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御辇就急急忙忙地冲着御书房而来,然而却扑了个空。
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御书房,贾筱筱怔了一下:“兰嫔呢?”
“兰嫔娘娘说昨儿个的账本子还没瞧,将二殿下送去了延寿宫,然后她就继续去看账本子了。”留守的沈福一脸惶恐地回答。
贾筱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了折子。刚翻了一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觉得一阵头大。她实在是扛不住了,将折子放下,自己走到了榻边准备小憩了一会儿。
贾筱筱本来只是打算眯个两刻钟,然而,当她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骤然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贾筱筱被唬了一大跳,往后一挪,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轰隆一声从榻的另一边掉落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门外头的沈福和赵有才连忙一叠声问道:“皇上,兰嫔娘娘,可有什么事?”
“没,没事!”贾筱筱连忙爬起来回答道,看清方才那双眼睛时,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疑惑,“哪里来的猫?”
一旁的甄承祐伸手抱住了那只猫,慢条斯理地从头到尾给它梳着毛发,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怎么,我连只猫都不能养?”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贾筱筱连忙摆摆手,绕过榻走到了甄承祐的身边,“你这不是在管搜宫的事情吗?平时还要带安儿,还要管国家大事,已经很忙了,我这不是怕猫不听话,多让你费精力嘛。”
甄承祐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朱笔快速写了一句朕已阅,阖上折子又拿起下一本,看向贾筱筱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情绪,意有所指道:“这猫可比人听话多了。”
贾筱筱在他的对面坐下,随即赞同地点了下头:“的确如此,动物们有时比人更懂得感恩。这只猫好可爱,四只小脚像是戴了四只白色的小手套一样。”说着,贾筱筱一脸兴味地拿起旁边换掉的毛笔,开始逗起了猫。
猫儿立刻注意到了贾筱筱的动作,立刻站了起来,跳上了御案,走到了贾筱筱的面前,看了贾筱筱手中的毛笔片刻,就伸出前爪试图去抓那毛笔。
贾筱筱将毛笔当成逗猫棒,看着猫儿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爱得跟什么似的:“哎呀哎呀它太可爱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甄承祐看着玩得十分开心的一人一猫,一时之间觉得越发心塞了。这女人,这女人完全没看出来朕在生气吗?甄承祐心里忿忿,一把按住了贾筱筱的手,沉下眼来:“你早上不是说有事情想要和我商量吗?什么事?嘶!”
贾筱筱的手一停,那猫儿瞬间猛地往上一扑,恰恰好一个爪子的边缘擦过了最上面甄承祐的手指尖。甄承祐顿时眉心一拧,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没有疫苗的古代啊!贾筱筱连忙反握住了甄承祐的手,连忙高声喊道:“快,快来人,拿滚水和酒来,还有棉花!还有宣太医,快!”
甄承祐感觉到手指尖一阵微弱的刺痛,知道是被猫抓了,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转头就看到贾筱筱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住了想要将手抽回的冲动。
贾筱筱拿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看到没有出血,只是有一条白白的长印子,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甄承祐:“你感觉怎么样?”
看见她小心翼翼托起自己的手,皱着眉期待着自己回答的那紧张样,心中瞬间放晴,之前心里的不舒服一下子化为了泡泡,在心中灿烂的阳光下,轻盈地越飞越高,消失不见。他强压下拼命想要往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有点儿痛。”
贾筱筱微微拧起了眉:“痛的话是肯定的。虽然没出血,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帮你处理下,如果痛你忍一下。”
这点痛有什么不能忍的?甄承祐心里刚如此想着,就看见贾筱筱拿着刚在酒里滚过一圈的棉花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顿时,一股刺痛感从指尖直直钻入!甄承祐顿时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拼命忍住这才没有喊出来。
等到她将酒和热水给自己轮番用过之后,甄承祐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听见太医要来瞧,甄承祐连忙起身去更衣。待太医看过之后说没有流血,小伤口都没到肉里,甄承祐这才看到贾筱筱长长出了一口气。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仍旧拧着眉地问着太医,心里那叫一个熨帖:就知道你心中还是关心我的。果然这善良的人,都是逃不开猫的可爱的。
太医被贾筱筱抓住问了许久,直问得满头大汗,退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退出乾元殿后他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早就听闻如今兰嫔盛宠,如今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猫抓伤,见皇上这紧张的模样,这兰嫔的往后不容小觑啊。
看到太医一走,贾筱筱一叠声喊人去给自己煎药,甄承祐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地上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药交给他们去熬,你别忙了。方才你说有事要商量,什么事?”
