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把钢尺——同越
时间:2022-03-02 07:43:21

  “补习费就当房费了,”周加弈在纸上刷刷地抄题,“成交不?”
  “成交。”辛悦把桌角的台灯拧亮,“看得见吗,不缺这点电费。”
  周加弈从试卷上抬了眼,伸手轻轻碰了碰灯泡:“光线挺柔和,不刺眼。”
  辛悦坐在周加弈左前方,这样她的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在他的手和侧脸上。
  周加弈的手和他的人一样瘦,但瘦得不过分,没有那种不健康的单薄感。灯泡下,指甲呈半透明状,映出了里面淡淡的肉粉色。手背上细小的绒毛也分毫毕现,根根立在绷起的骨线上。
  两颗漆黑的眸子眨都不眨,紧紧盯着台灯看。
  辛悦的心咚咚跳了两下。
  她想不明白,明明挺普通的五官,没有一处单挑出来是够得上漂亮和惊艳的,怎么凑在一起就这么舒服。
  不单单是舒服,还念念不忘。
  辛悦捂住眼睛,大晚上地当着人家的面犯花痴,丢脸丢到自家屋里了。
  周加弈一偏头,看到辛悦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配上她头顶上绑得鼓鼓囊囊的浴帽,透着一丝微妙的滑稽……还有可爱。
  “干嘛呢?”周加弈拿开她的双手。
  一股似有若无的墨香萦绕在鼻尖,辛悦一睁眼,就看到了被放大数倍的一张脸,和乍一看平平无奇的五官。
  “别靠这么近!”身体本能地往后仰,加上她一开始就没好好坐着,前面的两只椅子脚一直是半悬空的,所以这一仰,连人带椅子都重心后移,眼看就要摔倒……
  周加弈手疾眼快,一把拉住辛悦拽向自己:“小心!”
  “吓死了,”辛悦惊魂未定,“差点后脑勺着地——疼,松手松手!”
  她拍开周加弈的手,“这么大劲,胳膊都被你抓红了,你自己看。”
  周加弈看着她手肘处的几个指印:“你是豌豆公主吗,这么不经抓。”
  “赔!”辛悦揉着手肘。
  周加弈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你点外卖了?”
  “没啊,”辛悦也面露茫然,“这么晚了会是谁?”
  “完了,”周加弈扔下笔,双手抱胸缩在椅背上,“你姐姐姐夫来抓我浸猪笼了!”
  “咚咚咚”,又是三声。
  “可能是物业,”辛悦朝玄关走去,“我昨天报了厨房下水慢,让维修师傅上门看看的。”
  周加弈觉得不对:“谁家物业会晚上九十点钟上门修理?”
  他拦住辛悦,拨开了门上猫眼的小盖子,“独居少女有点警惕好吧……她来干嘛!”
  “谁?”辛悦推开周加弈,自己凑过去——
  门外,姚星辰捧着个小蛋糕,笑嘻嘻地冲着猫眼:“嗨。”
 
  同居(二)
 
