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安静下来。
用过饭,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街道上处处都挂着灯笼,河街灯火通明。
宋雨婷三女将帷帽戴上,出了酒楼。
虽然离去,但今天这雅间陈蕴藉已经包了,打烊前这雅间都不会给别人。
陈蕴衡护着陈莹莹,宋家两位表哥跟着宋雨婷,陈蕴藉跟在黛玉身边,伏榕则跟在他们身后。
街道上有卖糖人的,有卖面具的,还有卖灯笼还有河灯的,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黛玉停在卖灯笼的小摊前面,盯着一只兔子灯。
“想要?”这兔子灯确实做的很精致,不怪小女孩看了移不动脚。
黛玉垂下眼,“喜欢。”
陈蕴藉察觉到黛玉的情绪有些不对,他掏钱将兔子灯买了下来,递到她面前,“想要就买下。”
黛玉隔着帷帽看陈蕴藉,但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抿了抿唇,接过了兔子灯,又在店家这里买了两个河灯,一起去河边放灯。
其他人则好像去了别的摊上,这河街人来人往的,眨眼就不见了他们。
陈蕴藉也不着急,他们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跟着,只是没有全部近身随从。
整条沿河的街道很长,放灯的人很多,但并不拥挤。
陈蕴藉和黛玉放完灯,就站在树下,并没有到处乱走。
黛玉一直在盯着手里的兔子灯,陈蕴藉忍了忍,没忍住,“你为什么一直盯着灯看?”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带我和弟弟出门玩,娘给弟弟买了一个兔子灯。”黛玉其实也想要,但她没有开口。
兔子被视为吉祥之物,兔子灯在人们心中,意味着吉祥和好运,当时弟弟的身体已经很不好,娘给弟弟买灯,也是带着祝愿。
可惜……弟弟还是没了。
陈蕴藉能感觉到,黛玉很难过,他抿抿唇,猜不到黛玉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只好叹道,“那……以后每年我都送你一个兔子灯?”
黛玉没忍住笑出来,“哪有你这样的,每年就送个兔子灯?”
见她笑了,陈蕴藉也笑,“当然不止兔子灯,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尽我所能,都给你买。”
黛玉听了只笑,并不接话。
“要不……再逛一逛?”陈蕴藉试探道。
黛玉点点头,陈蕴藉带着黛玉继续逛河街,河街很长,走到一半,黛玉就觉得腿酸了,陈蕴藉手里也拿了好些黛玉想要的小物件。
“走不动了?”陈蕴藉见黛玉停下,便问道。
黛玉挪了挪脚,“嗯。”
陈蕴藉转头,“青墨,过来。”
青墨是陈蕴藉今天带出来的小厮,一直远远的候着,听到陈蕴藉喊他,忙不迭跑上前。
“二爷。”
陈蕴藉道,“去喊一辆轿子来。”他给了青墨一张银票。
青墨应了声是,转身快步走了。
黛玉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多事?”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陈蕴藉笑了笑,“什么多事?这要不是在外面,我就背你回去了。”
他不背,也是为了黛玉的清誉着想。
黛玉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微暖,“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怎么是麻烦呢?林妹妹可是仙女儿下凡,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陈蕴藉半真半假的笑道。
黛玉隔着帷帽瞪他,“贫嘴!”
陈蕴藉哈哈笑起来,两人说说笑笑,没等多久,青墨就喊了轿子来,陈蕴藉让黛玉上轿。
等黛玉上轿,他们就返回酒楼。
宋雨婷他们早就已经回来了,只是在雅间里赏灯。
河面上布满了河灯,隔得远,看上去就像一片星海,很美。
陈蕴藉和林黛玉单独回来,没有人问原因。
谁也不是傻子。
陈蕴藉从前放假可没找他们出来看什么河灯,偏这次就把他们全叫上了。
巧得很,宋雨婷还将她未来的继女也带上了。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今天算是玩够了,时辰已经不早,一行人上了马车,准备回家。
先将黛玉送回林府,然后宋雨婷带着两个侄儿回家,陈蕴藉三人也没有跟着去宋家,而是直接回陈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快到三更时分。
陈蕴藉快速洗了个澡,换了寝衣,上床睡觉。
次日,陈蕴藉照旧练了一个时辰锻体术,然后沐浴更衣用膳,启程去书院。
到书院的时候,恰好卡着先生上课的时间。
申时下学,回到家里,陈蕴贤便来找他,“昨晚玩儿得开心吗?”
