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亦曾有过一刻的骄傲,是她不同于其他高门贵女间的自得。
只是自那日父亲离开王府后,她便常日做着一个梦。梦中是她的母亲,母亲坐在高座之上,眉宇间是始终如一的高华傲然,却只是来来回回同她说着一句话。
她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杜若数次于梦中惊醒,却又执拗地不肯睁开双眼。她只是觉得荒谬,亦不能理解父亲所为,为何非要搭着信王府,不许她和离。明明杜氏本身的权势,根本不输一位亲王,即便魏珣掌着辅政之权。但她又无法反驳母亲的话,的确若她什么都不会,是不是可以更自在些。
深秋夜寒,她却在漏夜之中因梦境而薄汗层层。直到那一夜,她被人从榻上唤起。她不想起,然后来人便托过她后背脖颈,硬是将她拉起了床。
她坐在床榻上,睡眼朦胧中见到来人,乃是魏珣。
也是,信王府中,又是她的寝殿,半夜三更除了他,还有谁敢近她地床榻。
他说,“杜若,你要是再这般继续溺在梦中,便一辈子待在信王府吧,一辈子也休想和离。”
“本来,我就不想与你和离。”
前后两世,这是他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喝她。
杜若定定望着他,只觉无数委屈直涌上来,直到眼眶发红,方沉默着咬唇垂首。
“那你就关我一辈子吧。”
“关到死。”
“和上辈子,一样,关到死。”
魏珣闻得此言,只觉针入心间,浑身都僵硬起来。半晌,亦未吐出一个字,只晃了晃身形,出了房。
然到底没过多久,他便又返身回来,认命道,“你说,会信我一次的。”
“就一次。”他的声音颤抖着,几近求她。
“就一次,信我,送你离开。”
杜若终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很晚了,我要睡了。”
之后数日,杜若终于提了精神,同以往般,读书赏花,烹茶练鼓。日光稍暖的午后,便备上车驾前往静舍看望阿辛。
只是来了两次,茶茶便和阿辛絮道起来。茶茶早已看出神色,知晓杜若与魏珣不睦,便也不敢当她面提起。
只与阿辛悄然道,“郡主如今最牵挂你,要不你试着说说,让她低一低头。宫中赐新人便罢了,殿下收了也没什么。可是自那些人入府,殿下便再没来看过郡主。昨日还有更过分的,午膳竟留了人在书房用,晚上钟裕园竟传出要水……钟裕园可是殿下的独居寝殿,这样下去再过两日,估计人就该入主蘅芜台了!”
阿辛暗子营出身,哪懂这些劝人的功夫,却也见不得杜若受委屈,便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杜若倚坐在长廊上,只亲自看着炉火,给阿辛煨药,由他俩来回说着。自己却含笑无语,被逼急了便嗔怒道,“我有数,两位把心放回肚里。”
她自然知晓府中情况,起初还有些疑惑,且不说魏珣并不流连情|色,便是月余前太医才说他心绪受不得起伏,连着夫妻之礼半年内亦行不得。按他自小的教养和庭训,便不是那种纵情声色不顾自己身体之人。
再看这几日便也明白了,左右魏珣是做给太尉府看。
虽是微末的伎俩,但仔细一想,用在父亲身上,倒是极管用的法子。父亲原是极重面子的,如今自己于府中颜面被扫,想来他对这个心爱的弟子该颇有微词了。
然转念再想想,自己都能识出,父亲焉能看不明白。
一时间,便又觉魏珣幼稚又可笑。
只是,这厢父亲的不满确实不曾引来,杜有恪便已经冲到了信王府。
杜若从静舍归来的途中,便遇上了匆匆前来请她的李昀。
原是这些日子魏珣的行径传到了杜有恪耳中,杜有恪守欲要轰走王府中所有的妃妾。魏珣初时也没与他计较,只将这两日常带在身边的郑淑人护在身侧,言其正好选了多日,其余人者皆未入眼眸,劳他散了去。
本来杜有恪以为他因宫中赐人,不好推脱,借自己之手遣散,结果闹半天是弱水三千,早已取中一瓢。顿时怒发冲冠,直接便动起手来。王府诸人自是知晓他身份,既不敢轰他走,又不敢直接动手,便只得控制着,如今两厢僵持在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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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有恪到底待不下去,又见杜若迟迟未归,便挣脱侍卫离了信王府。
王府门前却仍忍不住,转首怒目对着魏珣道,“魏瑾瑜,你但凡敢有一个妃妾,我便让阿蘅即刻与你和离。”
“这——”魏珣立在府们口,扶着身侧亭亭含羞、盈盈泪目的郑淑人,只含笑道,“有恪怕是做不了主。只要本王不许,便是太尉大人都不能让我们和离。除非上书宗理堂。”
“然宗理堂,看本王面,大概只会给王妃一封休书。”
“魏瑾瑜,你欺人太甚。你别忘了,阿蘅是你求来的。”
“本王没忘,所以她仍是王妃位。”魏珣看了眼郑淑人,“本王不过纳个妾而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