  
  “她来做什么?”辛悦问。
  周加弈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可能睡不着气不过,又来找我们吵架吧。”
  “咚!”大门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猫眼里,姚星辰一手捧蛋糕,一手叉腰:“再不开门我就给闫主任打匿名电话,说咱们学校有男女生在校外混住,喊他上门来——”
  “来什么?”周加弈猛地打开门,垂眼瞪她,“抓我去沉塘还是浸猪笼?”
  “嚯!”姚星辰以为里面还要再磨蹭个一时半刻,没料到大门会打开得这么忽然和迅疾,被吓得一个后退,险些摔了手里的蛋糕。
  周加弈挡着身后的辛悦,蹙着眉,硬邦邦地靠在门框上。
  姚星辰定了定神,说道:“我方才随口胡诌的,没想到,你们……还真同居了?”
  “没有,宿舍封了,他没买回家的车票,只能来我这。”辛悦是真的好脾气,仔仔细细地跟姚星辰解释来龙去脉,似乎已经把下午“吃软饭”的过节翻篇释怀了。
  她踮着脚尖,从周加弈肩膀那探出头,“你来给我们送蛋糕?”
  “对,我妈跟我说过,搬新家要吃蛋糕才吉利。”姚星辰举高蛋糕给辛悦看,“早知道你们有两个人,我就买大几寸的了,罗昊那头猪,一人啃了一大半,就剩这么点了,肯定不够你们吃的。”
  “没事,我俩尝一口就好。谢谢你啊。”辛悦拍了拍周加弈的肩,示意他去接蛋糕。
  “谢谢。”周加弈不情不愿地也跟着道了谢,把手一伸,“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面对周加弈毫不掩饰地排斥和冷漠,姚星辰转了性似得非但没有当即摔门而去,反而脸上挂着笑,一吐舌头:“还生我气呢。”
  她指着周加弈手里的蛋糕,“根据某个约定俗成的人际交往准则,你接了我的蛋糕就得跟我和解。”
  “还给你。”周加弈闻言就要把蛋糕推回去。
  “哎呀,辛悦你管管你家弈哥,怎么这么较真呢。”姚星辰扮了个鬼脸,“我都主动来道歉了,还这么不近人情,这一点跟我那死了八百年的前男友可半点不像,他虽然渣,可不会当众驳女生的面子。”
  “我下午就想问你了,”辛悦跟在课堂上一样高高举着手,“周加弈跟你前男友真有几分相像?”
  “可不是,”姚星辰诚恳又无奈地点头,“不然我之前说话怎么会处处挤兑弈哥?都是拜那个渣男所赐!”
  周加弈冷眼瞧着姚星辰变脸一样把辛悦迷惑得团团转,就算此刻她大言不惭“实话说了吧,弈哥就是我前男友”,辛悦八成也会将信将疑地来一句“啊,真的呀”。
  “弈哥,你就看在我从小父母离异、爸爸再婚、亲爸变后爸的悲惨童年的份上,忘了今天咱两的不对付吧,”姚星辰一看周加弈油盐不进不好糊弄,赶紧改变策略装起可怜来,“家庭不幸造成了我这畸形别扭的性格,给你们添麻烦了。”
  “还有啊,”她大眼珠咕噜咕噜一转,“去年年底秋游回来,你大晚上在楼底下喊我、让我找罗昊给你要辛悦的手机号码,那么冷的天,我就裹了个棉袄,硬生生在寒风里站了好久帮你,这个人情你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已经不生气了,原谅你了,”周加弈眨眨眼,瞬间挤出了一个友好宽厚的笑,“校花同学。”
  周加弈这句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校花同学”,摧枯拉朽一般击碎了姚星辰伪装出来的温顺,她倏地脸色大变:“老娘不叫校花——”
  “晚安,校花同学。”
  “砰——”
  厚实的防盗门屏蔽了校花同学所有的怒吼和怒火。
  周加弈捧着蛋糕左看又看:“貌似很好吃的样子。”
  辛悦递了一把勺子给周加弈挖蛋糕:“你刚刚是故意激怒她的吧?”
  “嗯哼。”
  “她都上门道歉了,”辛悦看着周加弈狼吞虎咽,“再说,你之前还反过来劝我别生她的气呢。”
  “劝慰别人是一回事,落到自己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周加弈吮干净勺子上的奶油,振振有词,“不可混为一谈。”
  “校花长得好看,谁能想到她自小就父母离异……”
  “悦悦,”周加弈一歪头,笑得咯咯响,“你怎么这么好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一点怀疑力和防备心都没有。”
  辛悦争辩道:“哪会有人咒自己父母离异啊,肯定是真的。”
  一看就是蜜罐里养大的小孩,父母恩爱家庭美满。
  周加弈咂咂嘴,仍旧歪着头笑:“你信不信,我当时要不打断她,她能把自己的身世编的比莎士比亚四大悲剧还悲剧?”
  “会吗?”
  “会。”
  “行吧,”辛悦看着周加弈,“我信你。”
 
  同居(三)
 
