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蔓蔓更惆怅了:“那我们的大坝,能扛得住地震吗?”
“如果扛不住地震,它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叶瑶枝说道:“我希望我们的大坝,能一直造福后世,而不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就被淘汰的短期工程,如果只解决一时之忧患,不过是埋下更大的隐患,引发更惨烈和悲剧的后果,所以,要做,我们就做到最好。”
杨蔓蔓轻叹了一口气:“听小枝你这样讲,我也不敢说出愿事情如你所愿了,如果地震真的来临,说不定春苔州又会有城市成为一片废墟,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民众依然生活在苦难当中,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叶瑶枝说道:“地震是一种早晚会到来的可能,而在那之前,我们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避免那个时候的伤亡太过惨重。”
“我总希望天下太平,原来那只是一种奢望。”杨蔓蔓苦笑:“说不定,我其实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
叶瑶枝说道:“你已经救了很多人,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无法勉强,更不可能挡住所有的天灾人祸。”
杨蔓蔓问道:“小枝,你也有会难过的时候吗?”
“有。”叶瑶枝直视着杨蔓蔓的眼睛:“所以我告诉自己,在我有能力的时候,绝对不能停下,否则将来我一定会为自己没有做到极致而后悔,我能救一个人,就去救一个人。蔓蔓,谁也不知道我们会活多久,会在这个位子呆多久,但是我想到离开的那一天,能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说,‘这一回,我没白来。’”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久久都没有说话。
第一九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老调重弹的话最适合用来形容如今的春苔州。
叶瑶枝等一批新任官员到达春苔州之后,花了将近两年半的时间剪除了当地的盗匪,以免盗匪们相互串联,对当地形成合围之势。
天地人和让叶瑶枝之前消灭盗匪的任务进行得一帆风顺,而在真正要与肖意林对决的时候,众人才发觉肖意林与其他盗匪的不同之处。
肖意林的队伍比其他的盗匪的队伍更像是“正规军”,训练有素,有目标有宗旨,有行动方略,足以彰显头目的野心。
想要对付这样一窝盗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瑶枝虽然把假意投降的盗匪调走,让他们的行动受到春醴州和春蕴州两地官兵的制约。
但这也是权宜之计。
更何况,她虽然有着“上春江水陆提督”的岗位,也做出了一番成绩,但是春醴州和春蕴州的将士们对她并无多少的好感,不服气她的统领。
这些在叶瑶枝看来都不是多大的问题,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肖意林的突然袭击。
叶瑶枝十分清楚,她如今面对的这个对手和其他的盗匪不一样,不仅仅是野心,而且是决心、手段都与之前的对手截然不同。
肖意林比之前所有的对手都要更加残暴和可怕,如果将他逼上绝路,那么就会面临他的垂死猛扑,届时不知会牺牲多少人。
为了降低牺牲,除了与他用“计”之外,还需要从各个方面造成对他的“碾压”。
叶瑶枝一直都相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她来到春苔州之后,山上也好,江面也罢,还有海湾里,处处都有硝烟弥漫,甚至有人对她说:“叶大人,自从你来到春苔州,这里的山和水,都要被血给染红了,难道您不觉得自己杀的人实在太多了吗?”
叶瑶枝有深思过这个问题,然后她对提出问题的人说:“在我来以前,百姓流的血更多,无辜者的血流得更多。”
“可是将他们引导上正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使更好的手段吗?怀柔,才是最高的手段啊。”
“有的人可以拯救,有的人无法被拯救。”
尽管对方磨破了嘴皮子,却没有动摇叶瑶枝用最果决的手段处理春苔州的盗匪们的决心。
叶瑶枝对提出意见的人说:“有的人需要死亡的洗礼,因为他们的良知早已在这数年的杀戮中磨灭了,放过了他们只会给百姓带来灾难,让一些心里有恶的苗头的人继续向恶,而不是向好发展。”
正是因为叶瑶枝果决的手段,让朝廷中对她不满的声音又渐渐的弥漫了出来。
在反对叶瑶枝的人当中有一些甚至收到了来自肖意林的贿赂,对那群收受贿赂的官员而言,春苔州的百姓们是否过着暗无天日的苦日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其中捞到多少好处。
然而,令他们猝不及防的是,叶瑶枝真的找到了肖意林不甘为盗匪,而是企图谋反的证据。
当那些证据一一被揭露,按在水面之下的冰山浮出水面后,当初收取了肖意林贿赂的官员们悔不当初,因为闻风而动的锦衣卫们已经等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淮南王谋反的风浪还没有彻底平息,他们却自己撞在了另外一个枪口上。
虽然皇帝楚壤出巡去了,可并不代表他的几个孩子是好糊弄的人。
比起楚壤,他们甚至更为严格和刚正不阿,因为有着少年人刚出茅庐的莽劲,为的是作出一番成绩让楚壤看到。
有鉴于此,皇都里的锦衣卫们总是比其他的官员更为忙碌,而其他的大小官员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
远在他处得知此事的楚壤对身边跟随的大臣们说道:“好日子过得久了之后,有的人总是会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就连我们老楚家,也是一步一步的从战火的硝烟里走出来的。”
“有的人只晓得与民同乐,却难以体会到百姓的痛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文章一个写得比一个好,上朝的时候口口声声都是江山社稷,百姓苦乐,背地里却干着一些扯后腿的事情,谋划的都是个人的利益。你们说,我应该相信谁?”
