋带起起落落,“怨自己,怎么就眼睛耳朵通通不好使了,也没做过坏事……”
  “早恋算做坏事吗?”周加弈有样学样,也低头看鞋,“我觉得不算。”
  辛悦没说话,只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心。
  周加弈瞥到了她的小动作,也不出声了。
  这种突然的安静里掺杂了几分暧昧的味道,但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因为……
  走了几步,两人都默契地同时踢开了路上的小石子。
  “你为什么能踢得比我远?”周加弈抬头的时候眉眼弯弯,笑得像一个幼稚的小孩。
  辛悦咕哝了一句:“因为你牛奶喝得太少。”
  “真的?”
  “真的。”辛悦很肯定。
  “那怎么办?”他又问。
  “以后一天喝两瓶,早上一瓶,睡前一瓶。”
  快到车棚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你在骗我,”周加弈的语调里带了明显的委屈,“明明牛奶喝多了会色盲,耳朵还会听不见。”
  “周加弈!”辛悦握紧拳头捣了一下他肩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
  周加弈很捧场地立在原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她这一声“滚”吓住了。
  辛悦从他手里抢过书包,作势要走。
  “噗哈哈,”周加弈绷不住了,笑得两颗小虎牙上下飞舞,他拉住辛悦,“等等!”
  “等什么?”辛悦憋着火,三个字说出了三十万大军的气势。
  “等你,”周加弈瞧着她气鼓鼓的小脸颊,要不是顾忌到周围的同学,真想动手好好捏上一会,“明早上等你给我送牛奶,还记得我在几考场吧?”
  辛悦把头一偏:“不记得了!”
  “我不管,我明天就在门口等你,”周加弈孩子气地说,“喝不到牛奶,第一场语文我就不考了,让方铁嘴打断我的腿!”
  “随你!”
  周加弈手痒,捏不到辛悦的下巴就只好捏自己的解馋,他揉捏了两下:“那敢情好,你分不清颜色、听不见声音,我断了腿,配!”
  按照周加弈对辛悦的了解,她这会又羞又恼,铁定会拿书包砸他,接着扭头就走,所以他站好了,准备随时接过丢来的书包。
  谁知辛悦盯了她片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好。”
  “好。”周加弈笑得一派明朗,“明天见。”
 
  六个月
 
  
  好冷啊。
  辛悦一张嘴,呼出一团雾气。
  “辛悦。”身后有人喊她。
  转过去,看到一张帅气的脸。
  是十班的严寒。
  他单肩背着书包,站在一片枯叶中:“你回一中还是回家?我打车,你回哪我都带上你。”
  附中不像一中地处扬城市中心,它比较偏,快靠近郊区了。
  “谢谢。”辛悦摆摆手,“不用了,我等同学,一会我跟他走。”
  善意被拒,严寒不既不尬也不恼,他微微一颔首,问道:“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同学?”
  “嗯。”
  “行。”他说,“再见。”
  辛悦等了约半个小时,周加弈才出来跟她汇合。
  他搓了搓手抱怨:“都滴水成冰了,教室里的窗户竟然还都不给关上,我一边算题,手一边抖,等号都写不直。”
  “我们作文大赛的教室也是,一边两扇大敞着,北风呼呼往里灌,写一行字就要往手上哈一口气,”辛悦抱着周加弈才给她的,装着热水的塑料杯取暖,“还好十分钟后,严寒就站起来把它们全都关上了。”
  “严寒?我们一中那位传说中的校草?”
  “嗯,就秦始皇班上的,十班,”辛悦稍稍一介绍,“也是来写作文的。”
  周加弈左右看了看:“他人呢?”
  “早走了,人家跟我们又不熟,怎么会大冷天地站在外面等你。”
  周加弈把辛悦松垮垮的围巾掖好:“走了,吃火锅去。”
  鸳鸯锅开了。
  辛悦倒进去两大盘肉,红锅白锅各一盘,然后在白锅里涮菠菜。
  周加弈啃着自助区拿来的西瓜:“这个季节有菠菜?我怎么记得它是春天的。”
  “现在有大棚,一年四季都能吃到。”
  “我不是住在乡下嘛,小时候放学回来都会帮奶奶给菜地浇水除草,”周加弈隔着锅里袅袅的雾气,看着辛悦,“当时很不喜欢菠菜,因为它和杂草长得太像了,很难分辨,要是不留神铲错了,奶奶就要骂人。”
  辛悦往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菠菜:“那就多吃点,泄愤。”
  周加弈蘸了点海鲜酱,问道:“你小时候干过农活吗?”
  “没,我家虽然也不是扬城的,但也是下面县城里的市区,没菜地,只能去菜场和超市买。”
  “你是城里的孩子。”周加弈望着碗里冒尖的肥牛卷,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小时候我浇菜时就在想,以后长大了赚钱就天天去吃肉,鸡肉猪肉牛肉羊肉,就是不吃绿油油的青菜菠菜生菜大白菜。”
  雾气蒸腾里,辛悦瞧着他尖尖的小虎牙和灿烂的笑,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切。
  大口吃肉的周加弈。
  聊小时候生活的周加弈。
  这样的周加弈,和陪他一起的我。真好。
  从小到大家里人一直都愁辛悦吃饭,总说她食量跟猫一样,吃两口就饱了。
  她把剩下的肉一股脑都倒进辣锅里,刚刚观察了一下,周加弈还是很能吃辣的,也喜欢吃辣,白锅里捞上来的蔬菜肉类都要蘸麻辣的调料。
  “你不吃了?”周加弈看辛悦放下筷子,问道,“这才吃了多少啊?”
  “就想来烫个菠菜,”辛悦竖起胳膊支着下巴,懒懒地说,“火锅店氛围真好,下次还来。”
  周加弈往午餐肉上放了片土豆:“老王跟我说,元旦的数学竞赛只要能赢附中,学校就会奖励我一笔钱,到时候我再带你来来吃火锅。”
  “礼尚往来,”辛悦抿着唇笑,“我带你去吃烤肉。”
  “你偷偷地笑什么?”周加弈拿漏勺时瞟到了她藏在杯子后面的笑容,“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能吃?”
  辛悦借着台阶下:“对啊,你吃的比我爸爸还多,你要是去我家做客,我妈要高兴坏了,她一直都烦我不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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