  
  辛悦从橱柜里又翻出一床被子。
  周加弈过去搭手:“给我的?”
  辛悦把被子往床上扔:“嗯。”
  周加弈捏着被子角:“这么厚,你是要热死我?”
  “有就不错了,还挑!”辛悦把床上原来的被子归拢好,摊到一边,“我统共就两床被子,一床厚实的冬天盖,一床薄的夏天盖。”
  “一年除了冬夏还剩两季呢,”周加弈问她,“你春秋盖什么?”
  “瞎盖。”辛悦往他身上扔了一个枕头,“一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你要实在嫌热,要么我拿薄的被子跟你换,要么我把空调打低,行吗?”
  “被子就不换了,你那么怕热一个人。”周加弈把枕头扛到肩上,抱着被子往客厅那边走,“我晚上就睡沙发了。”
  辛悦拉住他怀里的被子:“说的好好的,床分你一半,怎么就临时起意要跑去睡沙发了?”
  周加弈被辛悦拉得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连人带被子还有枕头全跌在木地板上,他就势打了个滚,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还奋力做了两个仰卧起坐,把脚部的被子齐整地掖好:“像不像蚕宝宝?”
  辛悦照着他肚子就是两脚:“幼稚。”
  “脚下留情。”周加弈扭动着笨拙的身躯,躲开辛悦的第三脚,“晚上吃得太饱了,你再踢,我就要吐出来了。”
  “吐啊,”辛悦收脚坐回床上,“反正你收拾。”
  周加弈嘿嘿笑了:“你姐买的葡萄那么贵,吐了多浪费。”
  他翻了个身,用脑袋够到了枕头,“乳胶枕真软和,枕着舒服。”
  辛悦扒拉了两下手机:“别玩了,赶紧回来睡,明天得起大早去寺庙。”
  “我改主意了。”
  “什么?”
  “不睡沙发了,我就这么睡地上,挺好。”
  “周加弈!”辛悦把床上仅剩的一个枕头又往他脸上砸,“床、沙发、地上,你一会一个主意,逗猫还是逗我?”
  “哪敢逗你。你看啊,那小沙发有点短,我这大长腿无处安放,这要是蜷着腿睡一夜,明天逛寺庙时铁定会抽筋。”
  辛悦耐心告罄:“那就滚回来睡床。”
  周加弈见辛悦真的有点生气了,讪讪赔笑道:“滚滚滚,我现在就滚。”他翻了个身,离辛悦和床近了一点,“我来也!”
  辛悦嘴角抽了抽:“你到底要干什么,有床不睡睡地上?刚刚还嫌给你的被子厚,现在又严严实实裹身上?”
  “实话跟你说吧悦悦,”周加弈由上而下看着辛悦,“我这人睡觉特别不老实,经常早上起来发现,被子要么被踢掉到地上,要么就挂在下铺的石磊身上,你说,我跟你睡一床,睡酣了踢完被子踢你怎么办?你这么瘦,骨头还脆……”
  “我骨头不脆,脆的是老太太!”辛悦不想听他扯了,弯腰拾起地上的枕头,“你爱睡哪就睡哪,不管你了。”
  说完就按灭了屋里的灯。
  一室寂静,两人无声。
  只余空调口呼呼地往外吹风。
  辛悦面朝里,只留了个背影给周加弈。
  玩手机那会挺困的,跟周加弈拌完嘴反而困意全消睡不着了。
  ……说是拌嘴,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在火力输出。
  周加弈太讨厌了。
  辛悦气鼓鼓地想,每次我同他生气,他都笑脸迎过来,慢里斯条地哄我,倒显得我脾气大爱计较、一点就炸。
  心机boy。
  辛悦此刻的睡姿不太舒服,她想换一个,又怕翻身响动大吵醒周加弈,便只能小幅度地摆动。
  先把头挪过去,再把胳膊……
  “睡不着?”周加弈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辛悦一点一点移动的胳膊唰地一下就落在了床单上,憋着的气也呼了出去:“我以为你睡了。”
  黑暗里,周加弈偏头看向辛悦的方向:“我也睡不着。”
  辛悦如愿以偿地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她把被子提到胸口:“你是夜猫子吗,宿舍里是不是你都最后一个睡?”
  周加弈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枕在后脑勺:“没,我在宿舍睡的挺早。”
  “那今晚怎么就睡不着了,认床?”
  周加弈闭上眼:“可能是因为你睡在边上吧。”
  “……”辛悦的心一动,想接个什么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周加弈:“睡了?”
  辛悦摇摇头。
  摇完了才想起来,这会就算摇成拨浪鼓周加弈也看不到。
  我可真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腹诽完自己,辛悦就听到周加弈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他两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隔得不近也不远,可这声“晚安”,就好像是周加弈挨着她耳廓说的。
  柔柔的,像树梢的月光,也像叮咚的泉水。
  辛悦又换了个睡姿,弄出些响动,说:“我没睡着呢。”
  她接着嘀咕了一句,“我刚刚摇头了,你看不见。”
  那边的周加弈就笑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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