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祥。”甄承祐牵着安儿走了进来,先开了口,随即作势要行礼。
不待甄承祐屈膝,贾筱筱已经挥手说免礼了:“赐座,安儿,过来。”
甄承祐拍了拍安儿的手,松开手后在搬过来的鸡翅木椅子上坐下,这才转向方才开口的王嫔:“王嫔怎么不说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即使是同为嫔位,但是有封号的就比没有封号的尊贵,后者也要给前者行半礼。王嫔一张脸胀得通红,尽管心里十分不愿,但是当着皇上的面,她一分不敢怠慢,微屈膝低头行礼:“兰嫔姐姐安好。”
“安好可不敢当。”甄承祐端起茶来,光是闻了一下味,就闻出这是去年的陈茶,又放下了茶杯,“我就是想知道,你方才说顺婕妤在翠英宫和我怎么了?”
王嫔脸红得仿佛一枚柿子一样,支支吾吾道:“就是说,兰嫔和顺婕妤倒是姐妹情深,之前还一起吃茶谈天。”
就在这时,方才说过话的一个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兰嫔姐姐惯常待人和善,就连跟兰嫔姐姐最亲密的顺婕妤妹妹,也时常念叨着兰嫔姐姐,还说等哪天姐姐正式搬进琼华宫了,要来坐坐呢。”
甄承祐转头看去,正对上了一个不怎么熟悉,但是也不怎么陌生的人——皇后亲妹妹密嫔。
印象中的密嫔,跟皇后一样带着两个小酒窝,不似皇后那样端庄大方,却带着小家碧玉的温柔贤淑。话不多,见到自己的时候惯常微笑着温柔小意的模样。给人印象不深,想起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柔和顺。
然而,就这么一个温柔的人,这一番话看上去是在替“兰嫔”说话,这话里话外却丝毫不提自己,反倒是将顺婕妤给拉扯了进来,还重点点出了搬进琼华宫的事情。发现巫蛊那日兴起的念头越发明晰,他第一次觉得腻味了:若非自己有这一番机缘,怕是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平时看到的那些美丽大方温柔解语的美人,竟是这样的一张画皮。
甄承祐扫了一眼密嫔,脸上似笑非笑:“我落水之前三日,顺婕妤因着走错了路,这才第一次和我说话。我竟不知,什么时候竟能和顺婕妤成为了那样亲密的姐妹?”
密嫔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面色微红地用手帕沾了沾唇角:“原来如此,许是我听错了,还请兰嫔姐姐不要怪罪。”说着,密嫔站了起来,冲着兰嫔的方向屈膝下去。
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甄承祐垂下眼帘:“密嫔,你我本是平级,不应行此大礼。”
密嫔这才直起身来,倒是一脸歉意:“是我莽撞了,多谢姐姐指点。”
密嫔重新落座下来。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极了。甄承祐心里烦躁,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通报:“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一时间,一连串的妃嫔名号响起。除了尚在养病的贤妃,以及还在自请禁足的陆美人,基本上宫里有名有姓的妃嫔们都到了。
顷刻间,这牡丹园的正殿里就被填满了。贾筱筱抬头,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环肥燕瘦,金钗玉环,忍不住开始头大,忍不住忿忿地朝着甄承祐的方向瞄了一眼:没事娶那么多个做什么?这么多人,你自己认得清吗?
对上贾筱筱的眼神,甄承祐竟十分神奇地体会到了她眼神的意义,本是烦闷的心里却因着她的这个眼神而微微一跳:之前她还装作对其他妃嫔的事情不在意,这会儿终于还是露出了吃醋的本性,但这真情流露真是可爱。果然自己没有看错,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想到这里,甄承祐回了她一个微笑。
居然还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贾筱筱心里微微摇头,正想要找一个借口脱身,旁边的皇后已经温温柔柔地开了口:“皇上,前儿个您下了个旨意,让臣妾选出内命妇,展现我大荣女子风采。宫里诸位姐妹都心系此事,纷纷请缨。这琴棋书画,歌舞弹唱应有尽有,臣妾看着个个都好,故而只能来求助皇上,看哪位姐妹的更好。”
贾筱筱本来都抬起来的腿又放了下去:自打穿过来,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了,整天除了一个传话筒,也就只有安儿和猫咪能逗逗了,如今能看到这古代现场版的文艺汇演,那是多么难得的场面啊。贾筱筱一下子来了兴趣:“这里不够开阔,不若,去外头戏台上吧。”
之前常常耳闻古代闺秀都是琴棋书画,针黹女工样样精通的,贾筱筱之前都觉得这绝对有夸大,但是当她看到这一位位妃嫔们上台之后,她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瞧瞧,淑妃看起来那么莽撞没有脑子,都上台去弹了一曲古琴曲,且跌宕起伏,连绵不断,技艺还不俗。而方才跟兰嫔呛声的王嫔,上去跳了一支舞,那腰肢柔软得只让人想起一个词:柔弱无骨。
一个个妃嫔上台,简直看得贾筱筱眼花缭乱,叹为观止。每一个妃嫔上台,贾筱筱都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但是,当贾筱筱看到林恬简走上台的时候,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精神百倍。
