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中元节,要不咱们去听戏?”邵宜年笑着道。
陈蕴藉摇摇头,“明日我有事。”
“怎么?同陆永元生气,连我都不理了?”邵宜年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
陈蕴藉笑出来,摇摇头,“没有,昨日大哥同我说,他要出门会友,让我一块儿去见见。”
“哦……你大哥要介绍朋友给你认识,那我可就自己去了啊。”邵宜年道。
陈蕴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吗?”
邵宜年扇风的手一顿,偏头与陈蕴藉对视一眼,展颜一笑,“蕴藉,其实我很庆幸。”
闻言,陈蕴藉有些疑惑,“庆幸?”
“庆幸你很清醒。”邵宜年虽然爱玩儿,也喜欢热闹,看着很不靠谱,但他心里有杆秤,是非对错,他看得分明。
昨日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陆永元有意引着蕴藉将话题聊到他和梁家的婚事上,更是有意做出一副我很苦恼的样子。
他和陆永元都是陈蕴藉最亲近的朋友,打小就在一块玩儿的,都知道陈蕴藉纯良讲义气,朋友需要他帮忙,他从来不含糊。
就算陈蕴藉自己没办法,也会回去向他哥哥讨主意,自来如此。
小的时候,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问题,讨了主意也不存在什么道德上的问题。
可这次,邵宜年觉得陆永元有陷蕴藉于不义的架势。
因此,今日明明是陆永元和蕴藉约好了去说清楚,而他还是赖着跟来了。
在他们这圈子里,最有本事的无疑是陈蕴贤,而陈蕴贤向来疼爱蕴藉这个弟弟,蕴藉纯良,也好利用。
但旁人也不敢在大事上利用蕴藉,因为蕴藉什么事都会跟他哥哥说,很容易被他哥哥发现。
幸好,蕴藉虽然纯善,但脑子也足够清醒,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并不会被左右。
邵宜年原本还怕陈蕴藉吃亏,今日跟来才发现,蕴藉好利用也得分情况,在大是大非面前,蕴藉有很自己的坚持。
陈蕴藉觉得邵宜年话里有话,“我很清醒?什么意思?”
“蕴藉,今日这事儿,不怪你,你别多想。”
此事,陈蕴藉原本就没有想干预,昨日更是点到即止,给彼此留足了颜面。
偏陆永元今日又来找蕴藉,才闹成这样。
昨日陆永元就该清楚蕴藉的底线在那儿,今日重提,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以为能说服蕴藉改变主意,帮他想办法让梁家同意提前婚期吗?
陈蕴藉眉头微蹙,也不想提这件事,跟朋友闹翻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蕴藉,阿元这件事,你回去之后同你大哥说说。”快到书院的时候,邵宜年忽然道。
陈蕴藉皱眉,“这是……陆永元的事,跟我大哥说干什么?”
“总之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大哥就完了。”邵宜年拍了拍陈蕴藉的肩膀,“你大哥这样聪明的人,说不定可以替你解惑。”
陈蕴藉确实有点想不通,他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进了书院,一个下午,陈蕴藉都没有再去理会陆永元,等申时下学,陈蕴藉收拾东西回家。
昨日已经被考过功课,今日陈蕴藉是来学箫的,但在开始之前,陈蕴藉想到邵宜年的提醒,便说起了陆永元的事。
一开始陈蕴藉说得简单,陈蕴贤也没明白,让弟弟从头到尾的复述一遍之后,才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陈蕴贤眉头皱起。
“大哥?怎么了?”
陈蕴贤将手臂搭在弟弟肩膀上,“蕴藉为什么生气呢?”
“为什么生气?”陈蕴藉皱起眉,陷入沉思。
陈蕴贤温声道,“说到底,这件事原本就是陆家和梁家之间的事,不管这婚事成与否,都与你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蕴藉又为什么生气呢?”
“我……”陈蕴藉迟疑了片刻,有些烦闷的道,“大哥知道,我朋友不多,只有陆永元和宜年才算是我的朋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性格各有不同,但在一些事情上,是能走到一起的。”
“然后呢?”
“可是我突然发现,可能是我想的简单了,人性之复杂,变化之多端,又岂是我短短几年就能分辨得出来的?
