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更)
陈蕴藉这才明白,他大哥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要教他做人的道理。
“我明白的,大哥。”陈蕴藉并不缺孤注一掷的勇气,毕竟他也曾为了救人,而奋不顾身。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会陷入盛清涵那样的困境,但大哥的心意,他接收到了。
“明白就好,今日已经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不要熬夜。”陈蕴贤道。
陈蕴藉收拾了一下,起身告辞准备回去。
“过两日清涵请我吃酒,你同我一起去吧。”陈蕴贤又道。
陈蕴藉脚步一顿,“过两日?”
“过两日是中元节,你书院不是放假吗?”陈蕴贤道。
陈蕴藉挠了挠头,“我同盛伯爷并不熟悉,这么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不合适的?”陈蕴贤道。
陈蕴藉对这位被他哥哥盛赞的盛伯爷也很好奇,便也不再推辞,“我知道了,大哥。”
次日,陈蕴藉照常去书院,陆永元又凑过来问他,到底要怎么表态,才能让梁家同意定下明年的婚期。
陈蕴藉着实有些无奈。
“阿元,你若是怀着让梁家同意定下明年婚期的想法去表态,那你还是别想,没可能的。”陈蕴藉罕有的认真了起来。
他觉得陆永元不止是态度有问题,对梁家姑娘也并不尊重,他只是需要一个妻子,来让自己的祖母安心。
于是他就想要早些成亲,但这对梁姑娘到底有什么影响,他并不关心。
可能在这个时代,有这种观念很正常,可陈蕴藉不太能接受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陆永元皱起眉,“为什么不可能?我家也是诚心求娶的,结亲也并非为了结仇,两家早已经定下婚约,如今不过是想将婚期定下来,又怎么了?”
“问题不在于你想早些将婚期定下来,而在于……”陈蕴藉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他说再多可能陆永元也理解不来。
这是时代观念的碰撞。
像陈家这样家风的实在不多。
“在于什么?蕴藉,我们自幼相识,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若真是我不对,我可以改,可我真的不明白,我这样到底错在何处?”陆永元眉头紧锁,确实是很不解。
陈蕴藉无言。
说他不够尊重梁姑娘?
可这个时代,在大多数男人的眼中甚至心中,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你只需要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孝顺长辈,生儿育女,就够了。
但陈蕴藉感受过被优秀的女性支配的恐惧,现代社会太多女强人了,能力远比男性出众,也更有韧性。
但社会始终对女子苛刻,逼得很多女性连孩子都不敢生,因为生孩子就意味着失业,一旦失业就意味着在家庭当中的地位受到威胁。
不能怪当代女性对自己的事业过于看重,实在是男人都靠不住。
而这个时代,男人靠不住又怎么样?嫁了人就得从一而终,除非你男人死了,你才能摆脱。
陈蕴藉有些郁闷,偏头看向窗外,这种自幼形成的三观,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一直以来,陈蕴藉生活在陈家,陈家的家风让他有一种错觉,其他书香之族,也是这般。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陆永元虽然与他一同长大,是相交数年的朋友,可当年纪还小的时候,涉及不到一些三观上的碰撞,自然就没有冲突,可现在陆永元到了婚娶的年龄,又表现出了对婚姻的不重视,他和陆永元的三观出现了南辕北辙的矛盾。
“蕴藉?”陆永元有些不太理解陈蕴藉的反应,怎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陈蕴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说再多你也不会理解,所以我也就不浪费口舌了。”
陆永元闻言,更觉困惑,“你都没有说,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
陈蕴藉也知道还没有说,就判刑很不应该,但他真的不想闹得太难堪,这种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陈蕴藉并不觉得他的观点会被陆永元重视,甚至他说出来会被嘲笑。
他不怕被嘲笑,但是也会很难受。
陈蕴藉呼出一口气,“你若是真的想听,等午间吧,现在我没有心情跟你说话。”
他突然之间意识到朋友可能是个渣男,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从前他觉得邵宜年太聒噪,爱打听一些京中的八卦,着实有些吊儿郎当,可如今再看,邵宜年的优点也很明显。
比如他从来没有看不起盛清涵,即便盛清涵当初只是一个唱戏的,邵宜年看盛清涵的目光也从来都是很清澈的欣赏,还时常惋惜盛清涵将来可能落不得个好下场。
后来盛清涵一朝得势,邵宜年也没有嫉妒过,甚至还为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陌生的人高兴。
虽然邵宜年有些小缺点,陈蕴藉一直都可以忍受他这些缺点,就是因为,邵宜年很纯粹。
而一直被他认为稳重得体的陆永元,却在婚娶之事上,暴露了他自私的一面。
既然陆永元非要听他说,那就说个明白,如果陆永元能听得进去,这朋友还能做,听不进去,陆永元此人也不能深交,只当个寻常的朋友处着便是。
想明白之后,陈蕴藉心里固然还有些难受,但也能缓过来,等上午的课结束,陈蕴藉便同陆永元一起准备出去,邵宜年在后头跟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陈蕴藉挑眉道。
邵宜年勾着陈蕴藉的脖子,“我不能来吗?”