已经百无聊赖的甄承祐偶然转头,正好瞧见了贾筱筱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爽:你不是应该吃醋吗?怎么这会儿竟比自己这个真皇帝还兴奋?该不会,她其实是喜欢女子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忽然橘里橘气):对,我就是喜欢女子。本文完。开个玩笑。
第42章 吃醋
林恬简走上台后,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直接就开始了表演,而是对着众人所坐的方向款款行了个宫礼,声音甜美:“回皇上,请容妾身稍作准备,大约需要一刻钟。”
贾筱筱看着站在台上的林恬简,眼睛微眯:“好。那就先其他人上台吧。”说话间,她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究竟这书中的女主,能够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怀着对林恬简表演的好奇,兼之那两位上台的人的表演也是平平,贾筱筱略有些无聊。然而,当第二位下台之后,忽然湖边响起了一阵骚动。
来了!贾筱筱神色一凛,瞬间转向了湖边。
此时已经快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晴了一天的天边几乎没有什么云。而湖面上腾起一片展翅的白鹭,刚刚冒出尖尖角的荷叶摆动着身姿,映着夕阳,竟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那白鹭吸引的时候,一个婉转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方才那随着风轻轻摇曳的荷叶忽然从中间分出了一条路来,一条船从里面缓缓驶出。船头,一个女子正抱着琵琶,翩翩起舞,奏唱的正是汉乐府诗《江南》。
衬着夕阳,那女子身上的轻纱随风微微吹动着,越发显得身姿曼妙。琵琶声和着水声,仿佛都变得清亮了不少,有一种萦绕的回荡感。舞动的女子身上裹着轻纱,就连面上也覆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就在一连串急促的琵琶声后,女子蓦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轻纱忽然一下子滑落下来,露出了她轻纱后的面容。额心一朵鲜艳的荷花,配着盈盈的眸子,在波光粼粼中,越发清亮。
这心思巧妙得让贾筱筱的一双眼睛都亮了:果然不愧是原女主,这一出场就是让人过目不忘,难怪能够出头。
看着林恬简的模样,甄承祐眼神复杂地看向贾筱筱的方向:这琵琶弹得一般,这舞蹈也是平平,不过就是有点儿旁门左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怎么就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哟,兰嫔娘娘这一双眸子,简直都要粘在万岁爷的身上了,是有多放不下万岁爷啊。”就在甄承祐微微拧眉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听见兰嫔两个字,甄承祐微微皱了一下眉,转过头来,只见旁边的王嫔正抬手扶头上的金簪子。
“王嫔你这话就说得就欠妥了。”就在这时,王嫔左手边的淑妃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王嫔放下了扶簪子的手,满面笑容地看向淑妃:“臣妾愚钝,还请淑妃娘娘赐教。”
淑妃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蔻丹,眼角微微挑起:“兰嫔近日都伴在皇上身边,心中自然是有万岁爷的,这眼中,自然也就只能瞧得见万岁爷。”
王嫔掩嘴一笑:“淑妃娘娘说的是。这皇后娘娘日常都教导我们,要事事以皇上为重,要做好为妃嫔的本分,不拈酸吃醋,好好地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为皇上分忧。臣妾看,这今日众多姐妹们,都是在为皇上分忧啊。真是万紫千红,竟比那春日胜景还要好看。兰嫔,你怎么不上去表演表演?”
甄承祐八风不动:“我不会这些,没甚可演的。”
“这不能吧。我之前可是听说,兰嫔祖上是秦淮人士,这秦淮夜桨声动,十里灯火,那可是天下闻名啊,兰嫔也不要藏拙了。”王嫔夸张地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不可相信的模样。
甄承祐脸色一凝,看向她的眸色骤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嫔对上他的眸子,忽然觉得背后一凛,顿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寒意从背后腾起,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用手帕子沾了沾唇角:“方才我瞧见你看林才人的舞时,这表情可真是不太好形容,简单来说呢,就是很有些看不上。既是如此。一定是兰嫔本身的技艺高出林才人许多,否则,也不会连万岁爷近日也都只瞧兰嫔你一个人。就连淑妃姐姐都演奏了一曲,兰嫔,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甄承祐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一遍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哟哟哟,兰嫔这话好威风。”王嫔听见这话,连忙转头看向淑妃,“这既然不会这些,缘何露出那样表情,该不会是嫉妒吧?”
