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你母亲面许诺,定会助你登上至尊位。后来贪心将你认作女儿,大魏可没有女君,至尊位便只有皇后了。他呀,押了魏珣其实也没错,却不想莫名地魏珣弃帝位如蔽履,于是他便又动了让你做魏泷皇后的念头……杜氏早已是烈火烹油的荣耀,所以,你说他是为了家族吗……”
荣昌笑出声来,“不是,是为了他心中从不敢说出的念头,他分明迷恋着你母亲,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他亦魔怔了,他要向一个死人证明,他一直在实践着对她许下的诺言!”
“他有时能想通,想通了便觉得对不起我。有时又会午夜梦回,觉得佳人早逝,满是遗憾。”
荣昌终于抓上杜若臂膀,泪水划破面颊,“他觉得对我不起,我便也觉得对你有几分愧疚。好孩子,你多无辜啊!而他午夜梦回,满心遗憾,我便也不甘,就只好对你发作。你留着梁国的血液,却一出生便受我大魏皇室册封,受杜氏诗书礼乐的教养,嫁人更是直接嫁给了皇子,是你之幸。”
“亦,是你之命。”
“所以,你别怪我,这般恨你。我、我何尝不想爱你!”
杜若今日听了太多的话,只觉眼前重影模糊,头痛欲裂,半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只怔了片刻,方启口,“所以,当年你把我推下楼去,持刀而来。你要杀我,是因为我是梁人,因为我,父……他毒杀皇子惹陛下猜忌,因为我,瑾瑜不肯交出兵权同陛下反目。这才是你要杀我的原因,是不是?”
“是!”荣昌点头道,却又立马摇了摇头,“可是如今我想明白亦看清楚了,陛下并非明君,你是梁人也没什么。你恨我害了你的孩子亦无妨,可是你的兄长们,你让瑾瑜救一救他们。”
杜若缓了缓神,尤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抬眸望着满殿佛像,尊尊宝相庄严,温柔慈悲。
她又重新望向荣昌,荣昌提及兄长们,亦是这般慈爱满怀。
瞒了近三十年的身世,在此刻告诉自己,杜若如何不懂是何意。左右让自己明白,她恨意的来处和合理。
却依旧丝毫没有半点考虑过她,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真相。
也对,她如何会考虑道到这些,她凭什么考虑这些?
杜若推开荣昌,往殿外走去。
她觉得自己很荒唐,到了这一刻,竟还在在意她为人母的爱,是否能够憎一分给自己。
“阿蘅!”荣昌追出去。
“娘亲!”七七从马车跳下,直奔而来,“您总算出来啦,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嗯!”杜若揉了揉孩子脑袋,转身道,“大长公主留步吧,您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阿蘅……”
荣昌话还未说完,只听“嗖嗖”的声响连声而起。柔兆反应极快,已经三人往后推向殿门处,自己旋身起跃一手持刀挥去大半箭矢,一手揽住数支朝着来处扔去,顿时那头数人中箭伤亡。
“是陛下的人 ,跟了我一路,原以为已经甩了。不想是在等你,一网打尽。”荣昌喘着气,同杜若七七避在门边。
外头不知有多少刺客,但杜若也不急,方才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扣响碧玺锤,传令随行的其他暗子,而荣昌到的人此刻也已出去和他们缠上,山下更是还有西林府军守着。
“娘、娘亲……”七七指着荣昌后背,“姑祖母流血了。”
杜若闻声望去,竟是中了一支箭。
“你……”杜若慌忙上去查视,见箭头大半在外,伤的也不是要害处,方松下一口气。
她记得,方才退开的瞬间,她单手搂抱七七,荣昌侧身又帮她挡过一重。当是那个时候中的。
“还好,不要紧,等柔兆回……”杜若突然止住了话语,她看见伤口处鲜血慢慢变黑,越散越大。
一垂眸,方见荣昌口鼻皆是黑血。
箭上有毒。
“我救了你的孩子,你也救一救我的孩子。”荣昌卧在杜若怀里。
杜若双眼赤红,面上却虚浮着笑意,吸着气方道,“刺客都是您带来的,如何能这样算!”
“您,什么时候能不算计我?”杜若搂着荣昌,终于带着哭腔喊出声来,“您说些好听的,对我笑一笑,比如阿蘅,我是爱你的……我便早就答应了……”
荣昌便朝她笑了笑,“能帮我把这身衣衫脱了吗,我一点也不喜欢。”
杜若一只手,脱得有些慢。
“快、快一些……不要穿着……”荣昌将手伸向杜若面庞,“若有缘,来生再做母、母……”
“姑祖母!”七七哭着唤她。
荣昌即将涣散的目光飘过来,仅剩的残识听到杜若说,“她不是姑祖母,是外祖母。”
外头生杀已经结束,屋内人身体也已凉透。
这一日,杜若得了两样东西,一件带血的诀别衣,一枚传国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