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说的话,一下将彼此带回前世。
——他带走暗子营,留她孤身惨死国中。
周遭的一切,重新沉寂下来,两人间又没有了语言。
“你……怎么了?”须臾,是杜若开了口。
她只觉魏珣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与她紧贴的胸膛起伏剧烈,萦绕在畔的呼吸更是杂乱而急促,整个身体都颤抖着。
果然,在怕的,是他自己。
而先前还阵阵弥散的馨甜熏香正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见浓重的血腥之气。
“是不是伤到哪了?”杜若攒着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扶住,抬眸望向他面容。
方见他面色灰白,嘴角唇畔皆是血。
“没事,只是……咳疾发作罢了……”魏珣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却还不忘冲她笑了笑。
杜若眉间微拧,转头往身后看去,见得自己肩上衣衫连着壁角皆是血迹。才要开口,便觉扶着他身体的手骤然吃力。
“瑾……殿下!”
她仓惶回过身来,尤见魏珣仰面倒下去,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只一把拽住他,踉跄着往后退去,靠着墙角将他撑住。
魏珣在合眼时,有过一瞬的至高欢愉,他听到从她口中吐出他的字,没有连名带姓,只有急切和忧虑。
当真只是一瞬,比花开吐蕊还短,比流星破空还快,她到底没有叫出第二个字,便转了称呼。
殿下,人人皆唤的尊称,截断他微如尘埃的喜悦,拉开彼此的距离。
*
他伤成这样,自然也瞒不住魏泷,不过片刻,诸人便皆到了厢房外间,等着柔兆的诊断。
唯有杜若守在里面,心思却也不是全在他身上。她传了李昀,细细问过黎阳一事。
原是碦剎草原的穆丹汗王于上月去世了,而黎阳则传信回国中,请求出兵接她回国。
杜若合眼回忆魏国地图,不会有错。
从西境碦剎草原回邺都,虽不止有一条路。但是前四百里便当真只此一道,乃先入临漳方有官道。
然而黎阳传信回邺都,临漳四处八驿站却没有半点察觉。如此,当是故意瞒着魏珣了。
杜若望着床榻上的人,后背微微沁出一点寒意。
黎阳与魏珣,乃同胞姐弟。当年黎阳远嫁碦剎草原,背后自是魏珣手笔。只是若非魏珣亲口告知,便是自己都觉得乃是先帝所为。
而魏珣此举,只是因为知晓前世,为自己清除危险。明面上,他与黎阳,仍是手足情深。不然今日半道截杀,大可直接派千机阁前往便好,根本无需乔装。
是故,黎阳欲入临漳而有心隐瞒,便当是知晓魏珣杀心的。
那么,她是知晓了前生魏珣对她的斩杀,还是今生对她和亲的算计,亦或者是两者知道了?
杜若眉心紧蹙,扣指于桌面,只觉来日岁月,必是风雨飘摇。
“王妃勿忧,千机阁得的消息亦不算晚,定能得手。”李昀虽不知此间缘由,但魏珣的心思,他亦是明了。
“千机阁可说发现黎阳踪迹时,她在何处了?”杜若问。
“才出碦剎草原,尚在西境界内。”李昀略一沉思,“若是走得顺利,此刻距离临漳还有十中之六的路程。”
“那顺利吗?”
“顺利”李昀额首,“千机阁说长公主带走了她与穆丹汗王的幼子,如今汗位无人继承,则引得穆丹汗王的二弟和三弟为争夺汗位而大打出手。而金帐之下,原支持穆丹嫡系的属臣,则一路派兵追赶长公主,欲要夺回世子,继承汗位。是故此刻碦剎草原,兵分三处,已经乱成一团。”
“但是……”李昀面色疑虑而凝重,似猜测却又不敢置信。
“你想说,长公主有禁军相护?”杜若问道,“长公主身边可是有邺都皇城的人?”
“陛下的人,可对?”杜若追问。
“对,千机阁确实这般所言。” 李昀不可置信地望着杜若,从袖口拿出信件,“近日殿下右手伤着,不能占那秘药解信,方嘱咐属下动手,这是方才又得的第二封。”
“王妃是如何知道是陛下的人护着长公主?”李昀忍不住开口。
杜若扫过信件内容,与她所料无二。
如何知道的?
归根到底,也就四字,帝王之心。
穆丹汗王身死离世,世子继位,便是最安稳的方式。但是魏泷同意黎阳携子归国,便是由着碦剎草原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