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看到你了!”罗昊惊得语无伦次,“没把你拉到办公室训话?也没押着你回宿舍换衣服?”
“闫望好像没认出我来,”姚星辰食指顶着帽面转圈圈,“一来,我今天口红颜色太妖了,二来……”
她把棒球帽重新扣在罗昊头上,“可能在咱们闫主任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一中的学生敢穿成这样招摇过市吧。”
“走了,吃烤肉去,箱子你拖。”
“哦。”罗昊还沉浸在闫主任的眼瞎里没反应过来,机械地接过姚星辰手里那只28寸的行李箱,下一秒,“草——”
“祖宗你里面装什么了?女生宿舍楼前的假山吗!”
“我的全部身家,”姚星辰看着罗昊此刻孱弱如小鸡崽,“把宿舍清空了。”
“什么意思,你不住校了?”罗昊问。
“不住了,”她重复道,“以后都不住了。”
罗昊在课余时间,听过几耳朵姚星辰同宿舍女生在背后对她的恶言相向。
“不住就不住呗,那破宿舍连台空调都没有,你这么怕热的人。”他拎着行李箱,以防底下的万向轮被校门口的那一小段石板路磕坏,“走,给你接风洗尘去!”
周加弈实在吃不下了。
辛悦还在往他的碗里添肉:“是谁说,要把两个人的自助烤肉钱吃回本的?”
“是我,”他看着碗里冒尖的猪五花,苦笑道,“姓周名加弈。”
“知道就好,”辛悦又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在烤盘上。“不许浪费我的零花钱。”
“悦悦。”周加弈撑着下巴盯着辛悦秀气小巧的下巴看。
“啥?”辛悦抬头看他。
周加弈没有下文。
两人安静地对视。
小小的卡座里,只听得到烤盘上油星溅起的滋啦声。
“肉要焦了,”周加弈撤回视线,把肉片翻面,“化学课上不是学过吗,烧焦的食物会产生苯并芘,它有强致癌性,所以……”
辛悦望着周加弈在烤盘上十指翻飞,怔怔地出了神:他以前,手指指节有这么修长吗?
“悦悦,”啪嗒一个响指,周加弈收回手,“给你普及化学知识点呢,能不能给你周老师一点面子认真听?”
“不能。”
“珍惜眼前人,”他手痒,把烤夹当笔,呼啦啦地转动,“一旦文理分班,以后可没有像我这么有耐心的同学,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你配化学方程式了。”
“嗯,”辛悦握着手里的果汁杯,“也没人会刷我的饭卡了。”
“哎哎,饭卡还是要刷的,毕竟——罗昊!”
辛悦下意识地顺着周加弈的视线看过去。
但看不清,她出门没戴眼镜,只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
“罗昊跟谁啊,认识吗?我们学校的?”
“不认识,不过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为什么?”辛悦问。
“在我们学校,女生敢穿成这样,早被闫主任拉去游街了。”
周加弈收回目光,“两眼不看别人事,专心吃肉。”
校花(三)
“喝吗?”姚星辰拿了三瓶啤酒回来,“分你半瓶。”
罗昊摇头:“晚上得去我外公家吃饭,老头子鼻子堪比警犬,别说半瓶了,喝半杯都会被他闻出来。”
“外公最近身体还好?”姚星辰用桌角轻松撬开瓶盖,“还能打得动你?”
“好得很,”罗昊悻悻地收回递开瓶器的手,“上个月我表弟抽烟被老头子逮到了,没等我小姨动手,就被他用藤条抽麻了整条手臂。”
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堆发绳,五颜六色的,“把你头发扎扎,都要拖到烤盘里了。”
“从哪个小姑娘那儿顺过来的?”呲溜一口,半瓶啤酒下了肚。
“你这肺活量还是一如既往地惊人啊,我又想起小升初体检那会,你一连吹爆三个测量器的事儿了,震惊了整个年级。”罗昊说着眉毛就耸拉下来,丧气得很,“我也想找个小姑娘,奈何一中没人瞧得上。”
“瞧不上?”姚星辰拣了一根白色的发绳,“是你心气高眼光高瞧不上人家吧,罗大少?”