陈蕴藉忍不住一笑,“你想来就来吧。”
正好,再看看邵宜年对他那些话有什么反应。
如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认可的两个朋友都有问题,陈蕴藉的觉得,他大概要怀疑自己识人的眼光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了。
陆永元眉头微蹙,事涉他的婚事,他不太想让邵宜年跟着来,他有预感,陈蕴藉今天的话可能不会好听。
但陈蕴藉都答应了,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出言阻止,只得默认。
来到书院附近常来的酒楼,要了个上等雅间,陆永元点了一些下酒菜和一壶茶,请陈蕴藉和邵宜年坐下。
陆永元给陈蕴藉倒茶,“蕴藉迟迟不肯说我错在何处,我实在坐立难安,还请蕴藉明言,我究竟何处做得不对?”
“在说这些话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便可。”陈蕴藉这次的态度不似以往那般随和,认真得让陆永元皱眉。
他想了想,点头,“你问吧。”
“梁姑娘可是你中意之人吗?”陈蕴藉问道。
陆永元被问得一怔,旋即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有婚约,她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个答案,并不能叫陈蕴藉满意。
“我问的是,梁姑娘是不是你的意中人,你这是答非所问。”陈蕴藉没有给他敷衍过关的机会。
陆永元说话做事,向来都是这样处处留有余地,以往陈蕴藉觉得相处很舒服,但现在却觉得处处都叫他难受。
陆永元拧眉,“蕴藉,这重要吗?”
他实在有些搞不懂陈蕴藉为什么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这跟他想娶梁姑娘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陈蕴藉看出他眼底的不耐,心底一凉,隐约明白了他的答案。
“好的,我明白了,梁姑娘并非是你的意中人,只是因为你父母为你定下这门亲事,所以梁姑娘会是你的妻子,你需要一个妻子来让你祖母安心,所以你想要让梁家答应提前婚期。”
陈蕴藉接二连三的话,听起来字字句句都很诚恳,没带一个脏字,但听到陆永元的耳里,却莫名刺耳。
陆永元吸了口气,“蕴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之前就说了,你不会明白,你非要我说,看,我说了,你还是不明白,你难道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陈蕴藉冷着脸道。
邵宜年在一边看得有些傻眼,他从来没见过随和的陈蕴藉露出这样冰冷的神情。恍惚间,他有种看到了陈蕴贤的错觉。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俩……怎么突然闹成这样?
陆永元眉头皱得死紧,心里也很窝火,“蕴藉,我这样有什么错?你实在有点不可理喻!”筆趣庫。
“是,我不可理喻,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提前婚期,而是退婚,去找一个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的人家,把女儿嫁给你!”
陈蕴藉霍然起身,冷着脸道,“梁姑娘若真要嫁给你,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你毁了,你若是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请放过她吧。”
说完,陈蕴藉转身就走。
“陈蕴藉!!”陆永元起身,面带怒容,“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梁姑娘嫁给我,一辈子就被我毁了?你给我说清楚!”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陈蕴藉深吸几口气,打开门下楼。
邵宜年见陆永元生气的想跟上去,忙拉住他,“诶诶诶,阿元你冷静一点,蕴藉也是在气头上说话才直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陆永元身子一僵,转头看他,“直接了点?你觉得他说得对?”
邵宜年挠了挠头,满脸为难,“这个,哎……怎么说呢,我大概明白蕴藉为什么生气,陈家的家风你还不清楚吗?他家惯来都是这样的,尤其蕴藉是被他哥哥教养长大的,他哥哥对自己的妻子如何昨日蕴藉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不明白蕴藉的意思吗?他就是觉得,你自私啊。”
陆永元愕然,“我自私?”