虽然楚壤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可是这样的语气才是最让大臣们感到害怕的。
大政的朝廷里总是有一些人想要把皇帝眼前的红人拉下马,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缺点,嫉妒别人的成绩作为,可是把他们放到那个位子上,除了扯后腿之外,都是一事无成。
楚壤的警告他们都听在耳朵里,第一时间就写信去告诫自己的手下,不要总是和叶瑶枝过不去,至少不要在眼下这个档口与叶瑶枝过不去。
将来把叶瑶枝拉下马的机会多得是,而如果因为把叶瑶枝撤下“水陆提督”的位置导致上春江剿匪失败的后果,那么许多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傅空山也在给叶瑶枝写信,他的信里除了这出巡路上的风土见闻之外,还多了对叶瑶枝的提醒,和一些看起来和“告状”相似的小道消息。
叶瑶枝便能从信寄来的地方推测出皇帝出巡的路线,虽然与春苔州相隔千里之远,但是在字里行间中就能读出春苔州一定在出巡范围内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春苔州。
如果能在楚壤调转马头往春苔州过来前把肖意林处理干净,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在翻阅了春苔州的地方志之后,叶瑶枝很清楚,人祸可以提防,可是天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
为了防止肖意林的临死反扑,就必须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叶瑶枝让一直工兵队伍沿着肖意林躲藏的山林挖出了一条大约深一米的沟渠。
“小枝,这是做什么?”杨蔓蔓对叶瑶枝的这一道命令十分不解。
现在上春江堤坝的修建任务全都落到了杨蔓蔓的身上,她还需要和工匠们打造出与大坝相互配套的水利设施,更要确保大坝能够起到防汛抗旱的效果,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有空闲和叶瑶枝说两句闲话了,却发现叶瑶枝做的事情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是防火沟。”叶瑶枝说道:“我察看本地的地方志,发现有几年的夏天,咱们这地方多雷暴,经常有雷暴引起的山火,为了防止山火蔓延到城市里,提前挖出一条防火沟来。”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说道:“这一条沟渠让我觉得更像是你想防火烧山了。”
“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叶瑶枝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行动,但是我必须小心肖意林防火烧山,这个人的疯狂我们都见识过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我已经让人去他的几座营寨的附近埋下了咱们最新研制的火器,并派人盯紧了他们的行动。”叶瑶枝说道:“如果他们被擒,那么他们就是最好的带路人。”
杨蔓蔓有些不放心:“你觉得我们埋伏在山里的人,还有那些新研制的火器真的有用。”
“那也只是下下之策的其中之一。”叶瑶枝说道:“冲突一旦发生,我们的人马势必就会有伤亡,我还是希望肖意林能放弃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投降,这可以让我们免去一场干戈。”
“投降不是他的个性。”杨蔓蔓摇头道:“这个人比狼更凶狠,比狮子更残暴,如果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那么他一定会用最后的力量撕开敌人的咽喉,宁可选择同归于尽。”
“那我们就只好祈祷老天爷帮忙了,提前引爆我们的火器,对他形成威慑,让他的部下感觉到恐惧。”叶瑶枝说道:“恐惧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一支被吓破了胆的队伍,不管他们有多少人,都足以用一支精锐的、气势如虹的队伍拿下。”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杨蔓蔓说道:“何况,倘若地震来袭,那城里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詹明的宣传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叶瑶枝问。
“一直都在推进,城里房子和土地的测绘和改建工作也在推进着。”杨蔓蔓说道:“三位知府也按照你的要求,在各自的城里要求建立多个抗灾点,虽然他们觉得那大片大片的土地拿来做抗灾点是一种浪费,但是他们都怕你,所以听你的。”
“你那边的情况吗?”
