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十年西境虽臣服邺都天子,却一直自主执政。魏泷登帝位至今,还不曾有过任何功勋。他乃中宫嫡出,原也是名正言顺上的君位。即便无有功勋,做个守城之主亦无人说道。说到底不过是魏珣功勋太重,又实权在手。才引得他定要做出一些建树。故而借黎阳为引,扰乱碦剎草原,如此借力打力,待其内部兵力耗尽,他再出兵,统一西境便指日可待。
这般算来,便是彻底绕开了魏珣,收服西境的成就便只属魏泷一人。
站在君王的角度,杜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再度望向床榻上的人,有的不过一句感慨,最是无情帝王家。
杜若合了合眼,对着李昀道,“追传千机阁,不必做无畏的牺牲了。”
李昀愣了愣,却没敢接令。
“你不追,我可让暗子营去了?”杜若扫过李昀,挑眉道,“他们可未必认识千机阁的人,动起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昀沉着脸色,想起先前被暗子营首领扣下的时候,又思及杜若为守临漳司鼓退兵,终于拱手领命而去。
杜若努力回想着黎阳的模样,却实在模糊,她还不曾见过她凌厉发狠的时候。然就想一想为携子归国这一遭,而不惜让枕畔之人之家园,毁于一旦,她便能感受到一点黎阳的狠厉。
若她与穆丹无情,便是极能忍耐。
若她与穆丹有情,当是对国中之人恨得彻底,付如此之代价也要回来。
*
柔兆自是早已诊好脉象,待李昀离开便来回了杜若,时值杜有恪等之不及,又担心杜若一人在内,撑不住,便求了魏泷急急入内。
如此正好听到柔兆所言,“信王殿下并无大碍,不过连日疲乏,入冬咳疾发作,加之郁气结于胸,又一时急怒攻心,方有此症。只是殿下年少呕血,总是不好,王妃还需着人仔细照看着。”
“郁气结于胸,急怒攻心?”杜有恪走上前来,想着不久前山巅之上,二人谈话还是舒朗气清的模样,这才半日,怎么就郁气结于胸,急怒攻心了?
“怎么了?”杜有恪看了眼榻上的人,在杜若边上坐下。
杜若扶额避过。
先前发觉魏珣身上的香气,理智上自是知晓他与凌澜不会有什么。只是即便没有什么,那熏香之气总是需要近身咫尺的距离甚至贴身相拥才能染上。
他要真是情难自抑便罢了,偏偏无有情意却还是中此套,还这般鲁莽出门,当时那一刻杜若确实对他失望又愤怒,许是话说了重些。
但也不曾想,能把他气成这样。一时,便觉有些报赧,亦不知从何说起。
只绕过杜有恪的追问,对着柔兆道,“出去向陛下告知一声,让他莫担忧。”
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传阿癸为首的传讯小组,连夜潜回邺都,但凡从临漳或西境传入宫廷的信件,尤其是传到太后宫中的,全部截下。”
“是。”柔兆领命而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如何要拦截件送往宫中的信件,是有什么事不能惊扰太后吗?”
“防得万一!”杜若给杜有恪倒了盏茶,也未瞒他,“黎阳长公主要回来了。”
“谁?”杜有恪眉心跳了跳,茶水洒了一手。
“黎阳长公主,魏琦。”杜若笑道,“三哥不记得她了?”
“怎会,先帝独女,瑾瑜的胞姐。”
杜有恪将残茶饮尽。
他想,他大概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她。
尽管,他一点也不想记得她。
第64章 . 挣扎 她想说,“别怕!”
永康二年正月初六, 黎阳长公主携子入临漳,信王奉命出行宫十里相迎。
杜若亦伴在身侧。
城郊路畔,自有官员接了旨意, 早早肃清路面, 围了凉停置于熏炉采暖, 以供信王夫妇落脚歇息。
南方的隆冬,自与北境邺都相差甚远。虽难得落雪, 气温也不算太低, 但潮湿阴冷,更加磨人。
魏珣常年驻守此地, 倒也习惯了,只是杜若才来一年多,本就因身体之故, 畏热畏寒, 如今仍旧难以适应。
“原就无需你来的,到底是在外头,还是冷的。”两人围着一张石桌坐着,魏珣将随行的酒囊递给杜若, 里面装着姜枣茶, “月中也不宜颠簸。”
杜若接过酒囊,饮了两口,缓减小腹的寒痛。她扬了扬嘴角, 低垂的杏眼如同新月, 心情其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