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瞧见自己哥哥的动作,学着贾筱筱的模样,伸出自己的小粗胖手指,也放到了自己的唇边,睁大眼睛,也嘘了一声。
贾筱筱看见安儿那粗粗胖胖的手指,嘴角勾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啪叽一口亲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压低声音道:“安儿真乖。”
安儿一双眼睛笑得像是月牙一般,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忸怩了一阵,然后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轻轻地扯了扯贾筱筱的衣袖,凑到了她的旁边,用气声说道:“哥哥,哥哥,姐姐这是怎么了啊?她怎么一直在写字?”
贾筱筱的目光望向御案。
御案上,已经堆满了写满字的宣纸。由于太满,已经有些宣纸都从桌子边缘掉了下来,而甄承祐还在低着头奋笔疾书。写满一张纸,他就扯过另一张,头也没抬,就这样连绵不断地写着,仿佛不知道疲倦。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抱住安儿的小身板:“安儿啊,以后要当一个好男儿。”
“嗯嗯。”安儿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又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怎么算是个好男儿?”
贾筱筱下巴冲着甄承祐的方向抬了抬,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好。记住,这女人啊,千万不能惹。”
“女子?”安儿转向甄承祐的方向,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像娘和姐姐一样的女人吗?”
贾筱筱应了一声:“是的。”
安儿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然后凑到了贾筱筱的旁边:“姐姐,惹了的话,就会像姐姐一样这样写字吗?”
贾筱筱忍住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安儿真聪明。”
安儿眼中顿时露出了害怕,紧紧地依偎在贾筱筱的身边:“安儿一定听哥哥的话。”
哈哈哈哈哈,实在忍不住了。贾筱筱摸着安儿的小脑袋,笑着又啪嗒亲了他一口:“安儿简直太乖了!”
甄承祐只是想练字静心,并不是真的就是聋子瞎子了。方才他的眼角余光就瞄见了那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但他心里烦乱并没有理会。这会儿心稍稍定了下来,他这才觉得胳膊手腕都有些僵硬了,停下来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留意到了两双瞧过来的眼睛。
甄承祐揉了揉手腕,长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瞧着我做什么?”
“没有没有!”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同步地摇头否认道。
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甄承祐看着两个人的表情,总觉得两个人的表情有点儿什么猫腻。但是想想这两个人一个是万事不过心的小丫头,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豆丁,他们两个密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荒唐。甄承祐清了清嗓子,放下了笔:“来,批折子。”
“啊,不是吧?”贾筱筱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这,字还没练到家啊。”
甄承祐只是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累了,所以你写。”
贾筱筱看到他不为所动,也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了,心里哀叹了一声,只得放开安儿走了过去,拿起的笔时候心中还有些忿忿:哼,谁让你写那么久字的。被女人们折磨了,就来折磨她,呵,男人啊。
甄承祐翻开第一本折子看了看,然后递给她:“第一封,是江浙总督的折子,你就写……”
安儿看着贾筱筱皱着眉写字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自行船,瘪起了小嘴:果然哥哥说得对,他以后,一定乖乖听哥哥的话,不招惹那些女人。这惹了女人好可怕,要写好多好多的字。哥哥太惨了!
自打上回贾筱筱在牡丹园里面发过火之后,这后宫忽然之间就消停了下来,皇后除了查账,就在奉运殿里面吃斋念佛。而淑妃也是一反常态,除了去太后那边之外,就在自己的宫中,一步也不出。顺婕妤也不出来逛了,真个摆出了一副安胎的模样。就连太后,也不似之前一样,竟然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
之前贾筱筱想着这宫里查账,就算是再久,一个月也该够了。谁知,这西戎国的使臣还有两天都要到了,这后宫的账,才查了一半都不到。
就是这一半,都牵扯出了许多事情,只是因为西戎的事情,所以隐忍不发而已。如果真的全部查一遍,待到一切掀开的那一日,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不过,贾筱筱看了一眼甄承祐:这宫里盘根错结,这些人把控着皇宫的进出用度,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线底牌,他这样做,就不怕惹出什么祸乱?
甄承祐刚写完一封圣旨,抬起头来,正对上贾筱筱的视线:“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贾筱筱蓦地一下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走到了他的旁边,看了一眼那圣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上回不是说要选内命妇展示我大荣后妃气度吗?最终挑了谁啊?”