“还挺开心的……”陈蕴藉回了一句,在桌边坐下,给陈蕴贤倒水,“等嫂嫂生完孩子,大哥也可以带着嫂嫂去河街玩玩儿,真的很美。”
“听阿衡说,你昨天包了三鲜楼上等的雅间?”陈蕴贤道。
陈蕴藉将水壶放下,点头,“只有上等的雅间才有两个桌,还有屏风隔断。”
“我又不是来质问你的。”陈蕴贤好笑的道,“我是来问你,钱还够不够花,三鲜楼的雅间可不便宜,听说你还点了一桌子的菜,他们家的招牌菜你全点了。”
这一顿花费,估摸着能将他上回塞的钱用掉三分之一。
“够够够,很够,今年也就只剩下中秋和下元节放假,统共才三天,这些够用了。”陈蕴藉生怕他说不够,陈蕴贤又给他塞一大把钱。
但显然,哥哥给你塞钱,根本不是你说够用就够用,而是大哥觉得你不够用,你就是不够用。
陈蕴贤走之前,又给陈蕴藉留了个木盒子,然后就走了。
陈蕴藉打开盒子数了数,足有一千两。
他呲了呲牙,明明让他用功读书考科举,但这养法,分明是在比照纨绔子弟。
不,那些个纨绔公子哥,哪里有他富裕?
第38章 (三更)
林如海让大管家去查陈蕴藉,没想到才一天,就有了消息。
“去年冬底,陈蕴藉因在书院与人斗殴,挨了板子,整个残冬都没有出过门?”林如海听了消息难以置信。
那他之前的推断,就全错了。
“老爷,陈家这位三爷的事儿并不难查,老奴确定这位陈家三爷年前挨打之后,一直到过年前都没有出过门。”大管家道。
林如海拧着眉,颇为不解,“这不可能啊……”
“老爷,咱家与陈家不是故交吗?这位陈三爷究竟做了什么,让您这样关注他?”还这样郑重其事的命他去查陈蕴藉的底细,有些太重视了吧?
林如海心里的猜疑没对任何人吐露过,事关他的女儿,林如海当然不能轻忽。
“丰茂啊,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十多年吧?”林如海突然感叹。
大管家姓孙,名丰茂。他也是林家的家生奴才,因父亲是府中账房,识文断字,孙丰茂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认字,后来林如海启蒙,要挑两个伴读,他就被挑中派到了林如海身边,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他也成了林家的大管家,更是林如海的心腹。
“老奴年长老爷三岁,八岁跟在老爷身边,至今已有三十八年。”孙丰茂笑着道。
林如海叹道,“我身边从前的人,要么背叛我,被撵了出去,要么求了恩典,自谋出路,唯有你还跟在我身边。”
顿了顿,“丰茂,陈蕴藉是你亲自去查的,你觉得陈家这位小公子,品行如何?”
孙丰茂闻言不解,但想了想,给了个八个字的评价,“进退有度,温和纯良。”
这个评价令林如海大感意外,“你对他的评价竟这么高?”
“陈家本就家风端正,他家的子弟,不论嫡庶,品行都是极好的。根据老奴查探的结果,这位小公子没什么心机城府,年纪虽小,但极为自律。”孙丰茂道。
林如海被勾起了好奇心,“怎么说?”
“咱家同陈家也是世交,过去老爷跟陈家大老爷来往甚密,老奴也在陈家交了些朋友。这次老爷让老奴打听陈蕴藉的底细,老奴就请陈家几位老友吃了顿饭,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真实性毋庸置疑。”孙丰茂道。
林如海催促他说陈蕴藉的事。
“陈蕴藉今年十岁,今年之前,性子还有些不稳重,但他的课业很扎实。年前与镇国公府小公子打架斗殴一事,老奴也从陈家的老友口中打听到真相,与传闻有些不符。
那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是在推搡间自己没站稳磕在了桌角上,才头破血流,并不是被陈蕴藉打的。
不过镇国公府不依不饶,上门讨要说法,陈大老爷请了家法,将陈蕴藉打了一顿,险些没命。”
林如海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看得十分要紧,一听老友请家法险些打死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疯了不成?就算镇国公府来讨说法,做个样子就是了,还真打啊?”