贾筱筱这才停了下来,一听见甄承祐的话,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儿忘记了正事。这是他们最后商议出来的西戎陛见过程,您瞧瞧?”
原来是这个事,他还以为是什么呢。甄承祐不置可否,埋头在御案上翻找起先帝的后宫档案:“这事不急,你们先议着就行。若是议好了,待朕有空看了再说。”番邦小国,恩准他们陛见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恩宠了,哪里需要如此郑重其事,待他忙完更急的事再来。
甄承祐正在找着,忽然贾筱筱的头凑了过来:“我也是说不急,但是今儿个他们提了一件事,我却是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想着这会儿问问你。”
贾筱筱的脑袋恰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甄承祐只得握紧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旁边站着,继续翻找:“什么事?”
“说是想要展现我大荣泱泱大国实力,故而,想要演兵。”
甄承祐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筱筱:“你说什么?”
贾筱筱对上他的眸子,不知不觉被他那气场给镇住了,立刻乖巧地重复道:“他们想要演兵。”
“演兵?”甄承祐重复了一遍,“谁上书的?”
贾筱筱左手拿起御案最上面的一个折子,递到了甄承祐面前:“是,郑家。”
郑家,又是郑家。甄承祐松开了握住贾筱筱的手,接过那个折子翻开来看了下去。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到最后时啪的一声阂上了折子,鼻孔一张一翕,冷笑一声:“好,很好!可真是为朕分忧的好臣子啊!这不到天下不姓郑的那一日,怕是都不知道缩手!”说完,他将那折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贾筱筱的心随着那啪的一声也重重跳了一下。下一瞬,她的腿上一沉。低头一看,安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住了她的腿,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了腿处。她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悄悄下蹲下去,搂住了安儿,摸摸他的头,低声在他耳边宽慰道。
甄承祐发了那一通火,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光亮了许多。他低头,只见贾筱筱和安儿两个脑袋靠在一起,两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刚刚他去猫狗房挑猫儿时那挤在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
甄承祐满肚子的火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只是面上还不知不觉带出了余怒:“躲在那里干嘛,又没对你们发火,还能吃了你们不成,胆子小成这样。”
谁知道你会不会迁怒,我疯了才会往枪口上撞。识时务的贾筱筱听见他的语气,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现成的借口坐下道:“这不是安儿被你吓到了,我安慰他嘛。小孩子本来就胆子小,不禁吓,否则吓坏了,心疼的也是做哥哥的不是?”
往常旁人的劝甄承祐没几句听进去的,听了这话,他倒是笑了起来,摸了摸安儿的脑袋,自己也坐了下来:“你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那依你看,这演兵,可要应?”
贾筱筱捏着安儿的小胖手,抬起头来,映着烛光的眸子熠熠生辉:“应,当然要应。不光要应,还要各兵各营都来,水兵陆兵火器都展示给他们看。既练了兵,又能震慑别人,还不费一兵一卒,这样的好事,哪里去寻?”
第39章 反应
“哦?”甄承祐眉微微一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举起那封折子,“你的意思是,他们折子上的这个提议,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贾筱筱给安儿拿了一壶水给他慢慢喝着,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如果加以变化,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如何变化?”
“您刚才也说了,让西戎陛见,只不过是我们泱泱大荣给他们的体面。那,如果这个体面不光光是给他们呢?”贾筱筱嘴角扬起,“我看到这回他们安排的西戎落脚之处就在京城的外来街。这街上是各国使臣所居之处。那么,以大荣朝廷的名义,邀各国使臣齐聚,然后,在众国面前展现我大荣的实力。到时候,他们看到我们的兵,我们的马,我们的武器,以及我们的兵法等等,您觉得,他们会如何?”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因为兴奋而灼灼的目光,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听起来,你对于这件事倒是琢磨了一阵子了。”
“这不是,怕您问我吗?”贾筱筱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其实,我对于另一件事琢磨了更久。”
看到自己堂堂七尺身躯做出那女儿模样,甄承祐顿觉没眼看:“什么事?”