正要写下一封的甄承祐蘸墨的笔一顿,随即嘴角微微往下一耷拉,这才继续落笔道:“敬惠长公主已经安排了外头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内命妇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西戎众人和其余各国使臣到的那一日,宫中是张灯结彩,各处的花儿也是提前由暖房给培育了出来,开得红火异常。就连仅仅抽芽的树枝上也绑上了各种各样的绸缎宫纱。天气也暖和了不少,阳光暖暖地照了下来,红彤彤的灯笼和着五彩缤纷的绸缎宫纱,倒是好一番太平盛世的气象。
众人是从皇宫的正门左边的门进来的。刚一进来,众人就被这大手笔给镇住了,顿时觉得眼花缭乱,这一双眼睛完全都不够用了。西戎众人还好,有些国的使臣何曾见过这样巍峨气派的建筑,更没见过这还穿着棉裳就盛开的花儿,不由地啧啧赞叹。
领路的人正是怀王,瞧见这些人的模样,他面上的笑容微微加深,特意放慢了脚步。
别人倒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唯有走在怀王身后的西戎国君倒是了解到了。他冲着身后的西戎王子使了个眼色。西戎王子轻轻点了点头,上前去和怀王攀谈了起来。
当怀王领着众人走到乾元殿时,贾筱筱已经领着一众宗亲重臣候在了当场。
西戎国君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处,屈下一膝,冲着贾筱筱的方向行下礼去:“见过皇上!”
随着西戎国君的动作,其余众人也纷纷按照自己的礼节行下礼去。一时之间,这面前是五花八门的各种礼节。贾筱筱后头的众人看到这一场面,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轻蔑和鄙夷:果然是蛮夷之地,瞧瞧这都是什么礼节。
“诸位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贾筱筱脸上带着笑,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西戎国君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胡子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花白。他本要说话,但是目光瞧见贾筱筱手上牵着的小萝卜头时,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皇上陛下,这位是……”
贾筱筱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牵着的安儿,微笑道:“这是朕的弟弟。安儿,见过西戎国君。”
安儿穿着专门为他特制的礼服,按着贾筱筱和甄承祐特意教他的动作,郑重其事地对着西戎国君揖了一礼,依着贾筱筱的话说道:“见过西戎国君。”
“原来是御弟。”西戎国君拈须一笑,扶起了安儿,“皇上与御弟兄弟情深,真是一段佳话啊。”
贾筱筱又是一笑,倒是压根儿看不出之前紧张得不断想要出恭的人是她,而是转身邀请身后众人进殿就坐。
今日来的人数不少,也都来自不同的国度。贾筱筱每个人问了那么相似的一两句,让翻译先翻译过去,待那人回答之后,又是翻译再翻译过来。这一来一去,一个人就耗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所有人都问过一遍,也就到了晚宴的时候了。
贾筱筱站了起来,看到安儿一直挺直脊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哭不闹,就像是他们教他那样乖乖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伸手冲着安儿道:“安儿。”
安儿这才跳下了椅子,蹬蹬蹬地跑到了贾筱筱的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小小的人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紧地挨着她。
贾筱筱这才觉得悬了许久的心落了下来,转头对着众人道:“诸位,已设晚宴,还请诸位移步过去。”
金乌尚且悬在天边,甄承祐随着众妃嫔站在当地,看到贾筱筱领着众人过来的场景,那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看不出这是两个月前因着上朝甚至想装病的小丫头。甄承祐随着众人站起来,嘴角微勾,心总算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儿:女人好可怕,以后我不要喜欢女人了!
甄承祐:贾筱筱,你教了他什么!
第44章 开宴
金乌已经西斜,晴了一天的天空终于飘来了几朵云,被夕阳的光芒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御花园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
宴请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牡丹园。牡丹园地处御花园的正中心,主建筑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金瓦红墙,在夕阳和灯的映照下,屋脊上蹲着六个神兽,是御花园规制最高的建筑了,与前朝的那几座宫殿是一致的风格。
第一层一般是赏花时惯常摆宴的地方,这也是最宽阔的地方。此回却不是在一层,而是在二层。
二层的门并不是普通宫殿的那种门,而是可以折叠起来的那种门。当门折叠起来时,整个二层的视野十分开阔,正好能看清湖边上搭建的戏台子。借着邻水的优势,加上戏台子搭得巧妙,眼睛耳朵的感受都与旁处不同。所以,一般若是要看戏看表演时,都会在这二楼。每一年的除夕宫宴,上元宫宴,中秋宴时,都会在这里。上回淑妃的寿辰,她为了显摆自己的地位,也是摆在这里。至于三层,就是夏夜或者重阳登高望远时会有人去。
这一回也是在牡丹园的二层。贾筱筱牵着安儿走在最前头。沿着楼梯往上时,那楼梯吱嘎作响。
安儿当即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贾筱筱,还往她的腿边靠了靠。
她身后的怀王立刻迈上前一步:“皇上,不若让臣……”
怀王的话还没说完,贾筱筱已经弯下腰,胳膊环住安儿的膝弯,手一用力,就将安儿抱了起来。听见身后的话,贾筱筱回过头来:“不必,朕来就行。”
短短的楼梯走完,贾筱筱抱着安儿走到御座上坐下后,西戎国君笑着道:“瞧见陛下与怀王、御弟的相处,可真是兄弟相宜,让人羡慕。”
贾筱筱脸上微露笑容,手指向怀王:“此回诸位到来,一应事宜都是我这皇兄与两位臣子在经手,桩桩件件他们都亲力亲为。若是没有他们,这会儿朕就该为难了。”
怀王双手抱拳揖了一礼:“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是为兄应做的。如今宴已得了,还请皇上示下,这会儿是否开宴?”