孙丰茂摇头,“这个老奴也不清楚,总归结果摆在这里。自从挨了打,这小公子的性子就比过去稳重了很多,听我那几位老友说,这位小公子伤愈之后,就同陈老爷生疏了不少,没有以往亲近。倒是同他兄长关系越来越好。”
林如海这会儿倒是没了追究真相的心思,叹道,“我要是有个这样活泼的儿子……”就算在书院里跟人打架,他也绝不会打自己的儿子。
都是读书人,罚抄不好吗?能练字,能稳固功课,还能罚人。
打人真是下下之策。
见老爷有自伤之态,孙丰茂忙道,“自从过完年,这位小公子伤愈之后,便开始晨起练功,说是觉得体弱,想要锻炼自己,每日卯时起来练功一个时辰,然后沐浴更衣,用完膳就去书院读书。
下了学回府还学弓马骑射一个时辰,完了晚上还挑灯夜读,不是老奴吹捧,老爷您这个年纪都比不上这位小公子自律呐。”
林如海十岁的时候还是侯府的小公子,而且是唯一的独苗,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很疼爱他。
不过他自己也并不是贪玩儿的性子,读书还是很用功的,可练武就真没有。
他家是请了先生来家里授课,自来如此,林如海从未去书院进学。
“如此说来,确有可取之处。”林如海点点头道。
林如海又问了一些有关陈蕴藉的事,知道得差不多了,就让孙丰茂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如海自己。
起初他以为,女儿是在入京之后,认识的陈蕴藉,但调查的结果摆在眼前,除了上次潭柘寺的初次见面,和中元节赏灯,他们俩从前根本没见过面。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直觉告诉他,女儿和陈蕴藉绝对早就认识,但不知为何就是查不出来。
连他这个自家人都查不出来,那换了别人来,估计也是查不出来。
筆趣庫这么一想,林如海也就不想再深究下去了,否则本来没事,倒被他查出事儿来。
而黛玉这边,因为陈蕴藉之前说的话,还有些担心哪天被林如海叫去问话,哪知过去数日,林如海仿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照常去衙门入值,对于黛玉这边,也是嘘寒问暖。
随着时间过去,中秋之日也近在眼前。
林如海与宋雨婷的婚期,就定在中秋当日。
月末的考核,陈蕴藉再次考得甲班第一,吴志学这次是铆足了劲想将陈蕴藉比下去,哪知竟还是让陈蕴藉考了第一。
再次被陈蕴藉拿到第一,吴志学就不太敢往陈蕴藉跟前凑。
而陈蕴藉也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吴志学,他从来就没有把吴志学当做对手。
“蕴藉哥,蕴藉哥,你等等我。”下了学,陈蕴藉准备回家,表弟谢子昂从后面追上来。
陈蕴藉停下脚步看着他,“何事?”
“哈哈,蕴藉哥,你难道没有注意吴志学难看的脸色吗?”谢子昂看起来很得意。
不过也难怪,这次谢子昂考了第二,将吴志学压了下去。
“你怎么还盯着他不放?”陈蕴藉颇为无奈,小孩子这么记仇的吗?
谢子昂将书箱交给小厮,哼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我最近可是废寝忘食的读书,可算没有白费。”
陈蕴藉失笑,“随你吧,我赶着回家,就不跟你闲聊了。”
谢子昂闻言,便道,“我也好久没有去拜见舅舅舅母了,一起吧。”
一听谢子昂要跟他一块儿回去,陈蕴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啊。”
有个人跟着一起吃苦,他当然不介意。
谢子昂上了陈蕴藉的马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吵得陈蕴藉头痛,很后悔答应让谢子昂跟他一块儿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家,陈蕴藉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等谢子昂下来,就领着他进门,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谢子昂只能快步跟上,哪知陈蕴藉回家之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第一时间去了陈蕴贤的院子。
“大哥,我回来了。”
陈蕴贤在自己的院子的树荫下摆了一张躺椅,躺椅旁边是个方形桌子,还有木凳。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这架势看着就不寻常。
谢子昂眨了眨眼,“大表哥,你这是……”
陈蕴贤也没想到弟弟今儿把大姑妈家的表弟也带回来了,他愣了一下,看了陈蕴藉一眼,对上弟弟的眼睛,就见弟弟冲他眨眼,他立刻会意,不动声色的看着谢子昂道,“子昂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突然上门了?”
谢子昂还没感觉到不对,坐在桌旁的木凳上。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甲班第二,蕴藉哥考了第一……”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吴志学的种种恶劣行径,最终道,“看他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摆谱。”
陈蕴贤笑着夸了他几句,然后道,“既然来了,那我就考考你,你学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