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郝得志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到底没有失去他的头发,深觉将军爱护他,过后还是那个德性,“早知道,先前那些兄弟们也一并带入京中了,有得道高僧超度,下辈子兴许富贵荣华一生呢。”
曹申整日与郝得志焦不离孟的,一听他这话,直接一巴掌拍过去,“最重要的是送将士们的英魂归故里,折腾来折腾去,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找不到回乡的路!”
他跟郝得志说完,又微微加大音量,好让其他人也能听到:“虽说先回乡的将士们没能被高僧超度,是有几分可惜,不过好歹先回乡了。”
曹申的话,倒是提醒了裴君,确实得派人看顾一二,然而回头望向身后的将领们,官阶高的武将们恐怕入京后都没有空闲,官阶稍低的……
“束安年,上前来!”
束安年,也就是借口拉肚子,庆功宴上率先哭鼻子那个小将,一听将军招呼,连忙驱马上前来。
裴君行在队首,其后便是鲁肇、曹申等一众大将,束安年不敢跟将军并排而行,也不敢抢到其他将军们前头去,最后战战兢兢地离老远回话。
“将军,末将到。”
鲁肇瞥了一眼他,面无表情道:“靠近些,怂什么?”
束安年立即双腿一夹马肚子,勒缰绳,靠近鲁小公爷。
郝得志驱马凑近曹申,倾身道:“也是奇了,鲁小公爷那脾气,手底下竟然还有束安年这样儿的小子。”
曹申推开他的脑袋,“鲁小公爷骂他怂,就是骂骂而已,真怂战场上早就死了。”
裴君为将,自然了解手底下将领们的性格,束安年入营晚,性子也安静腼腆,加上也细皮嫩肉,刚入营时没少受老兵们笑话。
但就是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一手箭术精绝,百步穿杨,两年前在战场上一箭射杀过突厥一个先锋将,救鲁肇一命,所以鲁肇对他十分提携。
他这人怕生,战场之外,总是躲在人后,想是不愿意进宫的。
“入京后,你带着兄弟们的骨灰去慈恩寺,看好了,别出乱子。”
束安年果然不想入宫,一双眼睛霎时一亮,响亮地应下来。
裴君又扫了一眼后头阿酒的马车,吩咐:“阿酒还有那几个生病的士兵也跟着你们,回头有其他安排,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是,将军。”
裴君挥挥手,让他退回去。
凌晨天一亮,将士们便起来收整了,巳时初,远远地看到都城高大的城墙,待走得近了,便看见城外有一群人,皆着大邺官服,显然是在迎他们。
“下官大理寺少卿谢涟,尊陛下命迎裴将军、鲁将军以及诸位将士们入城。”
郝得志面上绷着气势,嘴上却是小声惊叹:“京城里的郎君,真是……真是……”
他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但这份惊叹,将士们几乎都有。
将士们在军营里,见过最俊的郎君,也就是燕王秦珣、主将裴君,鲁小公爷也是俊的,可跟这位谢少卿完全不同。
谢涟为从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身深绯色官服称得人越发金相玉质,丰神俊逸,站在那里,便让人如见月神一般,浑身似有玉一般的光泽,气质卓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鲁小公爷是认识这位谢少卿的,随口道:“这是广陵谢氏的麒麟子,天纵之姿,十六岁高中状元,六年便官居从四品,世家门阀中无人能出其右。”
郝得志好奇,“那鲁小公爷你呢?”
鲁肇嗤笑一声,“本将如今官拜三品怀化将军。”
郝得志闻言,得意起来,“那咱们将军更厉害,没有家世,就成了大将军呢。”
裴君虽也是正三品,但冠军大将军比鲁肇高半级,而且战时一军主将权力最高,郝得志这么说,也没有不对。
鲁肇没有反驳。
而他们说话时,裴君已驱马向前,随后下马,与谢涟问礼,“谢少卿有礼。”
然后又冲他身后的官员们拱手示意,随即问:“不知牺牲将士们入慈恩寺一事,如何安排?”
谢涟道:“入城后,便由下官带路前往慈恩寺。”
裴君颔首,点了束安年的名与谢涟认,便道了一声“请”,重新上马,继续入城。
军队中间,是阿酒所乘的马车,听到“谢涟”的名字,掀开帘子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便又放下来,思绪渐渐飘散。
将士们尚未入城门时,便已从城门瞧见城中盛况,人头攒动,需得金吾卫维持秩序才行。
一向自诩“英勇”的郝得志也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揪胡子,“京城咋这么多人?”
裴君面容沉静,“若非将士们浴血奋战,这些人中不知有多少要流离失所,他们是敬你们,无需想太多,只管向前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