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殿”三字入耳,黎阳便变了脸色,面色之狰狞,竟比听到苏如是的事还要可怖。
杜若,可真是他置在心尖的肉疙瘩。
前世今生,他都这般宝贝她。
当年在燕国,她许了他那么般多的东西,甚至不惜求他,他都无动于衷,唯愿回到杜若的身边,与她同生共死。
“长公主,杜三公子到了。”正思虑间,侍女来报。
“快请!”黎阳闻言,转瞬便柔软了眉眼,仿若之前诸事未想,只从榻上起身,将荷包收入袖中,前往正殿。
殿下男子,长身玉立,山眉海目,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臣杜有恪,参见长公主。”
只一句话,就拦下了逼近身前的脚步。杜有恪自己亦往后退开数步,与黎阳保持着君臣合理的距离。
他对她,本就无有情意。因着前世记忆,更是厌恶的紧。而方才从魏珣处得知,她也知晓了前世种种,心中便更加抗拒。
只是如今,他们都需离开临漳,以防激怒她,杜有恪只得将不耐和愤怒强压下去。
“此处无人,三公子与本殿原是姑表至亲,无需多‌礼!”黎阳也未再上前,只伸手虚扶了一把。
“谢长公主。”杜有恪起身,“不知长公主传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黎阳双手隐在袖中,将荷包捏得更紧些,“本殿唤你三公子,你却自称微臣。你我,有这般生疏吗?”
“少时,你不是都唤本殿阿琦吗?”
“年少无礼,还望长公主恕罪。”
杜有恪记得,那时他奉父命送黎阳回宫,路上闲聊,他原是唤她表姐。她不喜,说把她唤老了。便让他直呼闺中乳名,她则随众唤他公子。
“不恕!”黎阳走近一步,带着少女的任性与娇憨,“除非你还唤我阿琦。”
“长公主——”
杜有恪顿了顿,许是因黎阳弃了“长公主”二字,有那么一瞬,杜有恪想,草原时光寂寞,她孤身一人远嫁,若一声“阿琦”能给她一点温暖,唤一唤亦无妨。
他确对前世的黎阳恨之入骨,然前生已过,她亦死在自己胞弟手中,人死如灯灭。今生,若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不过。
于是,他停下来,换了称呼,声色温软而醇厚,甚至眼中盈出一点暖意,“阿琦!”
顿时,原本已经咬着唇齿的女子,一下便又焕出光彩,只扫过殿中侍者,示意她们退下,四扇殿门亦沉沉合上。
杜有恪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终究他还是错看她了。
果然,黎阳从袖中拿出那个荷包,送至杜有恪面前,“三郎,送你。”
“长公主重归故土,若与微臣故人叙旧,聊想少年事,亦无不可。”杜有恪望着那个荷包,只郑重道,“然,花开并蒂,并不适合你我。”
“三郎,可是嫌弃我再嫁之身?”
“自然不是,微臣流连花巷,早已身名狼籍,何谈‘嫌弃’二字?”
“那是为何?因为如今你娶亲了?”
杜有恪合了合眼,只拱手道,“长公主若无其他事,微臣便退下了。”
“你宁可要一个娼妓为你生儿育女,也不愿接受本殿的一番心意?”黎阳追上前去,声色中是隐忍的怒气,“本殿还不如一个下九流的娼|妓吗?”
“长公主慎言!”杜有恪神色如常,眼中却慢慢凝上寒雾,“微臣拒绝您,原是微臣一人之事,与任何人皆无关系。”
“是吗?即如此,等回了邺都,我便让陛下赐婚,想来姑母也不会反对。”
“若长公主不介意,婚姻无爱无情,如同一口枯井,为顺君命,孝父母,微臣亦可接旨。”
“你……”黎阳赤红了双眼,只看着手中荷包咬牙道,“若此时,你因有了妻室而拒绝本殿。那么能否告诉本殿,十四岁那年,本殿便派人送了此物给你,你亦拒绝了。彼时我未嫁,你未娶,亦是门当户对。你到底为何拒绝本殿?”
“不要告诉本殿,是为了眼下这个女子?那时,邺都城内可还没出现这个苏姓名妓!”
“微臣拒绝长公主,乃微臣无情于长公主。”杜有恪终于不再婉转避开,只干脆了当,“仅此而已,与任何人都无关。”
“你无情与我,那你钟情于谁?”黎阳步步追问,“本殿不信,你真会娶了个娼妓。你娶她了吗?定居于此,那人怕是连你杜氏族谱都入不了吧!”
“微臣爱谁,与公主更无关系。”杜有恪叩头拱手,转身离去,至门边方道,“今日,微臣从未来过此间,亦不曾见过长公主。”
朔风拂面,杜有恪并不觉寒冷,只觉分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