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领着一众人,带着晚膳入殿的时候,见父女俩闹得正欢。魏珣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袍,银襟广袖,正给七七擦着一头汗。
看起来,精神尚好,没有半点旅途劳顿的模样。只是细看,还是可以看见他眼下乌青。
魏珣瞧见她,便一手抱起七七,一手过来拉她。
“杵在门口作甚?”魏珣见她今日未盘髻,发顶处白发便愈见明显,“如何今日不去城外接我?”
话虽这般问着,心中却有些庆幸。
“给你熬汤呢!”杜若随他坐下,退了侍女后,给他盛好汤,“前些时日,去三合斋想给你带一份回来,结果路上全洒了。”
七七听闻“三合斋”三字,便想起那日死在火光里的坏人,唇瓣动了动,望了眼杜若到底没敢说话。
入夜,魏珣言近日军务甚多,便在偏殿就寝,让杜若早些睡。
七七听得跳起身来,“那我可以继续同娘亲睡啦?”
“自然!”魏珣笑道。
然而,今日回来,他的全部笑意都不甚自在。
“不能!”杜若亦道。
七七被乳母抱走时,眼里巴巴包着两汪泪,待彻底出了殿门,整个便嚎啕大哭。
魏珣听着七七的哭声,望着杜若的脸,心中发怵。
杜若也不说话,拉他入寝殿,脱下他外袍。
“我自己来。”魏珣捉着她的手吻了吻。
“别动,我来。”杜若抽回手,扶他坐在床榻,自己蹲下身去。
解开玉革,撤下腰封,抽开衣襟系带,退下中衣,脱下靴子,最后剩得亵衣亵裤……
“我、是受伤了!”魏珣握住杜若的手,心如擂鼓,只得自己将亵衣脱下,“但你别怕,只是皮肉伤,过几日结疤便好了。”
杜若抬头望去,原就是一身伤痕的身上,又添新伤。右臂和胸膛虽以纱布缠着,但还是隐隐现出血迹。
“你不信传医官来看,真得只是皮肉伤。”魏珣慰着她,自己的眉眼中却带着疲惫,和隐约的哀伤。
“如何得的?”杜若伸手抚在他眉宇间,轻轻摩娑。
魏珣望着她,顿了片刻。
“所以,你还要瞒着我,搬去偏殿睡,等养好伤再回来吗?”杜若帮他穿好衣衫,抽过风袍搭在身上,“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他,谁敢伤你。”
片刻杜若又开了口,“你的万一,发生了。”
魏珣眉间皱起,瞬间凝向杜若的眸光又惊又怒,气息都紊乱起来,好半晌方压下去。
“七七嚷着无聊,非要去城中玩,回来路过宜平坊,我们便遇刺了。”杜若望着魏珣,“这么多年了,你头一回离开我们,他便动了手。可见这些年一直伏在其间的。”
“你、从暗卫到守军,尽数为我备着,替我防着,所以其实即便退让多年,他都始终未曾心安,是吗?”
“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女儿有事的。”魏珣撩起她垂在胸前的长发,捻上银丝细看,牙根却被咬得隐隐作响。
“那你、当如何长护久安?”杜若深吸了口气,笑着反问,“带着妻女亡命天涯吗?”
“怎会?”魏珣捏了捏她面颊,“只是,要委屈你过一段不平静的日子。”
“我懂你的意思。”杜若顿了良久,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执意要你交出兵权?”
杜若低着头,透过衣衫摸着他新添的伤口,“在闵州时,医官曾言你不能再受兵革之伤,说若是受伤极易引出并发症。我想你好好的,权贵荣华我都不在乎,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自然,如今便是给了也来不及了……”
“抛开这一重——”杜若红了眼角,“母后怎么办?”
“她是太后,居于邺都皇城,是你的生母。你一旦动手,她便首当其冲。”
这晚,至此刻,魏珣的心神方彻底散塌。
他望着杜若,腥红的眸光中慢慢聚起雾气,凝成迷蒙泪水,却还是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
半晌方顺了气息,开口道,“母后薨了。”
“我与你一样,也无父无母了。”
第99章 . 撕裂 这风雨会停吗?
永康十二年三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