“净瞎说,”罗昊的目光落在她熟练编发的指甲上,“我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了,也没见有小姑娘垂怜。”
姚星辰拿发绳把刚编好的麻花辫扎牢:“那个谁,我之前听你提过的,叫、叫……”发绳都打好结了也没想起来人名,“就是初中跟你同班,现在还跟你同班的那位。”
“辛悦。”
“对,”姚星辰又呲溜吸一口,干完了一整瓶啤酒,“就她。”
“你听到没?”辛悦轻敲了两下桌面,“好像有人在喊我。”
“谁,罗昊吗?”周加弈偏头往罗昊所在方面看了一眼,“我刚想事情的,分神了。”
“想什么事情?”辛悦的注意力很快被带跑了。
“今明后三天的小长假,我不打算回家,宿舍又不让住人,所以我得找个落脚处。”周加弈的眸光直直地看向辛悦,“你说我该住哪?”
“住哪,住我家?”辛悦嘴比脑子快,后面三个字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周加弈自己都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忙不迭道,“打扰了。”
“不是,我刚刚嘴快,我不是真的想让你住我家!”
“同班四年是缘分,”姚星辰抱着啤酒瓶笑,“得抓住,不能让她跑了。”
罗昊没说话,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哎,”姚星辰拦住他,“晚上不去你外公那了?”
“去,怎么不去,”罗昊一饮而尽,咂摸着嘴,“横竖老头子总能找到抽我的理由,不差喝酒这一件。”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你比我还不讨长辈喜欢?”两瓶啤酒下肚,忧愁和酒气一同在身体里翻涌,“你还是比我好,你有爸爸妈妈小姨疼,我都没有。”
“祖宗……”
姚星辰不听他念:“啤酒还要吗,我再去拿几瓶。”
说完也不听罗昊的回答,起身就走。
“把你裙子拉好!”罗昊盯着她的背影喊。
“昊哥?”有人喊他,“真是你啊。”
罗昊一抬头,看到一张脸挂在卡座边上看他。
“辛悦?”
“你家校花知道你带小姐姐出来吃烤肉吗?”辛悦端着一盘哈密瓜,上身是宽大的校服,越发显得牛仔裤包着的腿纤长笔直,“话说我中午还碰着你家校花了呢。”
罗昊懒得解释,他抻长脖子张望,不甘示弱地回击:“你又跟哪个帅哥出来的,你家弈哥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在这呢,”周加弈朝罗昊挥手,“嗨!”
辛悦以胜利者的姿态向罗昊一挑眉:“那位小姐姐穿得很辣嘛,腿也很白嘛。”
“在夸我吗。”有人在辛悦背后拍了她肩膀,“嗨。”
辛悦完全没想到辣妹小姐姐动作这么快,两句话的工夫就回来了……有种说坏话被当场逮住的尴尬感。
她僵硬地转过去。
两秒后:“校、校花?”
两分钟后,辛悦双手搭在膝上,端正地坐在姚星辰对面。
四个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
周加弈从餐厅水果台搬了整半个西瓜过来,拿着把小勺子全神贯注地挑走里面的籽。
姚星辰下巴搁在啤酒瓶口,一动不动地盯着烤盘上那两颗小小的口蘑。
其他两人面面相觑。
罗昊:你两坐过来干嘛?
辛悦:校花穿成这样你不管?
“你两面部神经失调了吗,在这挤眉弄眼的。”姚星辰拿公筷戳了戳小蘑菇,“罗昊,不介绍一下?”
“这一对跟我一个班的,”罗昊故意在“一对”这个词上放慢了语速,“男生周加弈,我们班第一名,女生辛悦,我们班文科第一名。”
“辛悦?”姚星辰本来兴致缺缺,听到这两个字才提起精神,也终于放过了那两颗被她戳得千疮百孔的小蘑菇,抬头看向对面的女生,“在走廊里你给我递面纸就觉得眼熟了,原来是你。”
“我们见过?”辛悦看着她斜飞的眼线和斑斓的眼影,“也是,二班和四班离得也不远,在一层楼。”
“第一次见你不是在一中,”姚星辰一抖肩,拿筷子又撬开了一瓶酒,“是罗昊给我看的你们初三拍的毕业照。”
她看着辛悦梳得齐齐整整的高马尾,和拉链拉到顶的校服,问道,“喝酒吗,来一杯?”
