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珣说完,带着郑淑人返身回府。
“魏……”
“三哥!”杜若正从马车下来,待立稳身形,方继续道,“殿下所言不差,只是一个妃妾而已,阿蘅还是有容人之心的。”
魏珣并未走远,闻言脚下顿了顿,亦不曾回头。
倒是郑淑人守着礼数,转身向杜若请安,只道,“妾身见过王妃。”
杜若细瞧了她一眼,笑道,“能得殿下眼,果真是个佳人。”
杜有恪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魏珣背着她,想回头却也没转身。
杜若继续道,“殿下,妾身知错了。蘅芜台备了晚膳,不知殿下今晚可有时间?”
“自然。”魏珣转过身来,面上神色如常,然声色里却有着细微的抖动,“辛苦王妃。”
杜有恪看着这场景,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妹妹低头道歉是真的,主动示好也是真的,如此一想心中怒火更盛,却又见二人有和好之意,便也不好说什么,只狠狠瞪了魏珣一眼,走到杜若身前叹气道了声“乖”,便直径离开了。
“郑淑人也同来吧。”杜若今日仿若心情极好,虽面上还是一贯的清和淡然模样,但难得话多了些。
郑淑人来时原是听说过这位王妃的,邺都高门间传她清冷孤傲,不苟言笑,入府多日也不曾见过身影。如今见了,心中只觉也不过如此,再怎样显赫的母家,既嫁作了人妇,便也只能恪守夫家规矩。
前段日子大概是群花入府,见平分秋色,方有恃无恐,如今自己一枝独秀,又得晋封,便感觉到了危机,示好求和。
这样想着,郑淑人面上恭谦之色并着笑意皆更盛,只再次福身道,“那妾身先回房换衣衫,稍后再来向王妃请安。”
杜若尚在府门外,魏珣在府内,隔着一道槛,两人皆含着得体的笑目送郑淑人离开。
“茶茶,去蘅芜台吩咐他们启温泉,我乏了。”杜若边说边踏过门槛,往魏珣身边走去。
茶茶愣了愣,顿时喜上眉梢。
这,还是杜若第一次入蘅芜台泡汤浴。
魏珣和杜若两人,并肩走着,除了隐在深处的暗卫,身侧皆无随从。
“你、如何想要一同用膳?”魏珣终于开了口,“其实不必勉强的,我一人也能处理好!”
“要和离的是你我两个,戏台子搭起来了,总没有让你一个人唱的道理。”杜若连声音都已经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本想着如此伎俩,如何骗的过父亲!”
“如今我倒是有点期盼了!”杜若笑了笑,拣了临湖的一方石榻坐下,望着天空中南归的雁群。
自今日听闻李昀说魏珣散了之前诸人,唯留了一个女子在侧,杜若便觉得魏珣之法还是可行的。
父亲自然了解魏珣心性,一个人哪会一夕而变,从清贵禁欲变得纵情声色。即便是宫中的赏赐,以他如今的地位,他不要挥手扔了亦无人敢置喙。但他收了,已是不合情理,看着便是做戏。然如今又遣散了,便算是复了他性情本真。却偏偏留下一人,外界便基本断定是其女当真入了眼,算是将信王妃原本完整且牢不可破的恩宠分走了些许。
便是父亲,也定是这般看法。
加之杜有恪方才府中一番闹腾,杜若便更加确定,魏珣是借兄长之口给父亲传话。
他,不再独宠她了。
“殿下言而有信,妾身记下了。”
“你不喜生人,我一人应付便好。”魏珣知晓蘅芜台对杜若意味着什么,她曾被困多年,孩子亦被她亲手埋在屋前,但凡踏入都是对她的摧残。
当年未曾想过,她也会恢复前世记忆,只想着此处是他们上辈子新婚之所,今生再结情缘,亦算良局。否则别说再将此处则为婚殿,他大概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脸面再娶她。
“无妨!”杜若摇了摇头,“你当不会无故择人。她乃宫中御赐,焉知是哪方人物插的眼线,便劳她也给我传传话吧。”
“和离回家,我不想受罚。”杜若黯了黯神色,想起那日母亲不许自己给魏珣纳妾的情景,只道,“如今我且攀着些殿下,做个不愿被人分了宠却已经被夺了爱的妻子,皆时母亲知晓非我大度舍了殿下,而是殿下移情,对我少了心思,我回家的日子便也能好过些。”
魏珣立在杜若身后侧,因杜若坐在石榻上,靠着湖边栏杆,身子便只到他腰身处。他想伸手抚一抚她发顶,像杜有恪一般,不论她开心还是难过,揉揉她脑袋,便总能让她笑一笑。
然而,他抬了几次手,最近的一次,已经碰到了她散开的一根发丝,却到底没有勇气触上去。
唯有那根发丝,飘落在他掌心,被他死死捏着,拢回广袖中。
而她的话,还在缓缓而起。
她说,“你知道的,如今我受不住关静室的惩罚了。”
杜若抬首遥望天际,面色柔和了些,眼中亦浮起一点希冀,“我信你一回。原也不过是希望,来日路,自己可以走的平稳些。”
“余生,可以少一点苦痛。哪怕只是比上辈子少一点,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