即便今日我认识的朋友,同我走在一条路上,可走着走着,也许我和我的朋友,就走向了不一样的道路。”
陈蕴藉一边说着,一边理清了头绪,“我生气,可能就是觉得,我的信任被辜负了吧。”
陈蕴贤微微一笑,揉着弟弟的头,“蕴藉想得很透彻,看来不用我补充什么。”
“大哥?”陈蕴藉有些不解的看着陈蕴贤。
陈蕴贤笑着道,“其实蕴藉,我一直都挺担心你的,你这样的性子,很容易被人利用,因为一眼就能被人看透。
不过我现在倒不怎么担心了,因为你的性子虽然单纯,容易被人看穿,但你的心志坚定,不会被他人的意志转移,这很好。”
在被人利用的事情上,陈蕴贤如今略略放心,而算计他弟弟的人,自有他料理。
这些年来,从小到大,他弟弟其实也没少被人利用,典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不过因为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陈蕴贤也没有过多追究,只是有些时候过分了,他会出手干预。
但这些,蕴藉都不知道。
陈蕴藉的这些朋友会如此怕他,因为大多都被他收拾过。
其中陆永元和邵宜年被他收拾的最多。
“我让大哥,担心了吗?”陈蕴藉以为自己最近的改变已经很大了。
陈蕴贤笑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担心你了,蕴藉长大了,交朋友的时候,要擦亮眼睛,有些人就当个普通的朋友来往便可,是否交心,你得慎重。”
第74章 (三更)
陈蕴藉若有所思,“大哥是说,陆永元不可深交吗?”
“你愿意与谁交朋友,我不会干预,从前陆永元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是以,只要你愿意同他来往,我也不管你。如果你觉得被他伤害了,不想再跟他做朋友,也可以说清楚,从此断交,各不相干。”
陈蕴贤沉吟道,“只是,陆永元虽然在私德上有些问题,但做个寻常的朋友交际,也是没有问题的,全看你自己。”
如他们这般出身的世家子弟,交往的人也是出身差不多的,但互相之间有往来,却不代表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陈蕴贤的朋友其实不少,遍布大江南北,三教九流。但多数人,是跟随他的,只有少数能成为他的朋友,能交心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如今那位忠勇伯,还有在南疆认识的解修筠,都是陈蕴贤可以交心的朋友。
然而陆永元和邵宜年,在陈蕴贤看来,前者只能做寻常的朋友来往,后者做个好朋友顶天,可要交心,还得看蕴藉自己有没有这个运道。
陈蕴藉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陈蕴贤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看你今日也没有什么学箫的心思,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日陪我去见清涵。”
“哦。”陈蕴藉今日确实没什么心思学箫,他还在想哥哥跟他说的话。
他身边的朋友里,到底有没有能深交的?
或者说,他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也遇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
陈蕴贤揉着弟弟的脑袋,“不要多想,若是实在不开心,明日见了清涵,大哥带你去京郊打猎如何?”
陈蕴藉一愣,“打猎?”
“现下已经入了秋,正是开始打猎的好时候,你若是心里闷,大哥带你去散散心,如何?”陈蕴贤笑着道。
陈蕴藉挠了挠头,有些赧然,“大哥,其实我没事,只是一时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见了清涵,我们一块儿去打猎,叫上修筠。”陈蕴贤道。
陈蕴藉心里热乎乎的,“谢谢大哥。”
“跟大哥客气什么,行了,回去吧。”陈蕴贤拍拍他的背,道。
陈蕴藉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原本心里确实有点闷,可被他哥哥这样一哄,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既然看清了陆永元,往后就像他哥哥说的那样,保持距离即可,只要他守着底线,旁人如何实在与他不相干。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回到屋里陈蕴藉就沐浴更衣,天刚擦黑,就躺床上准备睡觉了。
才刚有点困意,就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眨眼的功夫,被拉到了黛玉的屋里。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
“蕴藉哥哥?”黛玉正在抄经书,突然听到系统的提示,说陈蕴藉来了,还有点懵。
一抬头,就见陈蕴藉打哈欠,不由一懵。
陈蕴藉呼出一口气,稍微清醒了一点,走上前,“在抄经书?”
“嗯,快要抄完了,回头供在佛前,给阿娘祈福。”黛玉说着,放下笔,“蕴藉哥哥……这就准备睡下了?”
黛玉在陈家住了一个月,对陈蕴藉的作息也了解,这个时辰,应该还不到陈蕴藉睡觉的时辰。
这是……出事了?