“她不会喝,就不来了。”一直默不作声挑西瓜籽的周加弈替辛悦回了话。
姚星辰眼神一瞟:“那你来?”
“可以啊,”周加弈把去了籽的西瓜推到辛悦面前,“一杯十块钱。”
“弈哥是吧,”姚星辰打量着他领口微微发黄的短袖,轻笑了一声,“十块钱不贵,比会所里的小哥哥便宜多了。”
辛悦的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周加弈的腿。
罗昊从小跟着他爸在酒桌上混,什么瞎话隐晦的话没听过,从姚星辰那句“那你来”他就知道,自家祖宗和弈哥算是杠上了。
他想不通,这两人突然就杠上的点在哪,就因为姚星辰问辛悦喝酒惹到周加弈了?
护妻狂魔啊这家伙。
“喝什么酒啊,是肉不好吃还是西瓜不好啃?”罗昊把烤盘上的口蘑夹到姚星辰碗里,“目测已经七分熟了。”
他朝辛悦使眼色,“你们原来的桌子呢,大夏天的来我们这凑什么热闹,去去去,回你们自己桌上去!”
“我们吃饱先走了,”辛悦了然,她拉过周加弈,“再见。”
校花(四)
出了餐厅门,辛悦往周加弈手里塞了一根雪糕:“吃。”
“哪来的?”
“结账时从冰柜里拿的。”辛悦看着开开心心撕包装纸的周加弈,好奇地问,“你跟那校花,以前有过节?”
“没啊,”周加弈舔了一口,冰冰凉,奶味十足,“就以前托过她找罗昊要你的手机号码,除此之外就没了。”
“真的?”辛悦半信半疑,“那方才就餐厅里,你两怎么就莫名其妙对上了?”
和周加弈同班两学期来,她可从来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置过气,脾气好得一塌糊涂,所以刚刚和姚星辰两人明枪暗箭地噼里啪啦呲着小火花,着实把辛悦唬住了。
“八字互克、眼缘不合。”
辛悦:“……”你认真的?
“走了,”周加弈三两口吞完了一根雪糕,“你在这等我还是在校门口等我?”
辛悦纳闷道:“等你干嘛,你还没吃饱?”
周加弈一咧嘴,小虎牙露了出来:“等我回宿舍收拾行李,然后带我去你家啊。”
辛悦又好气又好笑:“去你个头。”
“是你主动邀请我的,”周加弈说得一本正经,“想赖账?那我们回烤肉店调监控。”
“调你个头。”辛悦用一种“你在说梦话吗”的眼神瞧着周加弈,“走了走了。”
周加弈蹲下来:“你让我往哪走?”他拽着辛悦的裤脚,委委屈屈,“宿舍还剩一个小时就关大门了,我又没买回家的车票,你不收留我,那我就只能睡大街了。”
周围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辛悦尴尬地别过脸,小声地说:“找你兄弟去,让他收留你。”
“石磊姐姐明天高考,他妈妈在学校附近定了宾馆,娘儿俩住在那伺候他姐,我要是过去了,晚上睡觉打呼磨牙说梦话,会被他妈妈拿枕头捂死的。”周加弈也不嫌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烫烙屁股,就是不肯起,“我要是死了,就夜夜去你床前给你讲鬼故事。”
“你都是鬼了还讲什么鬼故事!”辛悦拉不动周加弈,也扯不出自己的裤脚,极其无奈。
“对哦,”周加弈想想也是,就改口道,“那我就夜夜给你讲物体加速运动,以及立体几何证明题。”
“……”辛悦,“你真是做鬼都不放过我。”
“昂。”
“走吧,”辛悦自暴自弃地蹲下来跟周加弈对视,“你不是说,宿舍还有一个小时就关门了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然后呢?”周加弈满含期待地问。
“去我家。”
老式的席梦思笨重地横陈在屋子中间。
罗昊嫌弃地踢了它两脚:“老古董,现在谁家还用这个?”
“听房东说,是上任租客留下来的,他没来得及扔,就一直摆在这了。”姚星辰站在柜机出风口调试风速,“歇会,我们合力把它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