贾筱筱凑近了甄承祐,扬起一脸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要改进下这个早朝和折子。”
翌日,是休沐日。
太阳才刚跃出地平线,天还蒙蒙亮。而怀王府的书房里面,燃了一夜的蜡烛终于快到尽头了。
烛光微微一晃,将榻上对坐的两个人影投映在了墙上,又模糊了一下。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落子,怀王也不急,只是轻轻扇动着折扇,另一只手去拿茶杯。
杯子刚入手,怀王就收回了手:“凉了,换茶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幕僚白先生忽然抬起头来,面上一怔。随即,对面的人稳稳地落了一颗黑子,再次抬起头来:“王爷,您猜,皇上会应那封折子吗?”
怀王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随意拈了一颗白子,嘴角轻勾:“依先生看,可会应?”
白先生的目光一闪:“依在下看,这事若是周家或是王爷牵头,许还有几分可能,但是郑家的话,皇上,许是不会应。”
怀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将那颗白子放在棋盘上:“先生,可愿与本王赌一场?若是先生赢了,本王愿奉上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那,若是王爷赢了呢?”白先生却一点儿不怯地迎上他的眸子。
怀王将扇子放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光:“那本王就要留先生在本王身边,多待些日子了。”
白先生本是云游四方的谋士,名动天下,行踪却不定。此番也是因好友在京,故而入京,一番引荐怀王终于将他请到了怀王府。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但是面对怀王的招揽,白先生一直未曾开口。
如今,听了怀王这话,白先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怀王放下的扇子上。扇面上绘着高耸入云的山,山下是平静的湖。湖中,一个披着蓑衣的渔翁正在垂钓。若是仔细一瞧,那人的鱼线,还离水有一些距离。
白先生收回了视线,与怀王重重击了一掌:“好!”
除了怀王府之外,几乎众人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然而,一起来就被一连串响雷砸了个眼花缭乱。
一大清晨,皇上就颁布了一连串的圣旨。此次陛见除了西戎之外,还邀请了其他周边各国,希望各部各处都能够想法展现自己的风采。
除文官外,各处的兵也各自征调一部分至京城,先练习以待在陛见时演练。
陛见时内外命妇也得参加,其中需挑选合适者由皇后统领展现大荣女子风采。
另外往后请安折子专门递给内阁,由内阁汇总递给皇帝。直接呈给皇上的折子,每一封需要有一个总论和提纲,每一段内容需要有一段内容总结,以上各段均分别不超过一百字。
早朝中议事时,每个人所呈上内容不能超过半盏茶,商议一件事时间不能超过一盏茶,如在朝上没议完,就在朝后议,依旧不超过一盏茶。紧急军务不受此限制。
陛见的那些事直接震住了所有人,后头的一系列措施反倒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出了门,开始打听这举朝上下总动员的风采该如何展示?
当怀王身边的长随将这一连串的圣旨复述出来后,怀王和白先生对视了一眼。
白先生站起身来,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双手正了正自己的头冠,然后郑重地揖了一礼:“王爷圣明,承蒙王爷不弃,草民愿追随王爷左右,效犬马之劳!”
怀王哈哈大笑,起身托起了白先生的手,不再唤白先生,反而称起了白先生的字:“伯崇不必多礼!能够得到伯崇这样的俊才,简直是让本王如虎添翼啊!”他顿了一下,又是一哂:“本王之前还在头疼,思索要怎样留下伯崇为好。”
白先生就着怀王的动作直起了身子,拈了下须:“还是王爷更了解圣上,才能使王爷如愿。”
怀王摆了摆手:“这事还真不是本王之意,而是安定侯府之意。如今圣上可是大大地遂了他们的心意。来人,更衣,本王要进宫,去瞧瞧这安定侯府这一场戏要如何唱下去。”
长随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又回转:“王爷,昨儿个晚上红袖钻进了房间里,跳翻了衣柜,脏了出门的大衣裳。”
红袖是侧妃养的猫,平日里侧妃仗着宠爱,这猫可是哪里都能去。怀王听了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既是如此,随意拿套常服来即可。传话给侧妃,若是再出这事,她就搬到后头冷翠苑好好将猫教好。”说完,怀王起身,自去了后头去更衣。
白先生看着怀王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良禽择木而栖,他被迫韬光养晦这么久,如今,也是到了出鞘之时了。自己这故意答错那小小的把戏,怀王是看穿了,却故意没戳破。这一番试探,倒是很令他满意,成大事者,心中不可有妇人之仁,这一点,自己倒是看对了。
怀王换了宝蓝色常服出来,冲着白先生点点头:“先生,本王进宫一趟。”
慈安宫中,此刻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恨不能上头的人半分都没注意到自己。