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传来临漳,要信王速返。然接旨的却是蔡廷一干文臣,言信王突发旧疾, 难以返程。为表孝道, 于临漳设衣冠冢, 以敬哀思。
清正殿中的天子将卷宗掷于地,不怒反笑, “朕的亲弟弟, 便是如此奉母至孝!”话这般说着,他却比任何人明白, 上月里没拦下他,便是彻底纵虎归山。
后左右人献计,“信王难请, 可捏其软肋。”
魏珣之软肋, 少却再明显不过,遂又两道圣旨传达临漳。
琅华殿偏殿中,魏珣向北而望,深深叩首。
他再清楚不过, 他的母亲, 根本不是死于三月初十,而是死在他回去见她的当晚。
他的皇兄,不知何时开始下的杀心, 亦不知何时开始在颐庆宫布下的眼线。反正, 确实是一副好耐心, 天长日久地布网,但凡太后活着一日,他必会回去。
故而, 即便魏珣乔装入得深宫,寝殿里还未与母亲见上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漏了形迹。禁军四下涌来。母亲以身相护,撞在刀口。
她对着魏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合眼的时候,目光却落在魏泷身上,慈爱而温柔,一如多年前。
母亲的血,短暂的抑制了帝王釜底抽薪的心,唤起幼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时光。
魏泷放魏珣出深宫。
自他踏出安合门的一瞬,禁军便领皇命一路追杀。
然而,却只是伏击暗杀,天子至今不曾发兵临漳。除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大抵还有对已逝养母的一分歉疚。
杜若跪坐在魏珣面前,单手将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头,慢慢拍过他背脊。
“母亲想告诉你,她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可祸及天下是吗?”杜若听完魏珣的讲诉,大抵也明白了太后最后的眼神,她甚至,依旧视天子为亲子。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而魏泷要贤名,要臣民拥护,一时便无法以莫须有之罪名定享有盛誉多年的魏珣;而魏珣虽痛恨魏泷,然天下尚且安定,无有魏泷治下直接所致的贪吏、□□、苛税,他便也无法直接举兵而反。
揭竿而起,与当年诸王争嫡,完全是两回事。
何况,一个成年的帝王在位十二年,又不昏聩,唯求霸业,手中权柄尚有,魏珣亦没有实足的把握。
故而,彼此尚且维系着表面的笑脸。只是在临漳与邺都两处,开始了不见血腥的刺杀伏击,其残酷程度丝毫不亚于战场搏杀。
三月底,天子圣旨至临漳。
言长乐郡主魏明煦,品行柔嘉,敬慎克奉,宜被殊荣,赐封长乐公主,为中宫养。
这道旨意,亦是一把利剑。若遵旨,明煦则将被送入皇宫,沦为质子。若不遵,便是公然抗旨。
魏珣在紫英殿听宣,待钦差诵读结束,他未谢恩便起身,直接抽长剑斩杀之。后又有信使至临漳,代天子问其事,
魏珣笑而回道,“从未见过这般旨意,估摸钦差不慎失足溺亡,或遭土匪打劫。”
自然,这信使也未能再回邺都。
四月中旬,伏在邺都皇城多年的千机阁被唤醒,按令行事。
当晚,皇宫安合门、左右道钟离门,望阳门皆走水,大火一直烧到天子独居的延景殿。若非皇后以身挡下梁柱,天子非死既残。
说不定,已经敲响丧龙钟。
至此,千机阁尽数返回临漳,其中一人带回一物交给杜若。
竟是她当年交出的碧玺锤。
其人言,他是唯一入得深宫传递消息之人。当日大火,皇后奔入延景殿时,趁乱之际塞给他的。
还有一张需火烤方能识别字迹的书信。
杜若阅过,尤觉这世间,诸人再入局。
“若有那日,善待吾儿。”
杜若握上碧玺锤,叹了口气,“便是不以暗子营相换,亦会善待。”
六月初,临漳之地开始流传杜若祸国殃民、离间天子兄弟不睦、至信王魏珣沉迷女色,生母亡而不归的种种行径。
天家兄弟如何不睦,临漳百姓看不出来。然太后薨世未归,却是真的。
有百姓言,彼时信王病重,已设衣冠冢哀悼,不可如此妄议王妃。
然又有人语,信王病重不归,王妃便不能携子回京,奉以孝道吗?
如此一问,诸人确也当真觉得这信王妃不像贤德之辈。舌口反复间,信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多年来信王只此一妃的佳话亦变成信王妃跋扈蛊惑信王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