“因为有百姓自发的帮助,所以进度一直都在快速推进,有我盯着,这次三位知府都不敢造次。”杨蔓蔓说道:“但是难免会有漏到他们腰包里去的小鱼。”
“那样也无所谓,要他们一朝一夕就改掉十几年养成的坏毛病也是难事,至少他们懂得收敛了。”叶瑶枝说道:“但是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眼瞎,如果有人告状,就大张旗鼓的去查,去问,如果没有人说,便左右敲打他们一番工程质量问题,我要的结果就是整个大坝至少能造福春苔州五百年,如果达不到,就告诉他们,我们要秋后算账。”
“我明白。”
当叶瑶枝紧锣密鼓的开展布置的时候,肖意林也在观察上春江下游三州的态势,他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撕裂包围圈的突破口。
第二零零章
叶瑶枝的狡诈他是领教过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想从春苔州突围,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叶瑶枝的手里有一批更为先进锋利的武器,是从春苔州的新建的兵工厂里打造出来的。
叶瑶枝在发明创造上的能力在手握大权之后更上巅峰了,在上报的奏章得到批准之后,叶瑶枝聚集的能工巧匠们发挥了他们卓越的天赋,从武器到铠甲,甚至是脚上的鞋子,给春苔州的将士们来了一次大换血。
精良的武器装备让将士们获得了心里上的对占优势,日日不停的操练磨练了他们的意志和作战技巧,而兵工厂里源源不断的新奇古怪又带着几分可怕意味的发明,更是激励了他们的士气。
如今的春苔州的军队,再也不是由老弱病残凑数而来的,任由土匪们拿捏的软脚虾了。
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不训练的时候也有活干,从来不闲着,他们的存在就足以给山林里的盗匪们一种震慑。
当春苔州的布置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另外两州才真正的紧张起来,因为他们感觉到了肖意林的动作频频,知道肖意林开始了对他们的试探。
如今的春苔州,已经架设好了武器,随时都能够和肖意林开战。
但是他们不能。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着急起来,之前因为不服叶瑶枝资历浅的缘故,他们根本不把叶瑶枝下达的命令当一回事,甚至还上书告状,说叶瑶枝“寡断专横”,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之前从皇都传来的消息让他们觉得十分有希望把叶瑶枝从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下马,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叶瑶枝却完成了布置。
现在的春苔州,像一张弓一样缓缓张开,只等箭架在弓上,就能对敌人发动致命的攻击。
两个不停叶瑶枝调度的州成了“薄弱”的地段,倘若真的让肖意林突围成功,那么他们的下场不敢设想。
毕竟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们对叶瑶枝的不屑一顾,以及将叶瑶枝下达的命令丢到一边去的样子。既然他们不把叶瑶枝这个顶头上司当一回事,那么出问题之后自然要由他们自己负责。
直到这个时候,春蕴州和春醴州的知州和监军才匆忙的加紧军防,可是俗话说得好“越忙越见鬼”,所以不是这里掉链子,就是那里扯后腿,白白让肖意林看了一场笑话。
当春苔州的山林里发生了地震的消息后,春蕴州和春醴州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送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如果地震处理不好,那么叶瑶枝之前的一系列准备都是“白搭”,他们十分的紧张,不知道叶瑶枝和肖意林,谁会抓住这个机会。
春苔州里,杨蔓蔓看着叶瑶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小枝,你说这算什么?乌鸦嘴还是先见之明?”杨蔓蔓也没有想到地震真的会发生:“幸好陛下此时不在春苔州,否则咱们一起完蛋。”
杨蔓蔓在大坝的工地上感觉到大地在摇晃的时候就心里叫糟。
她在江边看到远处的山在晃动,不要说她了,其他在场的人都被吓到了,一块块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好像整座山都会坍塌。
而山中不时传来隆隆的响声,杨蔓蔓也难以确定那是爆炸声,还是塌方的声音。
不管那声音如何,杨蔓蔓很清楚,躲藏在山里的肖意林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地震稍微平息之后,杨蔓蔓先按照之前的安排清点在场的人,然后组织人手开展必要的救援防灾,她在安排好一切之后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我担心这场地震只是开始。”看着天空中乱飞的群鸟,杨蔓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只怕还有更强烈的地震在后头等着我们。”
“祸总是躲不过的。”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说道:“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