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风里话
时间:2022-03-03 07:59:23

  “对,你的三位兄长,他们都被派往大汤山……”荣昌见杜若神色起忧愁,便知她心下存着他们的位置,只拦步在她身前,“你劝一劝殿下,让他出兵,解了大汤山之围!”

  “杜氏行伍立世,杜氏儿郎战场杀敌,便是身死,亦是荣光。”杜若没有再退,抬起头平静地对上荣昌。

  她当然希望大汤山之围早些解了,希望兄长们无恙。这半年多来,她带着七七送出数封信,皆未得杜有恪回应,心中便一直不安。来此寺庙,亦是为他们祈福。

  可是眼下便要劝魏珣出兵,在手足和挚爱之间,她没法直接回应。她还没忘记去岁那一个“待”字,一副狠心肠之说。她与魏珣,付出了多少,忍下了多少,又是退让了多少,才挣得今天的局势。

  “你说得对,他们是大魏的臣子,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自不算什么。”荣昌面上复了一点往日的桀骜,不过也当真一瞬的功夫,便褪尽了。

  她抓过杜若的手,一贯高傲的眼眸里多出一分急切。

  她道,“若他们只是被派往大汤山应敌,我根本不会来求你。可他们被派往了一线天,去岁六月就被派往了一线天。那里一遇雨季,便是山石滑落频繁。如今四月,北境已经开始落雨,往后更是连绵不断的雨季……但凡有其他的办法,我……”

  这是第一次,荣昌在杜若面前露出脆弱情态。

  “他们可以死,可是该死得其所。不该如此死在阴谋算计中,是不是?”

  荣昌说什么,杜若并不在意。即便她不求自己,但凡知晓兄长们如此险恶的处境,她也会想办法营救的。

  只是这一刻,杜若方意识到,自己压制在心底多年的愤恨,其实从未消散过。

  同荣昌作母女时,她无限渴望着母亲的爱。在一次次莫名的责罚训斥后,她总是委屈而无助,一遍遍地反省,是自己犯了何错,寻不到错,她便又来回想着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没有让母亲满意。可是无论自己做得怎样,她都不得半点疼惜。

  而与荣昌一刀两断后,她以为可以彻底放下。其实根本就没有!永康四年,失去那个孩子后,她无论多悲伤或者多感动,都再也流不出眼泪,便是最好的说明。

  如同前世里,安安死后,她便双眼干涸。

  大悲无泪。

  不管后来魏珣如何对她好,亦不管七七有多贴心。合岁的死,都是她心中永难愈合的伤口。她可以在夫妻恩爱间、在母慈子孝里不再提起,但是她不能忘记。

  尤其是见到了荣昌,这不过短暂的一刻钟里她便已无数次想起那个风和日丽,却弥散着血腥的春日。

  故而,即便她已经有心救兄长,却也丝毫不想让荣昌获得心安。她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仇恨,会让荣昌能狠心将身怀六甲的她推下楼去,推下去还要执匕首补刀!

  “何人不身在阴谋算计中?”于是,杜若便顺着荣昌的话开口,“兄长们,自有他们的命运。”

  “大长公主与其求我,不若去求一求陛下。”杜若拨开荣昌的手,欠身福了福,“妾身言尽于此。”

  荣昌合了合眼,望着即将离去的人,开口道,“你一贯聪颖,前后想来,便能摸清自己不是我与杜广临的血脉。那你,可想过自己是谁的孩子,你的生身父母又是何人?”

  杜若猛地顿下脚步,片刻方才转过身去,重新迎上荣昌目光。

  原本从生七七那日,得了魏珣的话,她已不太愿意在去纠结自己的身世。她无父无母不得父母之爱,但她却依旧可以成为母亲,依旧可以去爱孩子。

  无被爱之权力,却还有爱的能力,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然而这一刻,她方发现,原来她还是在意的。她终究还是想知道,自己是何人,父母在何方。

  荣昌却没有再说话,只慢慢走近她,抬手抚上她唇瓣,一点点擦去她瑰红莹润的口脂。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揭开锦盖,现出一枚金印。

  她将金印底面朝上,送到杜若面前,执过她的手握上。

  杜若握着那方印章,上头五龙纽交,刻有八字,“天子信玺,福祚绵长。”

  荣昌未言其他,只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有恪,要是他还能活着走出大汤山。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给你寻来这蜜蜡口脂?”

  “当然,也不用等到有恪,你可以回去直接问一问瑾瑜。”

  “问一问他,永康元年正月十六,他强行将你带往临漳,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杜广临要送你入宫为后吗?”

  “再问一问他,从来不慕权势的他,如何要死握兵权不放手?为了封狼居胥,建功立业?别忘了,他可是年少封王,早在十数前就凭赫赫战功扬名天下!”

  那方金印握在手中,杜若只觉握了一方滚烫烙铁。她想扔开去,可是又仿若被黏住皮肉骨血。

  因为荣昌还在说,她说,“你的生母是梁国的明素女君,你的父亲是她嫡亲的表兄,李钰亲王。他们夫妻一生都在致力梁国的壮大,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于国事朝政上,本殿是敬佩他们的。尤其是明素女君,她十三岁登君位,在位十一年,生前朝纲独断,治下亦算安稳。死时更是流芳千古,是绝大部分梁人心中至今不可越过的丰碑。”

  “因为在二十九年前的魏梁之战中,表面看好似是我大魏赢了。可是实际上梁国也没输。那一仗中,明素女君因疲困操劳早产生下你,后没多久便去世了。而杜广临,彼时的大魏统帅,亦是被打出一身伤,后来只得转文职太尉,再不能上得战场。”

  “但是为君者,平天下难平万心。亦或者是明素女君掌权太快,过于激进,政敌在所难免。她战场托孤,将你交给了杜广临,盼他能在诸事平静后,送你回故里,以金印为信,还有一封她的亲笔信,当年争执中被我扔去火盆烧了……”

  话至此处,荣昌突然便冷笑了一声,“原是英雄惺惺相惜,可是人心难测,杜广临贪你司鼓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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