“自打落水之后,一直就她一个人伴在皇上身边,如今就因着皇上看了旁的人一眼,就露出嫉妒的表情,兰嫔,你可知错?”淑妃吹了吹手中的茶,看向她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讥讽。
笑话,朕堂堂一个皇帝,嫉妒一个女子做什么?甄承祐垂下眼眸,吐出两个字,不想跟她们再胡缠:“荒唐。”
瞧见甄承祐的表情,淑妃和王嫔却觉得他这是心虚了。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王嫔立刻变本加厉道:“这进宫的第一件事,皇后娘娘就说了,这皇上并不是某一个人的皇上,不可拈酸吃醋,要劝皇上雨露均沾。这宫里有些人啊,就是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总以为自己是那独一份儿的,结果呢,只是干打雷不下雨。打这来看,我瞧着,顺婕妤就很懂事。”
一旁唯一一个没上去的顺婕妤听了这话,脸上立刻绯红一片,一脸娇滴滴的模样:“多谢王嫔娘娘夸奖。妾全心全意,只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一概都不重要。”
淑妃微笑着摇了摇扇子:“本宫瞧,这顺婕妤果然是十分懂事。兰嫔,你说呢?”
这些女人,到底还有完没完了?甄承祐眸色一冷,嘴角却勾了一勾:“上回顺婕妤晕倒,太医诊出喜讯之时,我记得太医说顺婕妤这一胎有些不稳,这才两个月,需要静养,皇上也下旨让顺婕妤好好休养着。这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我倒是见到顺婕妤好几回。看起来,这顺婕妤与她的主位,倒真是很懂事啊!”
“放肆!”淑妃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柳眉倒竖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贾筱筱刚转过头来,看到淑妃那怒目而视的模样,正要开口,却听见旁边的皇后端庄地开了口:“皇上恩典,让汝等能一展我大荣命妇风采。这每个人都能自行报自己的拿手好戏,也让你们一一展示了,这林才人还在展示,淑妃你突然出声,这是在做什么?”
淑妃自来就与皇后不太对盘,如今被当面如此说,她一张脸上就越发不乐意了。但是皇上就坐在旁边,她毕竟也不敢造次,只能一脸不忿地回话道:“回皇后,臣妾方才只是在和王嫔谈论了两句诸位姐妹们这演得各有千秋,兰嫔倒似不服气一样。我们问她为何不让我们也看看她的技艺,她倒是翻脸了。后头我们说着顺婕妤懂事,谁料兰嫔就忽然一下子指责臣妾和顺婕妤不顾皇嗣安危出来争宠。臣妾对皇上之心,对大荣之心,天地可鉴啊!”说着说着,淑妃就越发难过,竟用手帕捂住眼睛,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淑妃的话音刚落,王嫔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最后也跟着抹起了泪:“臣妾只不过想要提醒一下兰嫔,切莫为了拈酸吃醋而忘记妃嫔本分,怎料,反倒惹了兰嫔的不满。”
皇后微微皱了下眉,正巧看到了旁边回来的林恬简:“林才人,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
林恬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方才也听到了兰嫔什么的,直觉这事跟兰嫔有关。看到淑妃她们跟兰嫔对上,她心里暗爽,但是面上并不敢表现出来,而是低眉顺目地走到了后排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站了起来,微沉着目光扫向众人:“身为后宫妃嫔,伺候皇上为第一要紧之事。皇上心系天下苍生,本就很是劳累了,岂可为了后宫争斗之事再耗神。你们三个,回去将女则女诫各抄写十遍,明日午时之前拿来奉运殿。”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贾筱筱站起身来。皇后连忙行礼:“万岁爷,不知臣妾这罚,可妥当?”
“朕看刑部呈上来的案子,这若是有争议,都是双方均要分别询问的,怎的到了皇后这里,反倒只听一家之言了。”贾筱筱看向贾筱筱,“兰嫔,你说说刚才你可是说了那话?为何要说?”
甄承祐一脸坦然地站起身来:“方才淑妃和王嫔说,臣妾祖籍秦淮,定是有当地闻名天下的技艺在身,不然也不会近日万岁爷只瞧臣妾一个人,硬是要让我展现展现。臣妾说没有,她们就说臣妾不懂事,只有顺婕妤懂事。臣妾就提醒她们太医之言,然后淑妃就怒了。”
甄承祐这话一出,众妃嫔的脸色各异。皇后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正要说话,贾筱筱就冷哼了一声:“先是诋毁妃嫔在先,后是言朕昏庸在后,最后还不将皇嗣之事放在心上,皇后,你那番处置,真是好,好啊!朕话就在此处,兰嫔,今日就随朕回乾元殿。若是谁有话,现在只管说出来!朕倒要看看,谁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台词,都被你给说了。朕心中暗喜,但朕不说。
第43章 陛见
“姐……”安儿拿着一个自行船飞快地跑进寝宫,刚喊了这么一个字,他就被人从背后抱住,嘴也被捂住了。
安儿惊讶地转头,瞧见抱着自己的是贾筱筱。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唇边,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这才松开了捂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