“你不觉得你自私吗?”邵宜年觉得,既然有些话都说了,干脆就再说点,“你对你祖母,的确是孝顺了,可梁姑娘呢?她凭什么要为你牺牲?就因为与你定亲?我其实挺赞同蕴藉的建议,你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妻子,既然梁姑娘非你所爱,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去娶一个你需要的人。”
顿了顿道,“你看,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第73章 (二更)
陆永元被哽住,“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退婚?”
“没有人要你退婚啊,这婚姻大事,我和蕴藉又不能做你的主,全看你自己呗,要不是你总问蕴藉的想法,也不会把他给激怒了,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气走了。”邵宜年摇着扇子道。
提起陈蕴藉,陆永元觉得头痛,“蕴藉到底对我有何不满?”
“昨天蕴藉说的,你全忘了?”邵宜年看着他问道。
陆永元皱眉,“他不就说了建议我先考取功名,再娶妻吗?可我祖母……”
“诶……”邵宜年收起扇子,打断他,“问题就在这儿了。”
陆永元拧眉,“我祖母?”
“不是因为你祖母,而是因为你,蕴藉从昨天就提过两个字,态度。”邵宜年说着一叹,“其实这件事,今天你就不该再去问蕴藉的。”
陆永元抿唇,“可蕴藉也没有把话说明白。”
“蕴藉性子纯良,但也爱憎分明,在他这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邵宜年拿扇子拍拍他胸口,“你扪心自问,梁姑娘对你而言,到底是妻子,还是让你祖母安心的工具?”
“我从无此意。”陆永元忍着气解释。
邵宜年道,“你说你从无此意,不说敏感的蕴藉,哪怕是我,都感觉出了你对梁姑娘的轻视,她也是大家小姐,你祖母病重,你想提前婚期,说难听了,这叫冲喜。
能怪人梁家不愿意吗?即便梁家不疼爱这个闺女,为了自家的脸面,也不会答应将女儿仓促的嫁到你家去。”
陆永元哑然。
“蕴藉自来就是跟着他大哥的,他大哥对妻子如何,满京城谁不知道?蕴藉被他大哥手把手的带在身边教养,其言行举止都会不由自主的向他大哥学习……”
邵宜年顿了顿,“你反复的跑来问蕴藉的意思,不过是想从他这里讨个主意,让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种事你来向蕴藉讨主意,本就是你做错了。”
陆永元垂下眼。
“阿元,蕴藉比我们小两三岁,相比起来,其实我跟你更熟悉,蕴藉可能没发现,但我能看出来你是想借着蕴藉,向他哥哥讨主意。”
邵宜年说着一叹,“日前蕴藉就说过,若梁家姑娘嫁过来,你祖母亡故,有人在背后泼脏水,说她克死了你祖母,该当如何,你当时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什么你祖母生病众所周知,不会有这种谣言。”
“别说了……”陆永元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
邵宜年顿了顿,“蕴藉还说了,即便没有这个谣言,你祖母没了,她嫁过来就要守孝,常言说得好,新婚燕尔,这培养夫妻感情的时间,就是新婚的时候,刚刚成亲,就一盆冷水淋下来,什么感情都培养不出来,等出了孝期……”
“我让你别说了!!”陆永元嘶吼一声,抬手打掉了邵宜年的扇子。
邵宜年眨了眨眼,“生气了?”
陆永元喘着气,脸色难看,没有回答。
“你比蕴藉大三岁,蕴藉都明白的道理,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何况蕴藉已经说得很清楚,但你始终装傻。
可是,永元,你要记得,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如果你还是坚持己见,装傻充愣。你和蕴藉这么多年的朋友情谊,可就要断在这儿了。”
邵宜年捡起扇子,“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邵宜年匆匆离去,他还要赶着去找蕴藉。
而陈蕴藉冲出酒楼之后,很快也冷静下来,他这次出来原本就是想要同陆永元说清楚。
但三言两语就被陆永元的态度给刺激得将原先的打算抛之脑后,他揉了揉额角,烦躁的往书院走。
过了一会儿,邵宜年从后面追上来,勾着他的肩膀,“蕴藉,跑这么快做什么?”
陈蕴藉微微一愣,邵宜年之前没跟上来,他还以为这个朋友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