贾筱筱点了点头:“开宴。”
随着沈福拉长的声音,这宴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列列穿着相同粉色宫装的宫女端着菜走了上来。皇上面前的高几最大,左手边是安儿的位置。贾筱筱一坐下,就让人将安儿的宴也摆在自己的宴上。
怀王在安儿的旁边设了位。其余的皇亲就从怀王下头排下去。西戎国君就在她的右手边,其余的使臣等依次从西戎国君往右挨着排下去。
后宫妃嫔们和有头有脸的外命妇们都在皇亲后面那一片,而重臣们就在使臣后头那一片。
整个二层满满当当的都安好了位置,哪怕就是在角落处的一个位置,那也是脸面的象征。而此时宫女们在桌子之间狭窄的通道间来回,训练有素的她们,动作轻盈,半分也没有拖泥带水。
灯照得整个牡丹楼仿佛是白昼一般,隐隐的花香飘来,别有一番滋味。而桌子上,各种珍馐佳肴,飞禽走兽,简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这各国的使臣们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先瞧哪里为好。
留意到他们的震惊,贾筱筱嘴角含笑地端起了酒杯:“诸位远道而来,我大荣特备下美酒珍馐,与诸位共享!”
众人们也举起了酒杯,口中异口同声:“谢皇上!”
贾筱筱一仰脖。她的杯中是甄承祐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最不上头的梨花酒,大约相当于酒酿。一点儿都不过瘾,她突然想起那日的梨花白了。但是,今儿个可不是她放纵的日子,重点是要展现大荣威仪,身为“皇帝”的自己,今天必须要端着那个范儿。
宴开始后,这戏也就开始了。这一块是怀王主要负责的,故而他向西戎国君王子以及几位地位较高的使臣碰过之后,就起身向贾筱筱告罪,下去安排了。
他刚一下来,立刻对着下头等着的小太监点了下头,递过了一个牌子:“先开戏。”
小太监双手接过牌子,飞快地冲着戏台子跑过去。怀王还没走到那边,已经丝响竹动,锣鼓喧闹,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场戏特意挑选的就是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一出戏,烘托那种气氛。戏并不长,武生最后那一连串的跟头引起了一阵的欢呼。怀王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按照之前定好的点儿上。”
戏班子的人飞快地就从右边下了,而专门的歌舞班子们已经悄无声息从左边上来了。方才那咿呀哇啦的声音此刻已经换成了笙箫琵琶古筝,暖意融融的一曲,配上场中不断旋转的舞者们层层叠叠铺开的裙子,仿佛看到了春天的各种花儿次第开放的模样。
瞧了几眼,怀王也就不再看了,而是吩咐了自己的亲信太监:“按照之前商议的一步步走,一星半点儿也不准错。若是有什么,让人来寻本王,切莫自作主张!”
太监连忙低眉敛首应道。怀王又让另一位长随太监去巡查了一遍,自己立在外头,一面瞧着戏台子上的表演,心里一面想着最近在琢磨的事情。
“王爷。”就在怀王出神的时候,长随太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的旁边。
“没事吧。”怀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问了一句。
长随太监身子微躬:“旁的倒是都没有什么,只是……”他身子躬得更深了,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林才人那边……”
怀王眉微微一皱:“他有何事?”
长随太监双手捧出了一个东西,声音低下来:“她说,多谢王爷上回给她的主意,今儿个她才能有此机会。她想见王爷,当面致谢。”
怀王嘴角微勾:“今日不得空,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处。既是给了她机会,让她自己握住。告诉她,这谢本王记下了,不急在一时。”这才开头呢,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