陈蕴藉的情绪其实已经稳定了,要气也早就气过了。
他不欲叫黛玉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笑了笑,道,“明日大哥让我跟他一起去见朋友,然后再去打猎,所以我准备早点睡。”
听了他的话,黛玉点头,“原来是这样。”话音刚落下,她的神情就古怪起来。
【陈蕴藉误交损友,心情郁闷,其兄长想带他去打猎散心,请替陈蕴藉排忧解难。】
【奖励:明心令。】
【明心令:可辨是非对错,断黑白善恶。】
陈蕴藉将黛玉的神色变化看得分明,不禁一愣,“林妹妹?”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陈蕴藉,“蕴藉哥哥真的只是因为明日要去打猎,才这么早睡吗?”
莫名的,陈蕴藉觉得这个问题得好好回答。
黛玉刚才突然转变的神色,让他很在意。
难不成是系统给黛玉泄底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陈蕴藉吸了口气,只好把真相说了。
黛玉听得皱眉,“这位陆公子,可是大理寺卿之子?”
“正是。”
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同顺天府尹官位相当。
黛玉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梁家姑娘,是不是顺天府丞梁大人之女?”
“你认得?”陈蕴藉有些意外。
黛玉笑着道,“邵大人家同你家不是世交吗?顺天府丞是他下属官员,莹莹姐同梁家姐姐的关系很好的。”
家里姐妹的交际,陈蕴藉是不了解的。
听黛玉一说,更是有些惊讶,“莹莹姐和梁姑娘关系好?”
黛玉道,“蕴藉哥哥不知道吗?梁姐姐温柔恬静,与莹莹姐的性子虽然南辕北辙,但也不知道怎么,合了彼此的眼缘,上回梁姐姐生辰,莹莹姐还拉着我私下给梁姐姐准备生辰礼……”
顿了顿,“若是莹莹姐知道陆家如此作践梁姐姐,怕是要恼的。”
“作践?”陈蕴藉觉得这个词儿用的有些严重了。
黛玉道,“如何不是作践?”顿了顿,黛玉的语气有些发凉,“听蕴藉哥哥刚才所言,不止是陆公子有此想法,而是他家长辈也有这样的想法,顺天府丞官居正四品,在京城这个地方,官职略低了些,陆家许是因此,对梁家有些轻视。”
陈蕴藉皱起眉,这点他还真没想过。
“蕴藉哥哥,陆家老夫人病重,倘或梁姐姐嫁过去,人就没了,不管陆家老夫人在此之前是不是早就病重,都会有人说梁姐姐命格不好。
不然陆家老夫人病重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她嫁过去,人就没了?还是梁姐姐命硬之故。这又找谁说理去?”黛玉皱着眉道。
陈蕴藉觉得头痛,忍不住揉着额头。
“再者,我猜……陆家或许也有拿陆公子和梁姐姐的婚事给陆家老夫人冲喜的意思在里头。”不过这仅仅是黛玉的猜测。
冲喜,这两个字听着就分外不尊重人。
哪怕是在民间婚娶,冲喜的新娘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若是家中生病的老人有好转,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二,可若是家中生病的老人亡故,那冲喜的新娘就倒大霉了。
陈蕴藉觉得很窒息,他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纯粹只是觉得陆永元的态度有问题,对梁姑娘甚至她家里,都不尊重。
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每个人的角度看问题都不一样,他只看到了陆永元的轻慢和不尊重,可黛玉却从女性的角度看到了更恶劣的一面。
“这……梁姑娘岂不是踩了火坑?”陈蕴藉揉了揉额角,“这真是……一笔烂账。”
陆家和梁家如今六礼也只剩婚期未定,这个时候若是悔婚,对梁家姑娘的影响也不小的。
“两家婚事又不是你撮合的,你在这儿头疼什么?”黛玉道。
陈蕴藉摇头,“我没有头痛,只是……”
交友不慎,让人心塞。
黛玉年纪虽小,但心思通透,有了系统的提示在前,哪里不知道陈蕴藉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道,“我昨日学了新曲,蕴藉哥哥想不想听一听?”
蕴藉哥哥太纯良了,越想会越走不出来的。
陈蕴藉疑惑,“新曲?”
“叫高山流水,我弹给你听。”黛玉起身去取琴来。
高山流水?
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黛玉将琴取来,缓了缓便开始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